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梦令(一):归梦

　　“没，没有。”曲药海回过神后，一个劲儿地摇头道：“小少爷这是哪儿的话？整个本草堂都是您的，您想去哪儿都可以。只是药仓那地方，药物多且十分杂乱，曲某怕小少爷去那里会弄脏……”
　　听到这话，归燕双眸微微眯起，连带着双眉也蹙得更紧，似在思索，又像是在确认事情。不过，我对归燕的反应却视若无睹，依旧自顾自摆摆手说道：“不会的，不会的，祖母将账本给我时，就叫我要多到本草堂各处看看，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就要不耻下问。这样才能做好本草堂的东家。另外，天赐想去看药仓，还因为自己有个私心。”
　　顿了顿，我才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憨笑道：“天赐最近迷上了医术，所以祖母便请了位名医来作我的师傅。可师傅说我连萝卜和人参都分不清楚，怎么可能做大夫，所以便死活不肯教我医术。
　　我就和他打赌，说，我要是能在三日内将所有的药材分清楚，他便留下来，继续教我医术，要是我分不出来，他就立马走人，去寻别人做他徒弟！
　　不过他断言，我这赌可定输定了，所以他早早就将包袱收拾好，只等三天一到，就立马走人。见他这样瞧不起我，我自然不服，所以便日夜拿着书本死背。现下大致背得差不多了，可师傅有别出心裁，说要考实物，邵府厨房的食材虽多，却总不能囊括天下所有的药材。我听祖母说本草堂是这普天之下最大的药堂，里面的药材也是最多、最全的，所以想进药仓，看看我这死背下来的东西，是不是真的管用。”
　　这故事自然是我胡邹的，不过想去药仓查看药材却是我自己的想法。因为在七天集训中，归燕确实交了我不少药材，可我总觉得天下之大，不可能只有这些药材，所以我想借这次来本草堂的机会一方面立威树信，另一方面则是想在这里找到些稀奇古怪的药材，能让归燕教自己。
　　说罢，我眨着自己的大眼睛，尽可能用我最虔诚的深情注视着曲药海。曲药海全然没想到我是这般打算，不由又是一愣。但他的心思却没有停下来，而是在这一瞬闪过许多念头。或许在我身边的人大多都是直肠子，所以他们的心声很简单。即便有像归燕那般伶俐的人，但也只是少数。更何况我听不到她的心声，因此也不会觉得和她相处会很累。
　　然而不得不说曲药海的心思是我所相处的人中最复杂的、也是作难懂得。短短一瞬的时间中，他转过至少不下十个念头，光是听听，我都觉得脑袋“嗡”地一声炸开，十多个念头在我脑中横冲直撞，我更本分不清哪些是真的，哪些又是假的。
　　只得趁着他此刻不说话的时间，将脑中这些心声一一归类、分析。可我真的不知道该说是我身边的人太过单纯，还是曲药海的心思太过活络，十多个心声看似毫无关联，但真正梳理起来，却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看似条条分清，却实则是一团乱麻，到最后更是剪不断，理还乱！
　　“既然这般，曲某这送小少爷去药仓。”就在我觉得自己快被曲药海的心神绕晕之际，曲药海竟出乎意料地开口同意了。我不由身子一震，跳下椅子快步跟上曲药海的脚步。
　　药仓离开客房只有两条回廊的距离，所以在将近一刻钟后，我、曲药海还有归燕三人便来到一间大门紧锁，在墙面上挂着用红漆描得“一”字木板的屋子前。“小少爷，请。”曲药海边开锁边将门推开，让我透过大门的光线，看到药仓里面的情况。
　　不得不说，本草堂的药仓是我见过的，药物最多，也是最全的地方。但令我失望的是，这里面无非是些党参、当归、黄芪、白术等常见药材。这些药材的性状、用途、使用方法等等一系列内容都在那七天集训中，归燕已经说得极为透彻，而我也已经完全记住。所以再看到这些药材也只是白看一场。
　　更令我感到无奈的是，其他相似的两个药仓中所存放的大多都是及常见的补品，而更巧的是，这些补品几乎都能在邵府厨房寻见踪影。
　　这让我不得不再次感叹是邵府财大气粗，致使厨房中随便拿出一件食材，便是一位补品；还是该无奈天下补品除人参、白燕这些寻常之物外，便再无其他东西。
　　“小少爷，小少爷，”在曲药海一连唤了好几声后才勉强将我的思绪给唤了回来。无视我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他微微躬身作揖道：“三个药仓小少爷皆已一一看过，不知小少爷可否满意？”
