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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心凄凄
第二十八章
冰冷的夜风从衣领袖口灌进来,亦从被撕破的衣襟处灌进来,带着刻骨的寒冷。
深秋了呢。
何清茫然地抬起头,惨黄的弦月悬在漆黑的天幕上如同虚象一般。
要到哪里去呢?
下意识的避开繁闹的宴厅,何清无声穿行在被树枝窗棂切割地支离破碎的月光下,如同幽怨的鬼魅。苍白而妖魅。
跌跌撞撞从后门离开太子府,她爬上候在外面的马车。车灯是暗的,车夫不知跑到哪里去偷懒了。也是,谁能想到国师大人会提前离席呢?
怔怔坐在昏暗冰冷的车厢里,大滴的泪水突然从眼眶中流出来,仿佛无穷无尽。伴随着泪水,她从嗓子尽头发出凄厉的野兽一般的呜咽,低低回荡在这寂静的狭小空间里。
什么都没有了。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多久了呢,有多久没有这样肆意的哭过了?如今这样破败的人生,连眼泪亦是奢侈。
迟来的悲伤汹涌澎湃,直将何清击打的魂飞魄散。
不知哭了多久,泪渐渐止了。何清半睁着眼昏昏沉沉的躺在车厢的地板上,蜷缩成一团。
外面隐隐传来人声,似乎是酒足饭饱的车夫归来:“咦,白公子,您怎么在这里?”
“大人已经在车里,你现在便送她回府吧。”冰冷的男声回应。
“是!是!”车夫心里疑惑,却不敢多问,利落的驱车往回赶。车厢里,何清缓缓闭上眼。
待马车停下,车夫在外面恭敬道:“大人,已经回府了。”
何清挣扎了一下,却只勉强支起半边身子,头越发胀的厉害。此时,车帘被人挑起,只着中衣的白飞卿站车旁,手里举着一件月白的绸衫。门口早有下人点着灯笼候着。
“我送你进去。”他淡声道。
何清瞧着他手里的衣衫,不语默许。无论在何时,无论因何事,一朝国师在人前都是不能失仪的。白飞卿用衣衫裹住何清,又用手梳理了一下她的头发,方小心翼翼的将她从车里扶出来往里面走去。
何清今日实在太累,几乎整个人倚在白飞卿身上。白飞卿轻车熟路的抱着她回到卧房,将她放到床上。见到一旁的下人奉上洗漱物品,他便自然而然的取了毛巾为何清擦拭。府里的下人都是白飞卿使唤惯的,此刻听他一件件吩咐下来,都毫无异议,竟仿佛白飞卿从不曾离开国师府一般。
擦拭到何清的颈子时,白飞卿突然顿住了,不知是否是错觉,他冷玉般精致的面容在灯火下竟流泻出一丝阴狠。再看去,却又是一贯的冰冷出尘。
而闻讯而来的司少君见到的,就是白飞卿犹如原来一样带着下人服侍何清的情景。少年心里不知何故,只觉此情此景分外刺眼。咬咬下唇,司少君抢先一步从下人手中夺过替换衣物,浅笑道:“白公子是客,怎么能做这种事情?还是我来服侍大人好了。”
三言两语,已暗中将两人如今身份挑明。一个是府中客,一个是身边人。
白飞卿慢慢收回手,不紧不慢地扫了司少君一遭,然后看向何清:“大人早点休息。下官改日再来拜访。”
何清勉强一笑,声音嘶哑不堪:“……多……多谢。”
他细细为何清掖好被角:“大人今日喝多了,你们都退下吧,不要打扰大人休息,记得留两个人在外面守着。”
下人们答应着,跟在白飞卿身后鱼贯而出。
司少君拧着眉看着他们关上门,然后转身走到床边:“大人,我服侍你更衣。”
何清闭上眼,无力的哑声道:“放……着……你……你也出去。”
司少君刹那间只觉心里委屈至极,却又不明白心里的酸涩从何而来,只能强忍着哽咽:“……是。”
将衣服放在床头,他一侧眼,却瞧见何清微露出的半截雪白颈子上片片殷红印记。
这是怎么回事?
司少君迷迷糊糊似乎明白些什么,却又不敢问,低头匆匆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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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清是一个女人,所以当她受到伤害时会哭泣。但何清两字同时也意味着通神何氏的现任家主,轩辕王朝的尊贵国师。所以哭泣之后,她的泪要自己擦干。
这也就是何清此刻站在白府客厅里的原因。说来,何清和白狂生还从没有机会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因为白飞卿与她的那一段纠结,也因为白狂生向来狂放不羁不惧鬼神。
这位护国将军相信的,只有自己手中饮血无数的宝刀。戎马生涯铸就了白狂生凛冽残酷的气质,就如此时,只是平平坐在何清面前,那一身狂妄逼人之气却让人不由得畏惧,连喘气都是轻轻的。
面对这样一个男人,何清神色不卑不亢:“白将军,下官今日前来是向您赔罪的。”
“国师何出此言?”白狂生沉声道。
何清长揖到地:“纵鬼行凶,险些误伤将军,是下官的不是。”
虎目注视着面前的少女,白狂生面上露出一个奇特的表情:“哦?我还当国师今日来,是要向老夫兴师问罪。”
那晚,白狂生说了谎,他和她都心知肚明。
白狂生也明白,今日,何清势必要问个水落石出。
何清直起身子,面上看不出喜怒:“下官不敢。”
哈哈一笑,白狂生道:“老夫明白,国师今日亲自前来不过是给老夫一个面子,我也不兜圈子。是,那晚老夫的确是在西阁外碰到周景年,然后将他带到东阁。”
何清注视着自己的脚尖:“为什么?”
“国师大人何必明知故问?”白狂生端起面前的茶碗,“周景年不仅是太子妃的表哥,还是江北漕帮的少主子,他不能死。至少,不能在太子大婚当夜死在太子府中。所以,老夫必须保下周景年。”
在他身后,挂着开国皇帝御赐牌匾。何清抿唇看着那四个黄金打造的大字——“国之肱股”,然后缓缓吐出一口气。
果然是这个原因。因为周景年身后的家族,财富,势力,所以他可以任意的凌辱他人。就算是尊贵如国师又如何呢?有无数的人会挡在周景年面前,他一样可以全身而退。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所谓律法,不过贵族和上位者拿来约束脚下平民草芥的东西,就好像栓牛的草绳,圈羊的篱笆。而他们自己则远远超脱在律法之上,并且对这种超脱带着洋洋得意的优越感。
这样充满了特权的轩辕王朝,早就已经彻底腐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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