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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不能玩火
出了竹林后院，在雪竹殿和赤翼喝茶吃点心聊天，最后到了饭点，得，我一高兴也就在他这儿蹭了顿“自家”的饭——不知道赤翼是真的思想超前，还是处变不惊，听我说些新词儿也都毫无疑问但笑接受，遇到能插上话的点又跟着发表意见，每每还能引出些新的共鸣话题，把我带跑了！
从下午飘雪的时光到了晚上天空晴朗星月密布，当真是一起看雪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到人生哲学，好一场舒心畅快的交谈！
——回到捧月宫时已经很晚。
守宫人说皇帝已经来过又走了，嚯，听到“皇帝”这个词才想起来今儿中午刚被他虐过，下午太开心都把他忘了，不过说起来一时半会儿还真不想再见他，说到底骗人不好，受着一颗不明不白的心更是忐忑，不过现在想搞搞清楚背上这纹身到底怎么回事儿……
哎麻烦麻烦。
躺下在床上闭了眼，忽又坐起来。
“椿芽椿芽椿芽！”催命似的连喊。
“呀呀呀！奴婢在这儿！”刚准备也要洗漱睡去的椿芽忙跑过来。
“我们国家，啊不对，你国……诶也不对？……他们国家很穷吗？”我认真问道。
椿芽脸一抽，答：“天澜虽不比大鸿富足，但皇上陛下给公主殿下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殿下何故有此一问？”
“哦那那个暖手用的小铜炉是只有我一个人有吗？还有赤翼住的地方好冷的说！难道是皇帝哥哥要整他？说起来算是国宾级别的接待哎也这么幼稚这样好吗……”一天不到的功夫交了个朋友，我也是为他的生存环境操碎了心。
“呀，殿下胡说什么呢！”椿芽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我一眼，“殿下今日与夭凰王爷谈了那么久，未曾谈及他身上的病么？”
“哈？不就是个瘸子么看都看出来了，要是还问岂不是戳人家痛处我又不是一句话话题终结者……”
“听说夭凰国的九王爷，生下来便与常人体质不一样，无论四季炎寒，他身上的体温，都是比别人低的。”
真是造孽哦那岂不是夏天也得穿得厚厚的，哎今天好像穿得一般厚啊？明天去提醒他多穿点。
“可这样的身子，却又偏说外热也受不得，若是那皮肤温暖起来，恐要发红至溃呢。”
……
赤翼身上很冷，只能想到这个笨法子，还要多谢殿下，救它一命呢。
……
身下来就是寒弱之体，却又不可以让自己暖和起来，只能终年终岁，处在寒冷。
赤翼，你不复杂对不对？现在你有好多我给的同情分了。
.
聊得太high太忘我的后果就是忘了皇帝本来交代的事——跟赤翼说清楚。
说清楚什么呢？
说清楚我不喜欢你啊我哥硬气了说不要拿公主和亲来增加信任换取结盟balabala的……
但是第二天我又站在赤翼面前的时候，却是对他喜欢“我”这件事产生了怀疑。
今天的雪竹殿好像温度比昨天调高了？所以赤翼穿得很薄，大概是春秋的打扮，而我则裹得像个粽子，有一种我们处在两个世界的既视感。
“我……”我开口要先把又来串门的理由说了，免得后面忘了。
“殿下今日一早便来，定是为昨日之事吧。”赤翼温和笑起。
“嗯是啊是啊。”还有就是我想来看看你。我在心里说着后半句。
其实现在的我脑子里是这样的场面：突然发现相交多年的朋友得了个一直瞒着我的病，然后我就非得要提着水果篮子第一时间来医院看看他，加油打气也好陪他痛苦一下也好，总要分享或是分担点什么表表心意——大概是这样的感觉。
所以怪不得赤翼跟我比较有共同语言，估计也是苦命娃儿生死看得很开了——我在心里都打好草稿要怎么说才能帮他树立起坚强的战胜病魔的信心了！——好奇怪我是那种自己都活不好但还想要帮助别人，至少帮助他，那种蠢人。
“殿下的心意赤翼已经知道了。”赤翼说着，脸上却并没有被心爱的女人拒绝之后该有的痛苦神情，淡漠，疏然，就好像他昨日所说情话一般什么千年等待，都只是随口说说。我便在这样的神色里，似是受了迷惑，张口非要问个清楚，又像是要替他反问一句：
“你喜欢我？”
“殿下可否听赤翼说一个故事？”赤翼问，但又不待我答，看着我说，“十岁那年，赤翼喜欢上一种颜色。”
我脸上有颜料？
“赤翼从小体弱，母亲不让我与别的兄弟一起玩耍，同在学堂受学，却是他们读书写字，我也读书写字，他们舞刀弄剑，我便下棋抚琴，心性也就因此变得淡薄。然我每日最开心的时候，乃是透过竹窗，看着学堂外的同窗们，在一起嬉闹追逐，笑语欢歌，仿佛那片浅草之地，游戏中人有我，又似蹴鞠飞滚，我也在场中跑过。”