　　我撇撇嘴，将心中一丝不快强压下去，挥挥手示意还可以。曲药海虽没再说什么，但那微微上扬的嘴角以及微微垮下的肩膀，还是在无意间泄露了此时主人的放松。
　　我不明白为什么，曲药海在知道我要去看药仓前，会那般如临大敌，而在我看完药仓后露出如此沮丧神情时，却反而松了口气。
　　“曲掌柜，如果归燕没想错，除了这三个药仓之外，应该还有别的药仓吧？”一直沉默不语的归燕此时突然蹦出这句话。
　　不出意外地，这句话让曲药海再次愣住，呆呆地看着归燕良久才喃喃道：“这，这位姑娘怎会这么说？”
　　归燕浅作一揖，朗声道：“不瞒曲掌柜，小女子略懂岐黄之术，所以对药材还是知道甚多的。方才的三个药仓中无非都是些寻常药物，根本不需要落锁储藏这般麻烦。世人皆说本草堂乃是大成朝第一药堂，其中所拥有的药物，就连皇宫的御医馆都比不上。可如今所见，却有些差强人意。但这天下第一药堂可是先帝亲笔御赐，若本草堂的实力只是这般，怕是早就保不住这御赐的金字招牌了。所以归燕不得不猜想，在本草堂中还有一个最为神秘的第四号药仓。而这四号药仓，才是整个本草堂最核心之地。而先前落锁的三个药仓不过是为混淆视听所做的障眼法罢了。”
　　归燕这番话说得毫无破绽，让曲药海的脸色更黑了几分。好一会儿，曲药海才讪讪一笑道：“归燕姑娘好细腻的心思，不愧是在老太君身边服侍过得人。”
　　听到曲药海松口，我不由笑道：“这么说，归燕姐姐说对了？那我能不能去看看？”
　　曲药海躬身作揖道：“那是自然。小少爷想去看，曲某这便带你们去就是。只要小少爷去后，不要后悔才好。”说罢，挑起嘴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随即转身，在前面领路。
　　我被他那样的笑容震得浑身发寒，心中不由想到：这明明只是我为了打击曲药海而故意刁难与他的行为，为什么现在我却觉得自投罗网的感觉，而且这种感觉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愈发的强烈？
　　对于这个疑惑，我不得不抬头向归燕求助。只是出乎我意料的是，这时的归燕好像将心思全然投放在四号药仓上，丝毫没有发现我的注视，反而是跟在曲药海身后愈走愈快，好几次我都快跟不上她。
　　曲药海带我们回到先前客房所在的地方，然后走到那排客房的尽头的一条小小的走廊中穿了进去。又走了约有三刻钟后，才在一座独立的青瓦白砖房面前停下。我气喘吁吁地好不容易跟上，才发现这栋房子与先前三个药仓的样子大同小异，只是比先前几座药仓更大上三倍，门前也不是普通的黑铁锁，而是一把做工精细的黄铜莲纹钢珠锁。除此之外，连一个守卫都没有。
　　我正好奇这么重要的地方竟连一个看守之人都没有时，却听到归燕轻声道：“锁王冀睿莲的黄莲钢珠锁？”
　　曲药海身子一怔，随即转头看着归燕，似感慨又似羡慕地回道：“这位归燕姑娘真是好眼力，一眼便看出这是锁王的作品。果然老太君身边个个都是能人异士啊！”
　　“曲掌柜客气，归燕只是无意间从冰曦贵妃送给老夫人的贺礼中看到过这种锁，所以才会认得。不然归燕一个足不出户的小女子又怎能知道这种东西。”
　　曲药海意味不明的“哦”了一声，随即转身去开锁。直到这时，我才悄声开口问道：“姐姐，这把不起眼的小锁有什么来意，为什么有把锁，曲掌柜就连一个护院都不派在这儿看着？”
　　“这锁是早年一个能工巧匠所制出的。具体做么做得归燕也不清楚。归燕只是从老夫人那里才知道。这看似只是一把锁，实则上却是一套组合在一起的机关锁。而且一旦锁被锁上，那整间屋子便如同铜墙铁壁般，屋中的人出不去，屋外的人也进不来。除非你有飞天遁地之能，否则被困在里面，根本没有出来的方法。”
　　我不由吐吐舌头，心想却在想就这么小小一把锁，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威力？故而对归燕的说辞并不相信。
　　说话见，曲药海已将钥匙插入钥孔，只听到“咔”地一声，然后又是一系列“咔哒咔哒”的声响，随即又是一阵沉闷的机关声响后，黄莲钢珠锁缓缓打开。
　　曲药海将乌木缓缓打开。“小少爷，这便是第四药仓。”顿了顿，缓缓将乌木门推开，转身道，“请。”
　　‘希望您进去后，千万不要后悔。’在经过曲药海身边时，莫名听到他心中的这句话。我还未明白曲药海为何要这般时，归燕已领着我往药仓里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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