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婚

　　张蔷视线所及，大屏幕上显示的画面中，中佰集团的评审团、各竞标单位的老总正陆续入场。

　　走在最前面的中年人是中佰集团副总裁，陪在他旁边的男子看起来年纪不大，30岁左右，说不定还不到30岁，一套修身剪裁的黑色西服，发型简洁而干练，温润得体地笑着，一边走一边和中佰集团副总裁说着话，脸上神采飞扬。

　　“郑翊！？怎么是他？”张蔷眉头紧锁，一回头，就看到徐莹左手捂着胸口，右手撑在桌上，嘴唇轻颤，肩膀一抖一抖地，一滴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一直流到嘴角，她彷佛都不自知，不擦，也没有其他动作。

　　“妞！”张蔷轻轻叫了一声，通过大屏幕看到，视频会议室里，嘉宾已经落座，主持人正走向话筒前。她再环顾一下准备室里人来人往的场景，做出决定，“妞，走，咱出去！”

　　徐莹很顺从地跟着张蔷走了。她由着张蔷一路把她从准备室搀到了卫生间，全程就是机械地抬脚、落步，眼神却毫无焦距，也没有出言。

　　到了卫生间，张蔷先让徐莹站在洗手台前，检查了一下隔间里都没人，就快速反锁上门，过来一把抱住徐莹，“妞，没事了。你先稳稳，咱不去竞标了。等你先稳稳，咱们就走。”

　　徐莹这才有所反应。她把张蔷拉开一段距离，眼神渐渐聚焦到张蔷脸上，缓缓张开嘴巴，说：“蔷，我的心口好痛！你说，都这么多年了，我怎么还那么痛啊？”话音落，脸上的泪痕逐渐加深。

　　“郑翊，你这个混蛋！”张蔷在心里咒骂了一句，再次把徐莹拥进怀里，“妞，没事的，没事的，有我陪着你呢！”

　　“你说，都这么多年了，我怎么还那么痛啊？”徐莹软软地搭在张蔷的肩上，良久，出口的依然是刚才那句话。

　　“你今天第一次见到他，又是在那么突然的情况下，所以，伤口会痛是正常的。”张蔷抬起徐莹的头，面对面地，严肃地说：“但是，妞，我始终相信，时间是最好的治疗师，没有什么伤是时间治不好的。”

　　“你没听过吗？心伤了没法补。即使补上了，那里也有一个疤，永远消不掉。”徐莹缓缓接口。

　　“是，疤永远消不掉。但是，我们可以把这个疤藏起来，它不会疼、也不会痒。”

　　“真的吗？蔷，真的可以又不疼又不痒吗？”

　　“真的，妞！”张蔷回答得非常肯定，“咱有的是时间，一个3年不够，还有两个3年，三个3年，甚至更多个3年。”

　　“蔷……”徐莹还想说什么话，被张蔷打断了。张蔷说：“妞，今天我允许你软弱一下。你就在这里静一静，洗把脸，然后回家去休息。等我去解说完，就回家来陪你！”

　　“解说？”徐莹一个激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和张蔷还要参加中佰集团的竞标解说呢，“蔷，我是不是耽误事了？现在到第几个了？咱们还来得及吗？”

　　张蔷看了一下手表，“放心吧，咱们是第5号，还有时间。你看，从出来到现在，咱们的手机都没响过。要是时间快到了，小王他们见不到我俩，会打电话的。”

　　徐莹这才放心下来，点点头，闭上眼，一下一下地深呼吸着。

　　张蔷仔细地观察着徐莹脸上的表情，发现看不出来什么，说：“怎么样？来，洗把脸，补个妆，回去休息吧！”

　　徐莹却坚定地摇了摇头，睁开眼，说：“你说得对，我要把这个疤藏起来，等着有一天，它不会痛也不会痒。我不能让那么多人那么长时间的心血白费，不能让咱们俩准备的解说白费。我和你一起去！”

　　“真的吗？”张蔷问完话，只见到徐莹点了点头，还没答话，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看了一下，是同事来电，“估计是该准备了，来催了。”

　　“张姐，你们在哪里啊？现在第3号快讲完了，4号都准备好了，马上就该我们准备了哦！”张蔷接起电话，果然是来找人的。她回道：“我和徐莹找了个秘密的地方准备着呢。马上就到会场来。”

　　“现在真是时间不多。我得抓紧了。”徐莹赶紧洗了把脸，对着镜子补好妆，又给了自己一个微笑，说：“加油！”然后转身向张蔷伸出右手，“Give me five!”

