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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就在你身旁
潮起的心
在与山风不止的夜的
竞逐中
忘记了平和的步调
汹涌无度
无法释怀的
执念刻得端正
但求
赐予那个亡命的追迹者
最完美的不完美
“嗯?”胡子老伯拎着他的“战利品”,老远就看到自家门口戳着一个苗条纤细的身影。
“终于等到你啦!”背着双手,青衣没有帮忙搬东西的意思,动动嘴皮子就是她此行唯一的义务,“我就是来跟您说一声的,小鬼今晚在我那里安歇了,就不用您老操心了。”
“是么。”老人状似无动于衷,一边收拾东西,一边不免俗地关切几句,“他今天还好吗?是他的生日来着吧?心情有没有变好一点啊?”
“嘛,一半一半吧?呵呵。”这才是真正的没心没肺、绝对中庸的腔调,在冷眼看人方面青衣比老人多了一份表里如一的写实感,“也许,明天他就会没事了吧?当然,也可能要再花一天、一周、一个月、一年,甚至……永远!”不自觉带上一点狠劲,她立刻柔和语调来寻找中立的平衡点,“呐,再怎么说,人心的死活是由他本人自己决定的。是糜烂还是蓬勃,他人是无法操纵的吧?再退一步说,就算我能操纵他的心好了,那样做的话,这世界不就变得更虚假了么……”
“哈哈,小姑娘说的这些大道理老头子可听不懂啊!我就是希望他能好起来就行了。”
“一定会的!”临走,青衣颠覆了自己的论调,采用了极其肯定的回应;却又在下一个回眸时峰回路转,妖娆出一线顽皮,“您一定……希望听到这样的回答吧?嘻嘻!”
没有道别,也没给胡子老伯回话的机会,那低回清浅的笑声,权当对答的收尾。
君临的夜自有一份经久不衰的威仪。月明晃晃的有如刀身,刺入一间间熄灯安寝的屋内,那般刺眼。星也还有那么几颗,象征性地拥簇着月的身影,不过是想借光吸睛而已,一群唯利是图的保镖!
青衣抬头望望这明争暗斗的天。该笑吗?不管怎样,她笑了,那笑容的味道与夜空的光景截然相反——真好啊!星星总能成群结伴,月亮至少在形式上也得到了星光追捧。月与星之间的角力是快乐的,如庆典。孤独从不属于它们,不属于任何一个夜晚,那只是庸人自扰的骚客与落魄零丁的子弟臆想的归宿:孤独,只存乎心间……
‘就像现在的少年一样,就像一直以来的我……一样……’胸口不期然闷闷的,一向神采奕奕的青衣垂下了脑袋,‘哈……又开始一个人胡思乱想了。这不是又叫人想哭了吗?但就是……流不下一滴眼泪……’
青衣不止一次幻想过:如果她还能落泪的话,是否也能浇灌一方土壤?如果那被浇灌的土壤长出青草白花,是否可以青得淡雅、白得纯洁?
‘青衣姐姐?妳怎么了吗?’
“哎?啊,我没事,我很好啊,看!”转圈起舞,涉河戏水,惊慌仅只一瞬,青衣更欣喜于在自己落入往昔的泥淖,时少女的呼声能及时把自己叫醒。
玩闹也点到即止,若非有正事要办,她此刻应当守候在少年身旁。诚然,她不可能为他做任何有所助益的举动,但好歹,寄宿在她体内的幽灵少女可以获得更多的时间陪伴他左右。
“那么,走吧,去取妳的东西!”
没错,所谓的正事,就是要瞒着少年再一次潜入豪宅。
——
‘青衣姐姐,我有件事想求妳帮忙……’
‘什么事?和这小子不同,妳的事我都会毫无怨言地帮到底哦!’青衣将睡着的少年放到床上安顿好,平静地说出出人意料的言语。
‘嘿诶?!这是为什么?’
