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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8章俘获的心
容蔚噙在嘴角的笑意愈发意味深长,抬手去拿那早被他扔在一边的竹简,宽大的墨色衣袖暗金魑纹仿佛活了过来,缓缓游弋。
那算是禁书,是永祯年间被诛杀的总编纂阳崇所著。那些被上位者抹杀的事实,隐藏的流血真相都在这里。到如今也只剩了几片被扮作古老文物的古简。
“王爷——”
“王爷——”
响起的声音有两道,秦九歌微微诧异,侧首便见江芷疏站起,福了福身子,声音轻婉,暗含着几分压抑的哀凉。
“没有别的吩咐……芷疏就先行告退……”
容蔚淡淡,看了她一会儿,只扬扬手,“去罢。”
江芷疏默然转过身去,不发一言。走到门口,自有人自外面把门打开,她走出,立即有人悄无声息的跟上,是那黑衣护卫。他一路送江芷疏过了跃马桥,在离开人生鼎沸的热闹,才轻轻开口:“江小姐,能留在王爷身边的都是聪明人,你向来知道。”
江芷疏一愣,又是戚戚一笑,“我知道……一直都知道……”
那失魂落魄落在黑衣护卫眼里,不免楚楚可怜,一霎的恻隐之心,让他忍不住开口,“无论何时,小姐于王爷来说,都是不同的,你明白这点就好,没必要拿自己别人比较。小姐是聪明人,该明白我话里的意思。”
江芷疏苦笑不语,她永远记得看见他的第一眼,玄衣墨发,沉稳却不沉闷,温润的轮廓让她想起春日临风,踏月风流的贵族王子与浪漫英雄。
他的风华与那冠绝京都的九皇子不同,九皇子太过冷漠仿佛高巅冰雪。可他……他和煦如风,会在她失足之时伸出双手……那双手那样有力温和……那时她就想,这样的男子值得时间所有女子去迷恋……此后,她倾其所有去追逐,然而……当靠近了才明白,这样的人才最最无情。他的和煦和温柔是一道无可逾越的鸿沟,将她隔在了千里之外。
明知她在说谎,却连拆穿都懒得……或许那是出于他尊贵教养,可,可有时候,她宁愿他生气怒骂,那样至少是对自己有所情绪,不爱也至少不是毫无感觉……罢了,想了这么多做什么,于他来说,她是不同的,这已经够了。
“你的任务完成了,回去罢。”
黑衣护卫很快消失在漠漠寒夜,江芷疏没动,抬手,却撷下眼角细微冰凉。
如果他对所有人都不用心,那便也罢,可为何偏偏要多出一个早该死的人呢?
她久久凝望高楼一方。眼神空茫里,悄然里有什么东西滋生了。
在她驻足凝望的高楼里,秦九歌正作着对魏王最后的谈判。
“高祖为了权利制衡,设左右丞相,嘉元帝为了加强中央集权废除丞相制,直统六部,”她伸手将扣在茶盘里的最后一个茶盏拿出来,放在红木桌团云锦帛上,轻轻一排,连同三人喝过的残茶围绕紫砂茶壶。“而我们的皇上,为了紧握军政大全,废除镇国将军府之后呢?”
容蔚低眉,看着她在桌上摆出的茶碗,唇角缓缓勾起,迎上那看过来的眸子,似笑非笑,“自然不会再允许第二个猛虎的成长。”
“所以,大都督府如果一分为五呢?”秦九歌手指轻轻一扣,扣在紫砂壶上,“王爷您只要掌着这里就够了。”
“五军都督?”容蔚笑容越发深厚,视线停在她落在紫砂壶沿的手指上,洁白纤细,有中原女子的柔软,单看这样的手,总让人想起瑰丽的温柔乡,可谁能料到这手的主人满心谋略,通晓朝政?
“是中军都督。”秦九歌笑意沉沉,这就是和聪明人说话的好处,一点就通。
镇国将军府一旦覆灭,大都督府势必会因权利太大,成为又一个将军府,皇帝容不得,如果一分为五,改设中、左、右、前、后五军都督,江世安任中军都督,作五军之首,那么他才不会那么快覆灭,他才有军力,才有底气。
废除大都督府,设五军都督,这似乎是明朝的事吧。虽是不同的世界,却历史总归该是这个进程。
即使今日她不提,也该有人提了,所以这并不足以成为可以为她开启的第三条路。
“届时,左右前后军空出的武将职位诸多,三皇子领兵多年,皇上一定会让他举荐,其他皇子也会忙着塞人,当然,王爷您也可以塞,但是至于您塞谁,那就是难题了。您不如三皇子让皇上放心,也没有他那么多的武将可选。您可以举荐的只有大都督府门下的人,可您知道,这个时候选谁都不能选都督府的人,否则分权的政策就作用减半,多疑的皇帝定然会觉得是江世安心有不甘。”
“如此说来,本王就只能干看着三弟继续势大,而无能为力吗?”