　　“加油！”张蔷伸手与徐莹一击，两人携手走出卫生间。

　　·········································
　　回到准备室的时候，中佰集团的会务人员正过来通知5号准备，张蔷和徐莹也没耽搁，把包交给同事，就到了视频会议室门口去候场了。

　　没几分钟，视频会议室里响起一阵掌声，门无声地打开，4号竞标单位出来的同时，主持人的声音已经在视频会议室里响起：“下面，请第5号竞标单位入场。”

　　“放心吧！你要相信我！”徐莹见到张蔷担忧的眼神，嘴角上扬，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张蔷也笑了，两人再次击掌，张蔷在前，徐莹在后，相跟着步入了会场。

　　进场以后，张蔷的整体介绍、徐莹对关键设计点的详细阐述，以及后面的提问环节，一切都非常顺利。徐莹很明显地看到，随着解说的深入，台下董事长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明显，到后来提问环节结束时，他已是一脸灿烂。

　　还有，在视线不经意扫过中佰集团的评审团队时，徐莹也注意到，他们中的不少人在以极小的幅度点着头。

　　回到准备室，张蔷和徐莹迎来了同事们的热情拥抱。他们争相说着：“张姐，莹莹，你们太了不起了，简直一点瑕疵都没有啊！我们赢定了！”

　　“可别这样说，还有两家公司还没上台呢！一切都尘埃未定啊！”张蔷微笑着回答。

　　“张姐，你看看，你看看，那个方案是咱们的对手吗？”同事甲激动地把张蔷拖到大屏幕前，指着上面的现场实况说。

　　“低调点吧！不到最后一刻，什么变数都可能发生！”徐莹说。同事们评价她和张蔷在场上的表现“一点瑕疵”都没有，她自己却知道，自己刚才在台上表现得有多不好！

　　在视频会议室里，全程，她的目光都没敢在中佰集团评审团的席位上多做停留，就是掠过、略过！尤其是评审团次席那个黑色的身影，每当目光要到那里时，她要么就转身，借讲解的动作避开；要么就眨眼，等睁开眼睛时，焦点就已经到了下一个人；甚至到后来，她就把目光固定在评审团首席，中佰集团那个中年副总裁。

　　“幸好他没有提问。”避开已经在提前庆祝胜利的同事，徐莹对张蔷说，“蔷，你都不知道我刚才有多紧张。我都不敢看他。我是不是很没出息？”

　　“不是！妞，你刚才的表现确实是一点瑕疵都没有，包括我，都没有看出来。”张蔷说。

　　张蔷没看出来徐莹的紧张，是因为从进视频会议室大门开始，除了讲解和答问，她的精力都放在了台下的某个人身上，就是那个徐莹连一个眼神掠过都不敢的人——中佰集团容城分公司新任总经理郑翊。

　　张蔷看得很清楚：她和徐莹入场的时候，郑翊正侧身和副总裁说着话，脸上还是刚入场时的温润的笑。过了一会儿，可能是他的话说完，等着董事长开言，他稍微回身，趁机去取桌子上的水，头都没有完全正过来，估计余光刚能瞟到台上已经站了人。

　　一秒钟！他取了水后，刚转向副总裁一秒钟，就立即回头，像漏掉了什么重大的事情一样，完完全全地回过头来，朝竞标解说台上看了一眼。就这一眼，他整个人就突然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僵直起来，直到身旁的副总裁因为说话得不到回应，敲了敲他的胳膊，他才如刚从沉睡中被惊醒，继续和副总裁交流着。

　　只是，后来，他脸上的笑已经变了味道，不再温润，而是带着几分怪异，没有温度，就只剩下脸部肌肉被强迫做出来的动作而已。

　　张蔷没有把自己观察到的情况描述给徐莹听。一来，她不想让任何一点消息再去乱了徐莹的心神；二来，从听到徐莹今天说“心伤了就没法补”之后，她突然萌生出一个大计划。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