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夕雾夕颜
离开景福宫,一会跃上房梁一会飞檐走壁的我迅速和傅怀雨手下的大内侍卫在皇城门口接头,然后跟着景王王府的小厮策马回了景王王府。
到了王府,我蓄力一跃,以轻功飞至傅怀雨所在的暖阁,和守门的孝武说明情况后,孝武便放我进了暖阁。进入暖阁,只见傅怀雨和我的师傅霜白坐在圆桌上喝茶聊天。傅怀雨手里摇着一把上面绘着牡丹杜鹃的白底花鸟扇,面色愉悦的和霜白说着什么,而霜白只是低头垂眸听着,做出一些细微的面部表情变化,以回应傅怀雨。
傅怀雨是个骄傲的人,我能说他总是觉得自己是宇宙无敌第一吊炸天,可是,他是尊敬霜白的,大概在他心里也只有霜白才能和他平起平坐。
当我还在想这些的时候,自己已经走到了傅怀雨和霜白面前,单膝跪地,呈一只手搭在同侧膝盖上,另只手撑在地上的卑躬屈膝状。
见我来,傅怀雨收起了手里那把摇着的折扇,摆了摆手,让我平身,然后又对我道:“夕雾,办的怎么样了?”
“回禀王爷,信已经安全交到良妃娘娘手里。”
说完,我又想起良妃那个精心缝制的荷包,便从自己藏暗器的腰际中取出了那个荷包,轻轻的拍了拍表面有些皱的荷包,小心的捧在手心里,对着傅怀雨说道:
“王爷,这荷包是良妃娘娘要小的交给你的。”
那个被我捧在手心里的荷包沉甸甸的,荷包的缎面又是艳丽的大红色,看起来就像一颗赤忱的真心。
傅怀雨闻言,起身走近,瞥了那红色的荷包一眼,只是平静的接过了那个荷包,在心里掂了掂,然后也没有评价这个荷包的做工如何,也没有说一些其余的话,只是随手将荷包丢在了圆桌上,就像丢一件和自己无关紧要的垃圾一样,从容淡定。看着被丢在桌边的荷包,又看了看那从容的摇着扇子,看着门外闲庭的傅怀雨,我想,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良妃娘娘这片冰心是投错了玉壶。
傅怀雨看了一会门外,等不远处枝头上两只披着黑羽的乌鸦从树上飞离,他转身笑着对我说:“夕雾,我和霜白还要商量一些事情,你先下去。”
他们商量要事大概是怎么把在临安建都的轩辕氏灭了,怎么帮傅怀雨和端王傅宵跟太子以及肃王傅霆斗争。这种事情我很早就明白了,内也斗,外也斗,他们实在是辛苦的很。
我简单的朝傅怀雨作揖,道:“小的告退。”
说完,我便随着替我开门的孝武离开了暖阁。站在暖阁外面,面对着那些表情亘古不变的侍卫,我觉得有些无趣,但又找不到事情做。
当我无聊的小声打哈欠的时候,一旁的孝武唤我道:“去看看你妹妹吧。”
孝武平时是个很严谨很忠诚的侍卫,他不会没事跟我搭话,甚至跟我谈私事。
我转过头,看着站在门口,长发束起,剑眉星目,腰际配着长剑的孝武,道:“恩?”
孝武叹了口气,没有正眼看我,只是望着树影婆娑以及不远处的月洞门,道:“作为两个孩子的爹,我劝你去看看夕颜。”
顿了顿,他转过首,两只闪着光的眸子盯着我看,道:“夕颜四岁被送到府里。这么多年,是我和二爷看着她长大的。即便每天都有朋友和老师陪着她,即便她从一开始的哇哇大哭,整天喊哥哥变成如今的沉默寡言,但我知道她要的不过就是你陪她。”
闻言,我转过首望着那个月洞门后的小洞天,轻声呢喃,问着孝武,道:
“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二十六岁的孝武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大概是因为我老了,心肠变软了。”
确实,他的心肠变软了,明明曾经我们都是铁石心肠,杀人如麻的坏人。
起风了,孝武没有在说话,当我还在犹豫正要不要飞过那拱形的月洞门,去我那血浓于水的妹妹那瞧一瞧时,孝武干脆一脚揣在我的身上,嘴里小声骂骂咧咧,大概是看不下去我这么婆婆妈妈,犹犹豫豫。
三步向前,我抬首看了看天上的星辰,心想罢了,该面对的终究要面对的,我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我时常在想,或许这一切都是天上的家晴安排的,安排我来这个世界和失去哥哥,阿姐和阿娘的夕颜,将我亏欠家晴的都弥补在夕颜身上?