“王爷,这就是我说的第三条路——”秦九歌笑意微微,在眼前人雍容华贵的神色里目光慧黠,“大都督府的人不可以用,将军府的旧人却可以用。”
“哦?”容蔚轻笑,“你倒是乐观。”
“这并非乐观,而是事实。”秦九歌语气不动,“如今皇上年迈,多疑的性格愈发外显,时刻担心着你们几个儿子权高盖主,否则他也不至于想着把我赐婚于你,借铲除将军府之力,好大动干戈,左右株连,一并剪去你的左臂右膀。”
“你对父皇还真是了解。”
“当然不及王爷您,您不是一早就知道皇上的用意,所以才想杀了我,阻止这件婚事吗?”秦九歌微微一笑,立即回归正题,她并不是来翻旧账的,很懂得点到即止。“如今的皇上一则是担心皇权被夺,二则也是耳顺之年,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他诛将军府可以因为秦风林意图谋反,却不能因此将长阳公主一脉的势力铲除殆尽,否则造下太多杀孽,他也会如同嘉元帝一样,被记载在那样的书里,那不会是他想要的结果。”
说话间,她指向容蔚手中的书简。
容蔚一愣,突然笑出声来,手指略微用力,咔哒一声,那竹简便折断散开,他顺手一扫,那些碎片便齐齐落尽煮茶的火盆。
竹片点燃,烧出噼啦声响,在毕剥的火光里,他笑容朗朗,眼神明亮,“这些日子本王一直寻思着,如何开始,才能避免屠戮,才能让父皇无有后顾之忧,首肯设立五军都督府的方案。听你一说,倒是本王杞人忧天,庸人自扰。”
“那倒也未必,毕竟任何事拿来现在说都只是纸上谈兵,再万全的计划都赶不上惊起的突变。”秦九歌声音徐徐,倒不是谦虚,“我嫁进魏王府是事实,长阳公主和云帅旧部自然会被皇上归为你魏王势力,你魏王继续势大也是事实,这时候就需要王爷您再做一件事——”
语气一顿,看向容蔚的目光意味深长,容蔚眉一挑,立即反应过来她要说什么——
“王爷您需要安排人向皇上谏言,彻底铲除将军府势力。”她一字一顿,断金般,容蔚渐渐眯起眼,“私底下更要制造流言,比如您对将军府见死不救,将军旧部与您不合……”
外边一直有遥远的箫声隐隐传来,双方陷入沉默,容蔚看她,眼底深邃而光彩熠熠,竟至炫目。
良久,他道:“难怪秦风林想要你死。”留着这么个心思深沉,诡诈如狐的人,实在是叫人心存畏惧。
秦九歌却垂下眼,声音哀哀,“倒不如说,是他成就了现在的秦九歌。”如果他没有要杀她,如果她还有退路,那么,现在坐在这里的不是她和魏王,谈论的更不会是如何最好的铲除将军府。
外面的箫声绵延起伏,时而厚重如苍山负雪,时而缥缈如山间岚霭,跌宕起伏里寸寸化开的情绪似乎能悄无声息的溜进人心间。
两人都没在说话,一时又是一阵沉默,容蔚低垂着眉睫,目光落在青花茶盏里,茶水早已冷却,茶叶沉进水底,彻底舒展。
他看了会儿,终究将目光调向秦九歌,又是那般深不见底难以捉摸,“虽你已选择了第三条路,可本王还是要问一句,你这第三条路有多远。”
秦九歌暗叹,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这个老奸巨猾的人始终不肯对她放心。她一方面要表现的足够睿智,让他接纳;而另一方面,这份睿智,稍有不慎就会成为催命符。
她双手捧起早已冷掉的茶,轻呷一口,声音里落寞和怅然并存,“王爷,我终究只是一个女人。”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一旦嫁入魏王府,就是我魏王府的人,对吗?”他目光含笑,温润又柔和,“但是,你长阳一脉女子从来不弱,我在你的眼睛里可以看见很多……你妄图隐藏的东西。”
秦九歌心下一惊,却面上不动,嘴角渐渐有苦笑蔓延开来,“王爷觉得我能隐藏什么?难不成觉得我会恨您,会找你报仇?那照此说来,我是不是也应该恨皇上,恨太皇太后,恨我父亲,恨所有将我逼到这条路上的人?可惜,这份恨太沉重,我承受不起,我所有不过想保一命而已。如果你看的是恨那便也罢,如果不是,还请王爷日后能给我一份清净之地——”
“我并不爱这诸多纷扰,更厌倦了尔虞我诈你争我夺,如果可以,我希望像以前那样活着,干干净净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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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章吧可能有点慢了,但是又不能略了,后面进展就快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