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音仙

　　第二十八章 蓬莱危难
　　一.
　　“娘亲，快看小鱼~”
　　“尊儿，莫要往水里跑！”
　　“嘘！娘亲，不要吵醒了鱼儿，它们在睡觉呢~”
　　“尊儿！”
　　“爹…爹，您怎么藏在后面呀~”
　　“尊儿，你又偷偷下水嬉耍！”
　　“爹爹，我知错…欸，欸，娘亲，救命啊~”
　　芷恒提着尊儿走进殿中，“趁我不在，你小子要将三清池里的鱼折腾尽咯！”

　　在鹄鸣仙宫生活的六年，是我此生最幸福的时光。我和芷恒有了共同的孩子——尊儿，他善良又活泼，是我们心中最珍爱的美好。我们一起看日出拂晓，一起看落日晚霞，鹄鸣的山，鹄鸣的水，鹄鸣的清风和云月，都是我们幸福的见证。
　　二.
　　“蓬莱仙岛的夏宴快要举办了！”今日收到的信笺中，来自蓬莱仙岛的羽毛笺格外引人瞩目。
　　“我看看，”芷恒接过羽毛笺。
　　“爹爹，夏宴是什么？”
　　“蓬莱仙岛的伯伯每年盛夏都要宴集三界仙家一起吟诗作乐，大家平日里繁忙，于是就趁这夏宴好好放松放松，久而久之，蓬莱夏宴便成了仙家的一个小习俗。”
　　“爹爹，我也想跟您一起去夏宴。”
　　“尊儿，若想去夏宴，要征得你娘亲同意才行哦！”芷恒边说边看向我。
　　“娘亲，尊儿可以随爹爹去赴夏宴吗？”
　　我蹲下来摸摸尊儿圆乎乎的脸蛋，想起当年在蓬莱仙岛之事。
　　——
　　“鹄鸣老弟，你何必亲自去那不咸天镜采什么参？你旧伤复发，且待在我这岛上疗伤，我叫仙鹤们去采来便是！”
　　“无碍，我得这伤并非一日两日了，也能摸清它复发的规律。”秦仙坐在榻边收拾东西，见我站在门口，“小丫头，你有何事？”
　　“明日我们何时出发？”
　　“哎呦我说姑娘，你可别撺掇他去不咸山，他身上还带着伤嘞！”
　　“嗯。”我点头。
　　“你点什么头，又不是你要我去，是我自己要去找天参。”秦仙嘟囔道。
　　“我不是要同你去吗？”
　　“你留在蓬莱吧，我也安心些。”
　　“找到天镜山参后，你还要送我回家。”我弱弱地说。
　　“姑娘，你就在我蓬莱待着吧，莫给他添乱，你说你家在何处，我差仙鹤送你回去。”
　　“仙鹤？我不要！”
　　“为何？”
　　“我们那儿有禁令，不得出现仙鹤。”
　　“姑娘，你家莫不是在司命的地界？”
　　“是啊。”
　　“哎呦鹄鸣剑仙，这我可帮不了你嘞，司命的地界我可不去！”
　　“为何？”
　　“您殊不知当年我那弟子左慈之事，从那事以后，我蓬莱仙岛上的仙，绝不许去司命地界！”
　　“看来，是摆脱不掉这丫头咯！”他摇头笑笑，“明日便欣赏不到蓬莱的美景了，小丫头，你陪我去海市走走吧。”

　　黄昏时的海市映照在绯红的霞光中，一面临海一面接天。
　　秦仙在海天相接处悠哉踱着步，远远望去仿佛与天和海已融为一体。
　　我站在离他百尺的地方看他，看他宛如镶嵌在霞光里的梨花，阳春白雪，翩翩若舞。