‘因为妳是代维人,而我的职责就是在暗中帮助所有代维人,不论他属于哪一个支系家族!嘛,虽说这里有点偷换概念的嫌疑,不过也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吧。’说着,青衣交叠双臂,故作不耐烦的姿态,听候少女的请求。
‘是、是吗?那……我的请求就是,想麻烦妳再陪我去我家取样东西回来……’
——
不用像少年那样狼狈,凭借自身可以透明化的便利,青衣可以说是拿自己当观光客一样闲庭信步着踏入少女家的庭院。
‘怎么样,又能无所顾忌地进出家门的感觉?’青衣略带调侃地展开灵魂间的对谈。
‘有、有点微妙呢……’身为灵体的少女还真没青衣口中所言的那种实感。
‘呐,’指指一个个黑灯瞎火的房间,那些正是助长青衣调皮火焰的燃料,‘我们去吓唬吓唬妳家的佣人吧?’
‘不可以——’
‘呿~~~~~’少女的喝止斩钉截铁,青衣若要强求也断然不会顺意,索性嘟起小嘴,直奔二楼少女的卧房。
既然其他人闹不得,就只能从少女身上下手了。“那个,妳要找什么东西啊?”嘴上是这么说没有错,问题是青衣的魔爪早已伸向书桌啊、书柜啊这些可能存放着日记的地方。‘哼,让妳不陪我玩,别让我把妳的日记给翻出来,嘿嘿嘿……’
‘喂、喂、喂~~~妳在乱翻什么啦!?全翻乱了,到时候会……’
“我才不管呢,我今天一定要找到妳以前的日记!究竟会是多么青涩幼稚的笔法呢?嘻嘻,好期待哇~~~”继续无节制地翻腾着,纷飞的书本喧嚣着青衣的狂态,仿佛听着纸张哗啦的声响就能盖过心底鼓动欲出的殇音!
‘青、青衣姐姐,我求求妳了,快住手啊,这么大动静会……会把大家都吵醒的!’
“安心吧,他们又看不见透明化的我,看见现在这副场景也只会当作是妳的鬼魂在作祟,肯定一个个都会被吓跑的吧?哈哈!”终于,在摸到下一本的时候,青衣的直觉告诉她就是这本不会错的!她就像是端起了某项赛事的冠军奖杯一般,欣喜若狂,“找到啦!嘿嘿,让我看看妳的日记的本来面目吧……”
‘哎?呃,不、不要……’
翻动日记本的手终究是虚晃一枪,没有看哪怕一页,青衣规规矩矩开始收拾屋子。月光洒下,照不到她的身影。她的面色这般平静,沉寂得足以与黑暗如胶似漆。
在一般人眼中,青衣之前的举动属于疯狂。而此刻的淡漠,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疯狂?她总在用一种人们习以为常的疯狂来掩饰常人无法领会的她沉淀下来的疯狂,真正的疯狂;但,这用疯狂掩饰疯狂的行动本身,也是一种疯狂吧?青衣用这一系列的怪异行为疏远着旁人,她总以为可以用重重叠叠的疯狂把自己的本质从他人的视线里、心头上抹杀;不曾想,当这一连串的演绎过后,她的脸上会不自觉留有搞笑艺人退场时的寂寞……
“?!”扫除的动作僵住了,有人从青衣身后抱住了她。并非现实中的感觉,而是内里灵魂的触动。
‘……’少女圈住了青衣的灵魂,小小的脑瓜紧贴着她的后心。少女没有开口多说一个字,她不需要,她怕适得其反……
“谢谢……”
‘谢谢妳什么都没有开口问我……’
……
收拾好房间,拿了东西,青衣本是打算就此离去的。骤然而至的一声“啪嚓”,勾起了她猫咪般的好奇心。
抢在青衣之前赶到事发地——老爷的书房——的是管家和六卫。透明化的青衣艺高人胆大,跟进书房,更是一屁股坐在老爷的书桌上,超大方地洗耳恭听!
“老爷,发生什么事了?!”管家一面麻利地清扫茶碗碎屑,一面不迭问询。
“没事,没事……”扶着额头,老爷脸上豆大的汗珠“招摇过市”,他无以遮掩,“太、太累了而已,你们不用紧张……”
“可……可您的脸色……”
“我说没事就没事!”最见不得管家的反驳,老爷一时提高了嗓门,“都……都出去,出去——”
没人敢违令,一个个火急火燎地赶来,现在又一个个灰头土脸地滚蛋……
兴致勃勃前来与会的青衣绝不允许如此没头没尾地散会,情急之下却也一时想不出什么对策。‘唔~~,怎么这样啦?!你们几个没骨气的东西,别真走啊……’
“鬼拳……”老爷的再次下令可谓是对青衣的福音,“你留下。”
确认其他人都已回房,老爷让老大关好书房门,坐到他身边,“你也知道,你们几人中,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了……”
“是,老爷!您有什么话尽管说,我绝不会和他们提半个字的!”