赤翼看着我，却又穿透我，脸上泛起了笑容，而透过那双清澈的眼睛，跟一副清溪般的嗓音，我仿佛被带回了现场，看到了那个自己不能玩儿，趴在窗户上看着别人玩儿，明明眼中透着羡慕，却又因别人的欢笑而感到满足的可怜的小男孩儿。很想上前抱抱他，很想陪他一起玩儿。
“有一天，也是那样的场景，却是远远的，有一个女孩子，走近我。”
……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不跟他们一起去玩儿？”女孩儿约莫七岁模样，双目透亮，团发垂髫，却是神气骄傲，生动灵活。
因着母亲的交代，素是无人敢亲近的男孩子，头一次遇见搭讪的女孩子，红着脸怯怯不知作何答话。
“我……”
“是不是他们欺负你？不跟你玩儿？”女孩儿却说，又踮起脚从竹窗外探进脑袋——逼得男孩儿直往回收探出的身子——仔细往男孩儿脸上瞧了。
“别动！我知道了！”女孩儿叫道，男孩儿闻言便就真的不敢再动，只等女孩儿告诉他，她发现了什么。
“你脸很红喔。”
原来是这样……因为女孩儿的靠近，脸上感到了燥热。男孩儿知道，母亲不喜欢苍白样子的他，更不喜欢他的身上有一处红色，而他自己，因为皮肤发红的时候会痒，也不喜欢红色。
“我喜欢红色呐。”女孩儿却说。
“你脸红的时候真好看，像个小王子。”
男孩儿想说自己本来就是个皇子，却是张了张口，没有分辩什么。
“可你不脸红的时候那么白，不太像是活的。”女孩儿脚踮得累了，从竹窗中撤出脑袋，沿着竹屋墙壁绕跑了进来。
“这就是你们的学堂哦？比我家的大好多。”女孩儿转着脑袋打量男孩儿的地方，男孩儿的目光一直跟在女孩儿身上。
“不过我家只有我和哥哥在学堂，用不了这么大的地方。”男孩儿就见女孩儿走近来拉起他的手，睁大明亮的眼睛，笃定对他说：
“因为你跑起来的话会气喘，会脸红，比他们谁都漂亮！所以他们才不带你玩儿的！”
男孩儿听到这话，只觉得懵懵懂懂，不知她在说什么，可手心里有些微的痒意，却是握着女孩儿柔柔软软的小手，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舒服。并不想放开呢。
“所以我来带你玩儿，因为我比你漂亮！”女孩儿扬起小脑袋笑起来，男孩儿便也跟着笑，笑着笑着又点头，因为在他眼中，女孩儿真的很漂亮。她红润的小脸上有巧致的五官，男孩儿那时刚学过，“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他觉得说的就是女孩儿了。
“走我带你去玩儿！”
牵着男孩儿的手，女孩儿一路慢跑，男孩儿跟在身后，看着那只被她抓在手里渐渐泛红的手，却是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没有跑过这么快了。
女孩儿拉着男孩儿到了无人的地方，男孩儿回头看看身后没有跟来太监宫女，有些忧心母亲找不到他，会怪罪他们的，又转头察看，这才发现女孩儿带他来的地方，正是母亲邀请的上宾住的宫殿旁，那个空旷的草场。
本是留待修缮的花园，现下只荒芜在此，任野草疯长，间或有野花点缀——快要没到他腰，也险些将女孩儿偷藏。
“告诉你一个秘密喔！我喜欢红色！”女孩儿将一只小手半捂放在嘴边，踮起脚往他耳边凑，男孩儿便弯腰下蹲，任女孩儿嘴中呼出的热气，扑上自己的耳——说着她说过一遍的话。
“嗯，我知道的。”
“不一样呐！”女孩儿认真强调着，“刚刚说喜欢红色，是喜欢红色的你！现在说喜欢红色，嗯，是我的……我的秘密！”
“嗯！我知道了！”看着女孩儿如此认真，尽管觉得这没什么差别，男孩儿也忙认真配合着。
“我表演给你看吧？”女孩儿扑闪着大眼睛，像要邀请男孩儿进入神秘的世界，男孩儿忙点点头，觉得从没有这么快乐过——有人跟他分享秘密了。
“先说好喔，你的父亲准不准你玩火？”女孩走出两步似在寻找什么，又回头问他。
父亲？男孩儿摇摇头，说：“没有父亲，母亲倒是未曾提起过。”
“嗯，那好，我也没有母亲，虽然父亲不准我玩火。”女孩儿闻言又低头往深草处走去，男孩儿紧紧跟着，就好像一眨眼，这些草会如鬼怪异志里那般，化成人形将女孩儿抓走了，他得守护她。
“你看！”深草区突现一片空地，地上有一些黄白的粉屑，又有黑炭木渣，还有些男孩儿认不得的玩意儿，女孩儿蹲下来仔细查看了，回头冲男孩儿一笑：
“我们等到天黑吧！我给你表演这世上最好看的红色！”
那时男孩儿看着女孩儿扬眉一笑的脸，以为已经看到了世上最好看的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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