　　“剑仙哥哥——”我身后不远处，两只仙鹤飞降下来，朝秦仙奔去。
　　“二位是？”
　　“剑仙哥哥怎将我们忘了？一年前咱们在夏宴上见过面呢~”
　　“抱歉，我确是不太记得。”
　　“我是阿玥，她是阿夭，剑仙哥哥，我们想念你很久啦，没想到能在海市与你再相遇！”
　　“一年不见，剑仙哥哥愈发俊逸，不知可有意中仙？”
　　“还未有…”
　　“剑仙哥哥，咱们倒是有些缘分~”那只叫阿夭的小仙鹤凑近，“就是不知你的意中仙是何模样？”
　　“欸，剑仙哥哥可是十里八荒闻名的俊朗仙官，他的意中仙定是如同瑶池畔的花儿一样明艳动人，是吧，剑仙哥哥？”
　　“多谢二位美誉，小仙实不敢当。”他羞涩地望向我。
　　“咦，这位是谁？”小仙鹤们顺着芷恒的目光看过来，“倒不曾见过？”
　　“她是陪我来参加夏宴的。”
　　“怎是个凡人？”她们走过来将我上下打量，“剑仙哥哥，仙与凡间女子可不能走得太近！”
　　“是呀是呀，我们的师兄左慈就是因为和那霍山的采药郎走得太近而殒了仙命，他那仙灵尽数给了采药郎，便是连救也无从救起…”
　　霍山采药郎？左慈？他们说的是司命仙君和传说中的那只仙鹤。我站在那里想，又看着两只小仙鹤绕着我唳唳说个不停，发起呆来。
　　“多谢二位提醒，”秦仙大概看不下去了，走过来握住我的手，“不过我属意谁是我自己之事，有劳二位操心了。傻丫头，发什么呆呢？走，我们回去。”
　　“欸，剑仙哥哥~”
　　“剑仙哥哥别走呀~”

　　“顾青罗，你不知讲话的么？”
　　“在她们的地盘反驳她们不太好吧…”
　　“何来那么多礼数，张了嘴不就是要说话的么，为何要受那哑巴亏？”
　　“可我，也不知如何驳她们，司命师祖之事我这小辈哪里清楚？”
　　“你这！”他叹口气，嫌弃道，“嘴笨手笨！司命星君怎会有你傻这徒孙！”说完无奈笑笑。
　　身后，两只仙鹤还在呼喊，
　　“剑仙哥哥，莫要走呀~”
　　“剑仙哥哥，夏宴相见，请与诉缘~”
　　——
　　“尊儿若想去，便去吧。”
　　“娘亲，你不随我们一起去参加夏宴吗？”
　　“我就不去啦，我留下来照看鹄鸣派。”
　　纵我已嫁与芷恒，但曾为司命徒孙，确实不想再入蓬莱地界。
　　三.
　　司命仙君的书信来得稍晚些，芷恒和尊儿已启程去蓬莱赴宴。
　　“望阻拦鹄鸣剑仙，切勿带尊儿前去赴宴…”信中语气急切，想是仙君在命格簿子上发现了何事。但他们昨日便启程，想来此时已至蓬莱仙岛，我焦急地捏紧信笺，不知如何是好。
　　“请问师叔，司命仙君可说此番何异？”我问送信来的仙使。
　　“师父只言急切，倒未细说何事。”
　　“我手中无请帖，贸然前去不太好，只能派一仙使去蓬莱传信，但仙使赶去那儿也需一日，不知可来得及？”
　　“一日也行，但请派法力高强、功力深厚之人前去。”
　　“好，多谢仙使指点。”

　　可巧我派去蓬莱的信使到达蓬莱时正赶上首场夏宴开始，于是回信中说道掌门正在参加夏宴，须等那场宴席结束后才能见到他。
　　紧随而至的是第二封回信，未附锦帛，只有一支箭尾。这是鹄鸣派中的一种特殊信件，不写文字说明情况急迫来不及书写，箭尾则表示所言之事与战事有关。
　　“蓬莱？战事？”我正疑惑，天界诏令传来：蓬莱仙岛遭东瀛鬼羽侵袭，令众仙家派兵共赴蓬莱，铲除鬼羽，平定祸乱。
　　“鬼羽？”半年前余音仙君曾在来信中说过，鬼羽刚侵袭了余音岛，掳走了萤儿，没想到风平浪静半年之后，鬼羽竟调转方向，朝中原而来，而蓬莱仙岛就是进入中原的第一道关卡。