“嗯,那就好。”老爷一声叹息,开启了他的忧虑,“我刚刚又梦到了……”
“梦到了?”
“啊啊,梦到了,就和8年前一样……我梦到一颗子弹,白色的象牙制成的子弹……8年前那场灾难发生前,我也做了同样的梦!”
“您、您是说!?不、这不可能吧?巧……”
“巧合吗?我也希望如此啊……”
“可8年前,那个男人已经……”
“别说啦……我不想回忆起那些往事……”
“是。”
“……唉,行了,你也去休息吧!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可不想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呀!这可是我亲自放的线呢,等待的大鱼似乎上钩了呢!”已从打开的窗户溜走的青衣抿嘴一笑,这一席对话令她如获至宝。
‘青衣姐姐,难道说……’
“是哦,大概,不,是一定会有战争爆发了!”她一开始就没想过隐瞒,即将到来的盛宴醇香扑鼻,她巴不得赶快与大家分享,“白色的象牙呢,这也是‘他’的因缘呢……”
‘他?’女孩涌上一丝不安的情绪。
“没有什么可疑惑的哟!也该是‘他’履行与‘妳’的约定的时候了……”
天只有蒙蒙亮。少年的夜晚相对平静地度过了。
茅屋外的树上,青衣倚坐着静待少年苏醒。
‘青衣姐姐,真的没问题么?’
“不知道啊。”一句不该从自信满满的青衣口中蹦出的字眼,其实她也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但我相信妳的文笔!”
‘怎么这样……’
“啊!他醒了!”
一句句日记中的话语在脑海中迷乱而游弋,极尽美妙的言辞像是装点那张熟悉的笑脸的花蔓。刹那间悉数凝成冰晶,一根伸出去的手指尚且来不及抽回,微乎其微的碰触业已倾覆了那冻结的容颜!
——少年以这样的方式被唤醒,以一个他最想忘却的事实为源点。懵懂如他,还无法领悟忘记与悲恸的转化原理:就是因为过度悲恸,才会选择想要忘记;也正是因为太想忘记,才会记得更加清晰,才会深深印刻在脑海,才会不间断地思念。
所以才一睁眼,少年本能地就去寻找日记本的所在:
残旧的木桌上,一条白色的丝带绑在日记本上,打了一个大大的、标致的蝴蝶结!
“?!”无数好的、坏的念想一股脑灌进少年的大脑,在好的预感才要略占上风的时候,他已翻到日记的最后一页:
马魁历1391年4月26日。
以这样的方式提笔有种奇怪的感觉,相信当你看到这篇日记的时候会比我更加奇怪吧?请不要试图来找我,我无法与你相见。能够有机会完成这最后一篇日记,我和你似乎都应该感天谢地了。我们不该奢望更多,把这当作上天裁定的公平,好吗?
如果这是一场梦的话,我也宁愿早一点醒来。握笔时的不真实感恰恰在诠释着此刻的心情,梦一样的心情。你要问我是什么样的梦境,我只能说一言难尽。我无法用美梦或是噩梦这样绝对黑白的概念来草率地定义,就好像你口中的冒险故事里形形色色的马贼。我总是希望任何事情能够想得简单最好,偶尔这样左右为难一次兴许也能有一些新鲜感……
好像在说些不着边际的话语,其实只是想你在看这篇日记时,也能像是徜徉在一个他人的梦境中一样,沉迷在虚无缥缈的幻境中,而不必深究种种超脱的现象。这里只是我与你幻想中的梦乡,不必担心被人打搅!
