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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结束的梦
做了一个梦,到目前为止,都很愉快。但正因为很愉快,所以才清楚的知道那是梦。
梦里的自己过着完全不同的人生。
温柔的女性陪伴在自己身边,怀里抱着小小的孩子,眉目间跟自己很像的孩子在朝自己挥手的同时用拔尖的童声笑着,仿佛用声音在跟自己玩游戏。伸出去的自己的手碰到了孩子的小手,柔软的触感带着连自己的心也能融化的热度。
自己好像也笑了,不过听不到声音。
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尖锐,最后,他被这笑声吵醒了。
原来不是梦,是自己在看屏幕上的影像,过分真实的影像稍微加上被记忆美化的光影,就形成了让他眼眶发红的原因。原来如此,只是沉浸在回忆中就会反复的伤感。然后,在伤感之后就是无穷无尽的憎恶和愤怒。
将人生的一半踩在脚下的憎恶和愤怒原本是他一向唾弃的东西,但此时却成了维系他生命的唯一。
从幕布前站起身来,他打开了那扇黑色的门。
门的里面响着液体流淌的声音,如蜂蜜般粘稠的液体顺着墙壁慢慢铺满整间屋子,在门打开之后便朝着他流过来,静静地站着,等待液体把双脚包围起来,然后深吸一口气。
血的腥臭味充满鼻腔。
多么令人难以忍受,但是又多么令人愉悦的味道。
他模糊地想着,从黑暗的地方突然走到明亮的地方,还没调整过来的眼睛一片白茫茫,看不见,但不用看见也能清楚。非常清楚。不管是横着的还是竖着的,都是经由他的手装饰而成的,尸骸的墙壁,以及,血的墙纸。
“只有一个了,还有一个,等等我……”嘴里叨念着,他闭上了眼睛。
☆
“……身为酒保却不能喝酒,是不是太逊了点?”对面那个男人挑衅地扬起下巴,相当轻蔑地说道。
安安静静地苦笑着,一边告诉自己要忍耐,他继续晃动手中的调酒器。然后领子被抓了。“喝!我要你喝!”男人把酒杯强行喂到了他的嘴巴里。
苦涩的味道充斥着口腔的每一个角落。猛烈地咳嗽着,男人立即爆发出笑声,在椅子上左右摇晃起来。好想就这样把手中的瓶子砸向男人的头,可是,这样并不能造成致命的伤害,因为这是最后一个了,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所以要给他特别的优待。
就在他低声哀求男人原谅的时候,男人把脸凑了过来。
“你以为我没认出你?”心情很好地说着,男人看着他脸上的表情由呆板变成惊愕,然后发出更大的笑声。
认出来了?怎么会?当时自己是在电视上曝光了,因为发生了足以赚到一大票人眼泪的惨事,作为惨事的主人公,不被媒体挖出来是不可能的,但是那都已经过去好几年了,眼前这个看上去根本不像会看新闻的男人怎么可能仅凭当时的一个镜头就把自己的脸记下来?
“我听说当时跟着我的那几个小子失踪了,是你干的吧?把他们收拾掉了吗?看不出来你还满行的嘛,是怎么做的?”男人像闲话家常一样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一阵慌乱之后,他只能搪塞地说着“请别开玩笑”一边扯起难看的笑容。
男人摆了摆手,一脸扭曲地盯着他:“少跟我扯那个,你是不可能忘记的,啊,对了,你知不知道,小孩子的头颈是很脆弱的哦,只要向一个方向不断地使力,很轻易就会折断了,我记起来了,当时我把手放在他的脖子上,他还不停地叫疼……好疼哦,好疼哦……爸,爸?”
原来……如此。
手里的酒瓶在感受到不可抗拒力之前深深地陷进了男人的头上。
红色的液体像那间房间里流满整个地面一样流到了他的手上。
设计好的都乱了套,但是无所谓了。就让我动手吧,反正只有这么一回了,反正要不了多少时间。
可是男人似乎并不打算要乖乖交出自己的性命,明明头上不停地流着血,他却咧开嘴笑着,朝吧台里面逼近的样子倒像他才是那个要杀人的家伙。
接二连三地用酒瓶砸向男人的头,直到那颗头上究竟流的是血还是酒都已经分不清楚的程度,但男人到底还是揪住了他的领子,两个人在地上滚做一团,毫无美感的,像是小孩子一样的打架方式。混乱中,他的脸上身上都添了许多伤口,但是受伤在先的男人更为严重。
人们开始向外逃窜。大概不久之后就会有警察来,到时就太迟了,既然已经开始,就要在今天做出终结,至于终结之后的自己会怎样则根本不在他考虑的范畴之内。这样想着,他打开了吧台后面的瓦斯炉。
☆
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白色的天花板。原来我已经死了。他认真地这么想,然后想到在这个世界是不是真的可以见到以为永远见不到的人。
但是,白色的门打开之后,白色的男人走进来,无视了他睁着眼睛这个事实,翻开他的眼皮用笔形手电筒轮流地照了他的眼睛。
“看样子没什么异状。不过你已经睡了一个星期,例行检查是必须的。”
男人自我介绍说是综合医院的医生,然后他问了一个古怪的问题。
“你这么快就醒过来真是太好了,那么,哪一个你醒过来了呢?”