　　“鹄鸣弟子听令，今蓬莱有难，特驰援令，奔赴蓬莱，铲鬼除恶，以护中原！”
　　“鹄鸣弟子接令！”
　　“即刻启程，赶赴战场！”
　　鹄鸣座下三百人，留有一百弟子守卫剑派，其余弟子尽数随我前往蓬莱仙岛。
　　“蓬莱战况如何？”
　　“各路仙家与鬼羽混战，战况暂不明晰。”
　　“大家加快步伐！”
　　芷恒，尊儿，等着我，鹄鸣援兵马上就到。

　　四.
　　盛夏的蓬莱三山清丽明秀，临海可见。我带着鹄鸣兵马昼夜兼程，不敢停歇。
　　“鹄鸣援兵俱至，请开山门！”
　　“浆迎鹄鸣，剑指北峰——”
　　我率领兵马穿过蓬莱云海和仙谷，临近北峰烈烈厮杀声入耳，风雪狂卷，鼓鸣剑铮。
　　“杀——”
　　“鹄鸣？！”秦芷恒站在峰顶，望见援兵大喜，“鹄鸣听令，列九皋钟阵，围阻鬼羽！”
　　鹄鸣兵马火速从外围圈困住鬼羽，秦芷恒飞步登入阵心上方，结印方念：
　　“星月少曜，叱禁鬼门，巳隅未昳，八阵卓浮，余振绀音，邪煞自涣！”
　　九皋之上阵印光芒向下垂落连接圈阵，又向八方延展，直至阵印结成一口钟，密不透风。
　　秦芷恒拔出玄泸剑，敲响钟顶，绀音悠扬，紧接着他飞下九皋，沿着印钟剑舞一圈，叮叮咚咚声回荡不绝。

　　“落魄钟妄想取我魂魄！”忽然，一只高大魁梧的鬼冲出钟阵。
　　“小心…”话未说完，阵崩，结阵兵马被阵波冲散。
　　“芷恒！”我飞奔到落在山上的他身边，“你无事吧？”
　　“无事，没想到竟有鬼能冲破此阵法！”这落魄钟乃是先前因斩杀阿斯兰有功，天帝奖予他的宝物，使用它须近六成仙力，一旦阵法被破，那六成仙力便如云烟转瞬消散。
　　芷恒仓促站起来，拾起地上的剑追往鬼羽逃窜的方向，“拦住鬼群，莫要让它们深入蓬莱！”

　　“玄泸极光——”他纵身从山上跃下，挥剑劈出一道连云玄光结界。
　　“青罗，借赤炀之力一用！”结界外面上百只鬼举着青色长刀狂砍结界。
　　“天地广成，日月五采…”我掐起阴阳剑诀。
　　“阴阳俱揽，洪荒具出…”他和声，嘴角轻轻扬起。
　　“芷恒，你保存剩余仙力，我来控剑。”
　　“不，我们同唤阴阳剑，同御东瀛敌。”
　　阴阳剑气注入玄光结界，紫光漫天，霹雳列缺。
　　五.
　　“报——掌门，我的兵马已在据此五里处顺利阻击鬼羽余部。”
　　“好。”
　　“报——剑仙，我的兵马刚刚击败了鬼羽末枝。”
　　“好。”
　　“报——西部残余鬼羽正在撤退。”
　　“不能放走一只鬼，务必乘胜追击！”
　　“仙君，我率领鹄鸣兵马去追击西边鬼羽！”
　　“有劳剑仙了！”
　　芷恒踏上红褐色的战马，带着鹄鸣部分弟子们向蓬莱西山奔去。