请容许我擅自将这篇日记、这场梦冠以最终的名义。写到这里,想到自己在用一种“收尾”的心态来对待这最后几张白纸时,莫名地觉得我是多么残忍。
你知道吗,我一直以为,只有每一次的未完待续才是属于每一次的完美结局。而这一次,当我不得不把“全剧终”作为日记的结束语时,感觉真的糟糕透了……我突然明白了,上天赐予我做梦的机会,理所当然地剥夺了我继续下去的可能。我更突然明白了,完美是那么不切实际,我们最终只是在用趋近于无穷个的“不完美”来冒名顶替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完美”。你瞧,原来,这跟我的“未完待续”的道理,是一样的呢……
还是想先例行公事一下,我知道这一定会牵动你最痛苦的一段时光,但还请你陪我走完我的最后一段时光,即使这样你会无法微笑。
马魁历1391年4月21日。
……
感谢你能看完算是我有生之日的唠叨。结果,明明是我的生日,我却把悲伤带给了所有人。我不知道,16年前曾有几人没因我的降生而露出微笑;但我目睹了16年后的同一天,所有人因我的离去而失去了笑脸。有点像罪人的感觉呢……
……
呐,发带你已经看见了吧?
这也是你的生日礼物啊,你忘了拿了……
这条发带是我娘预定在我18岁生日那天送我的生日礼物。她没能送出去呢,我也……没能真正意义上收到它……一定要在看完这篇日记后马上戴上它哦,系在胳膊上也好,不想再让它错过了!
好啦,我已经把我闺房中最重要的两样东西都交给你啦!我在此写下咒语:它们将像是寄生虫一般和你赖在一起,你没有丢弃它们的权利,那是你一生无法摆脱的孽缘;但我不要你因此而痛苦,我是名快乐的小巫女,如果你愿意接受我的诅咒,如果你愿意保管我的宝物,如果你愿意相信我的微笑,那么——
我就在你身旁……
生日快乐!
“……”
虚弱的门板撞击出砰然的爆破音,手中的日记刷拉拉演奏着发带轻扬的乐曲……
“哟,找我吗?”
少年扥住那个适时现身的女子,他的咆哮让整片天空忍不住塞住耳朵……
他摇晃着那瘦削的身体,期待着这是能解开谜底的终极开关;可那摇晃的脑袋悠悠然如寺庙中慵懒的钟摆,打消了凡尘俗世的痴执!
从这一天起,少年的作息表里又多了一项必修的科目:
或早或晚,坐在那大宅院的后墙外的树上1小时,守望那不会再为他敞开的窗子……
是夜,在离村子很远的地方,两个人影伫立在河道旁。其中一人腰间的葫芦闪动着银光。
“好了,我们可以谈谈了吧?五天已经过去了。”
“你小子动作够快的啊!”苍老的声音,遒劲如岚!
“可不是嘛,哪敢不快啊?!都被您说成是守株待兔的小鬼啦!”
“哼,这是事实吧!?再看看你这改不掉的懒散样儿!”
“好好好!那你为什么要我留守5天啊?根本不会出事吧?”
“哈,谁叫你甘愿听命的,笨蛋!”
“呃……啊哈哈,说得对呢!唉,您还真会整人啊,老爷子……”
“等等!‘老爷子’这称呼就免了吧。我和你们已经没那种……”
“喂喂喂,您可是我们永远的‘麒麟王’啊!”
“都是作古的名号了,已经不值得你们再提了!”
“怎么会呢?在我们眼中……”
“行了,别跟我扯那些有的没的!我只问你一句,以你现在的状态,哼,真的能顺利办成你的事吗?”
瞥一眼绑着绷带的左臂,斗篷男人标志性地挠头苦笑,“哈,应该……不成问题吧?不过,那个小鬼还真有趣啊!虽然没有确实刺到我,竟然还是让我负伤了,真是个让人不能大意的幼狼啊!”
“他啊,现在也只能算是一只可怜的猫罢了!”
“嘛,好像是呢!这样会很无聊啊……”
“啊,嗯。”稀松平常的清嗓,猝不及防的转折,“话扯远了,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
“哎?啊啊,那个啊,我来,是想请您,出、山、的!”
“没门儿!”
“喂~~,别这么快拒绝嘛?”
“好啊,先帮我完成一件事!”
“不是吧?呐,你自己出马不行吗?非要我?”
“当然不行!我有不能出面的理由,我还不想被人拆穿身份啊!”
“好嘛好嘛,老爷子还是一如既往的难伺候啊!什么事,说吧?”
“嗯,一定要帮我完成啊!这可是先决条件呢,如果你小子还想跟我谈判的话……”
夜色中,老人长长的眉毛正与风共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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