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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冤难忘
世人皆知杏林谷主阮子誉乃是前太医院令阮芣苢的小徒弟,那么阮老谷主自然有一个大徒弟,阮芣苢年轻时娶了恩师的独女为妻,可惜阮夫人自幼体弱,虽然父亲丈夫尽力调理,终究没能生下一儿半女,成为生平大憾,夫妻二人十分恩爱,而阮夫人却自觉对不起丈夫,几次三番要为阮芣苢纳妾,都遭到了断然拒绝,直到卢天枢的出现。
卢天枢的父亲曾是阮芣苢的好友,然夫妻二人皆早早离开人世,只剩下年仅六岁的卢天枢,阮芣苢便将他接到自己身边视作亲子,并将一身医术倾囊相授。而他这位徒儿确实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完全承继了阮芣苢的人品才学,品行端方,医术高明,在师傅致仕之后,接替了太医院令一职。
然而,文熙帝的一位爱妃生产之时难产,母子二人双双殒命,此时有人举报说她是中毒所致,文熙帝十分钟爱这位妃子,且又是老年得子,故而得知此事勃然大怒,下令彻查,出人意料的是,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当时的太医院令卢天枢,虽然他最后直到问斩也没有承认,但文熙帝还是下令以谋害皇妃皇子之名将卢家满门抄斩,连卢天枢的师傅阮芣苢都被贬出京城,终生不得入京,唯有卢天枢当时不满两岁的幼子被受过卢家大恩的乳母以自己亲子调换,得以逃过一劫。
乳母带着卢家幼子辗转逃命,隐姓埋名,颠沛流离,终于在一个小山村里安居下来,娶妻生子。转眼之间二十多年都过去了,阮子归在调查当年之事时曾经找到了这个小山村,但遗憾的是几年前的一次山洪爆发令这一家人尸骨无存,但据村民所言,这户人家似乎还有一个女儿可能存活于人世,多年的打探寻找,几个月前终于找到了她的存在,而这个女孩就是燕挽……
“师傅将师兄视为亲子,”阮子归躺在屋顶上,缓缓说道,“我虽从未见过他,师傅也从不肯在我面前多提他几句。但四下无人的时候,师傅还是会拿出师兄从前临过的帖,做过笔记的医书细细观看,甚至在临死前都还念叨着师兄的名字。”
她的声音突然哽咽起来:“师傅从来都不相信当年的事情是师兄所为,师傅在我最孱弱无力的时候养我、教我、护我,我知道他的心愿是还师兄一个清白,而我连师兄最后的血脉都没能护住!”
一双大手抚上她的头顶,轻柔地顺着她的头发摩挲着,阮子归放下一直遮着眼睛的胳膊,大大的眼睛氲着水汽望着浩淼的星空,说道:“阿晞,你知道吗?她直到死我都没有告诉她她姓卢,我应该一早就把她送回杏林谷,是我害死了她!是我害死了她!”
“阮子归!”闻人晞原本轻柔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他的声音与平日嬉笑打闹时完全不同,带着一路赶回的疲惫和暗沉,“把她送回杏林谷,然后将你自己暴露于众人眼睛之下?让杏林谷成为众矢之的?那阮子誉、白术、黄柏、黄芪等人并谷中近千口人的性命你还要不要了?况且你明知道,她若知道自己的身世还不如不知道。”
阮子归突然坐起来,目光愤然,道:“当年王贵妃争宠害得陈妃一尸两命,王家势大买通别人伪造证据嫁祸师兄,只因师兄不肯受王家摆布,可笑的是,兜兜转转,燕挽居然替王贵妃的弟弟卖命。若我当年,若我当年能提早找到她,她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她低下头,满眼的愧疚和自责。
闻人晞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萎靡不振的阮子归,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当年的事并不是你的错,今日的事更是冤有头债有主,不要总是把所有的责任背到自己身上,若是阮老谷主在世他必不会怪你,他不会想看到你活得这样累。”
阮子归抱着头,呢喃着:“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她何必要保我呢,我对她说的一切都不怕被别人知道,若不是因为我,王尧怎么会舍了她这颗棋子,顾清远那个禽兽又怎么敢随便动她,结果她以那样不堪的样子白白送命,我却还顾忌这个顾忌那个不能马上就去杀了那个混蛋。我该怎样去面对九泉之下的师傅?”