　　“夫人莫要着急，区区鬼羽散兵不是剑仙的对手，”蓬莱仙君劝慰道。
　　我点点头，大家不知芷恒此时只剩四成仙力，虽然四成仙力足够对付敌人，但我依旧放心不下。
　　说话间，赤炀剑忽然躁动起来，“是玄泸剑被唤动！”自阴阳剑双灵被合并开启后，赤炀剑灵和玄泸剑灵之间的感知越来越强烈。
　　我紧握住赤炀剑柄，手心攥满了汗，心跳得剧烈。
　　“芷恒，你定要平安归来！”闭上双眼，我默默祈念。

　　“不好，要下雨嘞！”议事殿外蓬莱弟子高声喊。
　　“是海风将至，”蓬莱仙君解释道，见众人不约而同望向牗外，他继续说道，“各位莫要惊慌，蓬莱位于海上，每年盛夏都会有海风抚岛而过，届时大雨如瓢泼，狂风如揠苗，还请大家慎意。”
　　“尚未将鬼羽赶跑，又遇上海风，这如何是好？”
　　“蓬莱仙君，你且要尽快拿出新的对策，我们没见过海风，不知其威力如何，也不知如何应对啊！”
　　“是啊，若遇上猛烈海风，我们出门且困难，更别说上战场。”
　　众仙七嘴八舌议论着，我懵懵地扭头看向牗外，半空蔚蓝，云簇如花。

　　“残余鬼羽已撤退至海上，正乘船向着东瀛老巢逃窜。”蓬莱仙君站在星镜前，观察着近海局势。
　　镜中，一颗光芒璀璨的星星正向东追逐一群微弱光亮的小星星。
　　“再往东去便非蓬莱海域，星镜无法观测之处恐藏陷阱，鹄鸣剑仙，莫要再追了，回来吧！”仙君隔着星镜念叨。
　　但那颗明亮的星星未停下步伐，继续向东追去，直至消失在星镜中。
　　赤炀剑动静渐渐变得微弱，海风渐渐变得猖狂，团团乌云随风飘来，将蓬莱仙岛压得密不透气。
　　“海风已然，祈灌旱避涝，无灾无难，惠待百姓，瑞泽中土！”蓬莱仙君仰首行礼长啸。
　　骤然一道惊雷，我手中的赤炀剑停止了躁动。

　　六.
　　“鹄鸣剑仙回来了！鹄鸣剑仙回来了！”
　　芷恒！
　　我推开殿门，暴雨中，芷恒站在阶下，面带浅浅笑意，仰头望着我。
　　“剑仙回来啦！”蓬莱仙君迎出来，“海风忽至，暴雨倾盆，此般艰难，辛苦剑仙了，快进殿中来休息。”

　　“鹄鸣剑仙，西山情况如何？”
　　“都是些散兵，我便将它们全然除尽了。”
　　“有劳剑仙了！自鬼羽被鹄鸣援兵打散后，如今分散为十七支鬼队在我蓬莱仙岛四处开战，各路仙家已陆续消灭西、北、东北、东四向鬼队共计十二支，还烦请各位帮我出谋划策，力争在海风走之前消灭剩余五支鬼队，活捉鬼王渚！”
　　“鬼王率领的鬼兵忽隐忽现，最近一次发现它们的踪影是在仙岛北面，看样子意欲往西行进。”
　　“听闻仙鹤善寻踪，蓬莱仙君，你且让仙鹤先将这五只鬼队的踪迹找到，我们方才能有所计谋啊。”
　　“是啊，是啊。”
　　众仙家又七嘴八舌议论开来。
　　…
　　“鬼王渚？会不会就是冲破钟阵的那只？”芷恒退到大殿角落里，擦拭着身上的雨水，低声问我。
　　“想必是。”
　　他环顾四周，脸色沉鸷，若有所思。
　　“怎么了？”
　　“无事，我只是在想，打伤余音仙君掳走萤儿的，应该就是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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