我一跃二跳,乘着晚风落进了小洞天这个院子。这个院子十分豪华,亭台楼榭,轩阁廊坊,应有尽有。庭院里栽种着几株瘦樱,两三梨花,只是因为现在是秋天,这些花树都没有再开花。我悄悄拾级而上,躲在花窗旁边,透过半开的窗户小心的望着夕颜的房间。此时已经快是夜半,我身子微微一探,只见小小的夕颜趴在了书桌上,睡着了。见她睡着了,我便进了她的房间,想将趴在书桌上的她抱起来,放到床上去。正当我蹑手蹑脚的走在她的房间里时,一阵脚步声从我身后响起。我回首一看,原来是个伺候夕颜,扎着双丫髻的婢女。那婢女见到我,脸色慌张,我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将手指放在唇边,示意那婢女不要吵醒了睡熟了的夕颜。婢女捂住了长大的嘴巴,慢慢退出了屋子,而我见那婢女出去后,便走到书桌旁,准备把夕颜抱起来,让她舒服的躺到床上去。
走近,银色的月光洒在夕颜的侧脸上,五官已经长开的她不再是小时候那种包子脸,而是漂亮的鹅蛋脸。她的娥眉微微蹙着,似乎是在做不好的梦,睫毛又长又翘,像两只安静的黑蝶,小嘴红润似娇艳欲滴的樱桃,月光在玉白色的细腻肌跃出淡淡的柔光,十分的好看。她的相貌和阿娘十分的神似,但眼睛鼻子的形状又像极了阿姐,微微有些塌,但不影响整体。我看着那本被她捧在手里,还没合上的诗经,便将其轻轻从她的手里取出,放置在书桌上。随后,我左手托着她的背,右手抱着她的脚,将小小的她托了起来,往床边走去。
以前,家晴还小的时候,常常写作业写到老晚,当时我就是这样,把她抱起来,抱到她的小床上,让她安稳的睡着。
我抱着夕颜,宛如捧着一只易碎的瓷娃娃,将她小心的放在床上,然后为她盖好了被子。看着她蹙着的眉头得到了舒展,我想,看来她的清明梦里的悲伤和恐怖已经散去。见她脸上布着几根不安分的发丝,我信手将她脸上那些发丝拨去,安静的瞧着她的睡脸。
就像孝武说的,看着她长大的人是孝武和傅怀雨,给她生活保障,教她读书认字,礼节为人的也是傅怀雨,而我这个做兄长的却什么都没做,还整整离开了她七年。
正当我想这些时,伺候夕颜的那个婢女再一次进入了房间。她手里执着一个铜制的香炉,又拿着几根线香,安静的走到书桌旁,将其布置好,然后点燃线香。我和女婢女相视一眼,然后我便放下了床幔,跟着婢女往稍微离床远些的地方走去,生怕吵到正在睡觉的夕颜。
我和婢女立在一旁,婢女朝我行了个小礼,小声介绍道:“夕雾大人,我是夕颜小姐的贴身婢女,阿好。”
随即,我从自己的小袋中取了点碎银子,塞进了阿好的手里,道:“阿好姑娘,这些年劳烦你照顾她了。”
顿了顿,又解释道:“这些银子你拿着,去买些女孩子小玩意儿。算我谢谢你的。”
阿好一脸为难的看着手里的碎银道:“这。”
又抬首看着拼命朝她点头的我,只好笑着将碎银收进了广袖,对我道:
“那阿好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和阿好攀谈了一会,询问了一些关于夕颜的事后,我闻了闻房间里那股淡香,心想这香是安神香中的上品,便指着那焚着香的香炉,问阿好道:
“为何要焚这安神香?”
阿好回答道:“回夕雾大人的话,小姐她从小就常常做恶梦,甚至有时候夜不能寐。后来,王爷托人去滇南苗疆之地寻了这种能够安神的香料。王爷还嘱咐阿好,让阿好每天给小姐点着这香,这样小姐才能睡得安稳些。”
原来,夕颜这些年一直会做噩梦,而她做噩梦的时候,陪着她的却不是我。原来,傅怀雨真正是把夕颜待府里的大小姐养着的,对夕颜体贴入微。
当我正想继续问阿好更多的有关夕颜的时,房间的窗边多了一个身影。那身影矫健,身形良好,拥有银丝万缕,面容姣好,似那住在月亮上的美男仙,美若冠玉。
他用一贯清冷的嗓音在窗边催促道:“夕雾,走。”
我望着那睡在床上的夕颜,便对阿好吩咐道:“阿好姑娘,麻烦你今后好生照顾着我家夕颜。”
阿好望了望我,脸上多了一丝羞赧,便道:“夕雾大人还请放心。”
我飞出窗,落在霜白旁边,回首看着房里的夕颜,而立在我旁边的霜白道:
“现在不是你们兄妹情深的时候。”
顿了顿,他以过来人的口吻劝慰道:“夕雾,如果你为她好,就还是远离她的好。你我都明白,做我们这种事的人,往往不得善终。”
刺客,往往不得善终。这个道理我懂。
想到这里,我一狠心,不再回首看夕颜,而是跟着霜白飞上屋檐,踩踏在乌黑色的砖瓦上,在夜色中越走越远。
半刻,我霜白在无人的街道上疾走,我迎着扑面而来的风,看着我们所去的方向,问着我旁边的霜白,道:“师傅,我们不回山庄吗?”
银发束起的霜白停下脚步,朝我摇了摇头,道:“我们去临安。”
“临安?!”我惊讶道。
临安是南方的一块风水宝地,是轩辕氏的地界。
“夕雾,你可知道吴道子的《送子天官图》?”霜白问道。
说起这张图,我记得当今皇帝傅绍游酷爱收藏名画,而这张吴道子的《送子天官图》是那老皇帝心心念念,傅怀雨常常提起的。
“如今,据探子来报,那《送子天官图》被临安一个富商收着。过两个月便是皇上的生辰,王爷想以那图为皇上贺寿。”霜白解释道。
说白了,就是要给傅怀雨去抢人家的画给他爹做生日礼物。
“我们从燕京出发,到了临安,我们便和在临安的小福会和。”霜白又道。
说起小福,我便想起了那天刺杀失败的事情,便偷偷瞥了霜白一眼,便道:“师傅。”
“怎么?”霜白反问。
我想对他说我怀疑小福,想对他说我怀疑他最信任,甚至可能是他继承人的小福,可是,无凭无据,生怕霜白生气的的我还是把话堵在了嘴边,尴尬的笑着摇了摇头,只道:“没事。”
霜白闻言,只是朝我翻了个白眼,然后同我在夜色中月光下继续前行。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