闻人晞叹了口气,扳着阮子归的肩膀,强迫她与自己对视,语气严厉道:“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吗?软弱怯懦。你走的这条路要面对的是数倍恶于你的敌人,现在不过是冰山一角,你就已经退缩至此,你可以保持本心,用你自己的方式去完成你的选择,可是你不应该这么容易就被打倒,若你连这点事情都承受不住,不如趁早滚回杏林谷龟缩起来。”
阮子归眼睛渐渐恢复清明,望着漆黑一片早已进入沉睡的汝安城,远处只余打更人晃晃悠悠地灯火和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地梆子声,再次开口时,她的声音已经恢复平静,“王贵妃当年处心积虑想要做皇后做太后,王家为了这个扫清一切障碍,不惜害死师兄,赶走师傅。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临了了,还是没能生下一儿半女,文熙帝或许早就知道她的真面目,让谢家护着立了陈妃的大儿子为帝。只可惜世代清流的谢家在某些人的推波助澜下终究没斗过王尧。皇权、权力、富贵只是某些人争斗的筹码,谁都能利用或者牺牲,只是为了贪欲。那么其他的普通百姓呢?一个时代的结束和开始总要有先驱者,我原本以为我可以承担,可以助力,或者我只是自不量力。”
闻人晞轻轻握住阮子归冰凉的手,目光柔和复杂,道:“阿和,若你选择了更加宏大的理想与抱负,那这一路上必然会有更多的荆棘和坎坷,必然会不断地有人死去,活着的人应该做的不是内疚,而是更有勇气地走到最后。只要你还想要继续下去,我会一直陪着你,若你不愿意,没关系,咱们回杏林谷,好不好?”
阮子归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甩开闻人晞的手,翻了一个白眼道:“别以为本姑娘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想让杏林谷给你专属供药,别做梦了。”闻人晞闷闷地笑起来,往后一仰,头枕在双手上,又恢复了往日吊儿郎当的模样,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道:“哎呀,这样都被你给发现了,既然如此,那我也没办法了。”夜风很凉,只听他似乎低声说了一句,“你又回来了,真好。”
阮子归和闻人晞一时之间都没有说话,气氛很是静谧和安详,阮子归突然站起身来,道:“我要去休息了。”飞身下了房顶,闻人晞望着她的背影摇着头微笑,喃喃说道:“阿和呀阿和,我希望你一直开心。”
阮子归却并没有立刻回房,而是先去了前院,黄柏还直直地跪在地上,一动都没动,黄芪站在一旁,面色纠结地看着自己的大哥,见到阮子归过来,有心想为大哥求个情,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阮子归瞟了一眼欲言又止的黄芪,看着黄柏说道:“此事因我而起,不能全部怪你,但交给你的任务失败了要受罚,你可甘愿?”黄柏目光坚定,丝毫没有拖泥带水地说道:“黄柏甘愿领罚。”
阮子归面色沉静,道:“好,那明日你便收拾一下,离开这里……”听到此话,黄芪着急地冲上前来,拉住阮子归的衣袖,急急地说道:“老板,就算大哥这次犯了错,你可不能赶他走啊!只要把他留下,你想怎么罚都行!不然的话,我愿意跟大哥一起领罚!求你不要赶他走!”
阮子归扶额,颇为无奈地看了一眼满脸焦急的黄芪,抽回衣袖,道:“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我让他离开这里去云外山上采三株雪莲,什么时候采到了,什么时候回来。”说完,挥了挥衣袖,转身离开。黄芪还一脸呆滞没有反应过来,云外山极其险峻,山顶终年覆盖白雪,盛产雪莲,每年不知有多少采莲人葬身山崖,看上去这是十分危险的任务,实际上以黄柏的功夫要想在云外山保住性命全身而退也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更何况现在这个时节正是雪莲盛开的时候……
想通其中关窍,黄芪蹦蹦跳跳地追上阮子归,开心地道:“哎哟喂,我的老板哪,我知道你是天下最好的主子,这是特意放了大哥一马啊……”“啰嗦!”阮子归扳着脸,“老板我要洗澡,还不赶紧去给我备下洗澡水!”黄芪笑眯着眼睛,大声地应道:“马上就来马上就来!”说完屁颠屁颠地跑远了。
闻人晞站在后院看着阮子归房中的烛火熄灭,一个黑衣人突然出现在他身后,“怎么样了?”闻人晞头也没回地问道,“我们在过去的时候发现容策的人似乎也是要去那边,于是属下就给他们带了个路,把他们引过去了。”黑衣人恭敬地回答道。
闻人晞笑着回过头来,点点头道:“不错,青龙,做得很好,既然有把刀凑上来让我们使,我们何必多费那个力气,你确定都处理干净了?”“不错,海啸阁上下八十六人皆无活口,只有他们的阁主当时不知去向。”闻人晞嘴角微微勾起,笑容让人有些毛骨悚然,“既然敢动她,当然要付出代价。通知所有人,只要见到海啸阁阁主立杀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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