这个问题未免太莫名其妙,他愣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我不就是我吗?还有哪一个?难道说在昏睡的时间里,我变成了两个我?
用力拍打着下眼睑的上眼睑发出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吧嗒声,用奇怪的目光注视着医生的脸,迟疑地说道:“请问……”
“哦,是这边吗?真是没想到,那家伙竟然被抢先了。”没等他问出口,医生就擅自地把什么东西做了决定,然后这位脸型瘦削,看上去相当偏执的医生露出仿佛贴在脸上的面具一样的笑容说道:“既然是你先醒了,那就先交给你吧,好好享受一下为数不多的自由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虽然从表面上看来对方跟自己都是同一个国家的人,但是对方说的却是自己完全不能理解的话。
就在他想要进一步询问的时候,脑子里突然一阵绞痛,仿佛要将脑髓扯出来一样的剧痛伴随着奇特的画面流进视线深处——那是自己的双手捏碎了年□□孩的咽喉的画面。
“医生……请问,我是谁?”
画面消失之后,他慢慢地停止了战栗,将视线投向一直如同看好戏一样站在病床边没有离开的医生身上,对方就用急切的表情试探着他。于是,想着医生是不是有可能知道自己的身份而出口问了。
医生笑起来,仍旧是那个面具一样的笑容。医生说:“原田……原田正志,那就是你的名字。别忘记了。”
既然是自己的名字,又怎么会忘记呢?这位医生真的是有点糊涂。
感觉好笑,于是真的笑出声来,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同时袭来,记忆虽然模糊,但总觉得应该是了结了什么重要的事,非常轻松,轻松得即使现在死去也没关系。
“死了可不行,你要是现在就死了我会头疼。”
说着没道理的话的男人的拳头朝着视线飞过来。
奇怪,那个位置刚刚明明是站着那个医生。
疼痛迟一步袭来,他失去了意识。
☆
睁开眼睛。
这一回,是真的醒来了。梦的过程太长,以至于醒来的时候还搞不清自己的所在。
茫然地眨着眼睛,感觉到身体在不断地颤抖,过了好一阵,他才明白并不是自己在颤抖,而是身体下方,这个犹如箱笼一样的东西在颤抖。颠簸之中脸不断地撞击到下方的柔软布料,不用倾听也会自动传进耳朵里的引擎的轰鸣声,他立刻就理解了自己是身在车中的这个事实。然后,侧过头就能看见圆弧形的椅背前面的两个人影。
“你终于醒了。”其中一个人影头也不回地,以居高临下的声音仿佛神明宣告般地说道,“接下来,为了保险起见,我不得不问你。你是哪一个你?”
“……”
“还是不行吗?”那个声音叹了口气,接着,旁边一个更为熟悉的声音说道:“先生,不如再给他点时间。”
“我说,谁有终端?”伸着懒腰爬起来,用手掌抹平了脸上留下的椅子的印迹,他把有些油腻的手伸向驾驶座。
一个板面上残留着许多划痕的终端放到手上,在他收回手掌的时候,对方以一只手抓着方向盘的姿势抓住了他的手。
“要终端想干什么?”透着警惕的声音以及后视镜里望过来的警觉的眼睛。
“当然是做快乐的事。”他给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副驾座位上的男人探出头来,侧过的脸只能看见金丝边的眼镜跟露出的那边眼睛下透露出主人几近崩溃精神的皱纹。跟那只眼睛对视了几秒钟,就听那男人发出安心的叹息:“随便你。”
凭着从记忆中调取的记录拨通了对方的号码,向着看不见的对象露出笑容,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喂,想见原田吗?想见的话就来游乐场吧,咱们好好聊聊。”
不等对方回答就切断终端随手扔到一边,就听见从驾驶座那边传来“果然你还是醒了”这样的声音。
他冷笑了一声:“谁叫你动作这么慢。”
嘿嘿的笑着说着不要在意的驾驶员从后视镜里望着他:“要去喝一杯吗?庆祝咱们最强的死神原田正志的回归?”
从反光的镜子里注视着驾驶座上的男人脸上那道长长的疤痕,他摇摇头:“等把事情都做完了再庆祝不迟,对吧,医生?”他把脸转向另一边。
只见副驾座位上的男人一脸看到爬虫似的厌恶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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