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刀

　　白天的斗笠人裴鸣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听不到屋内任何声息，冷笑道：“什么蜀僧，什么终南双秀，原来也这样不堪一击，只怕这会儿都化作白骨了罢！”他一扬手，身后站着的两人走上前去，一脚踹开了房门。

　　花厅内飞舞着数百只蛛蝶，银铃声声，金光炫目，倒如极乐仙境一般。

　　裴鸣左右看看，却哪里有半个人影？他既惊且怒，陡然想起日间之事，冷笑道：“好个沈青如，好个木灵樨！倒教我两次失手。”他在花厅里慢慢转了一圈，落足甚重，地下隐隐传来沉闷的回声。裴鸣忽而笑了起来，高声道：“你们躲在这老鼠洞里，倒不怕我掘地三尺，把你们挖出来？”

　　厅中一片寂静，无人回应。

　　裴鸣拍了拍手，竟真的进来了七八个大汉，人人手持铁锹，膀大腰圆。他伸足在窗下一块青砖上敲了敲，沉声道：“上次他们就是从这里掉下去的，开挖罢！”一群人齐声道：“是！”顿时花厅内铁锹此起彼伏，挖出来青砖渐渐堆起了小山。

　　这些人训练有素，不一会儿地上的砖块尽数被起了出来，往下挖了两尺来深，忽然铁锹下方传来一声闷响，一人直起腰来道：“裴大哥，地下是块木板。”

　　裴鸣点了点头，冷声道：“继续挖，把木板给我挖出来！”他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眼里却尽是兴奋之色。铁器撬动木板的格格声，在他听来却异样地动听。

　　一时大块木板被撬了出来，周围的泥块碎砖纷纷滚落了下去，底下却是黑黝黝的看不清楚。一个大汉道：“裴大哥，要不要下去看看？”说着把铁锹往旁边一插，便欲往洞中跳。

　　裴鸣道：“且慢。”他撮唇一吹，怪异的唿哨声又响了起来，空中盘旋的蛛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纷纷往洞中飞去，烛光中金粉飘扬，淅淅如牛毛细雨一般。

　　洞中却仍是毫无动静，无人跃出逃生，也没有他期待的惨呼发出。裴鸣心中惊疑不定，驱散了众蝶，拿起桌上烛台往洞中照去，那几个汉子也好奇地伸头张望。

　　烛光昏黄地投照下去，洞中情形一目了然。

　　底下是一层厚厚的垫子，靠墙摆着一床一椅，此外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这地洞高不过六七尺，四壁看起来都甚是坚实，也并无通往别处的洞口，便如一个小小地窖一般。一人道：“不知道旁边有没有出口。”他想看得更真切些，便往前挪了两步，伸长了脖子。

　　他往前一挪，脚下一大块青砖便掉了下去，落在垫子上倒也没什么声音。裴鸣忽叫道：“小心！”那人还未反应过来，忽然眼前晶光耀眼，一簇乌黑油亮的箭头从洞底激射而出，直奔面门而来！

　　那人始料未及，哪里躲避得开？一声惊叫未及出口，忽觉面上一凉，背心被人猛然提起，却随即什么也不知道了。

　　裴鸣见己方转眼折损了一人，对方却连影子也没见着，心中大是愠怒。暗想：“今日兴师动众，连蛛蝶都倾巢而出，若是带不回风影环与碧琉璃，不知要受怎样的责罚。”思念及那人的手段，心内又是一寒。他抓起插在地上的铁锹，又推了几块青砖下去。

　　果然“咻咻”几声连响，又是几簇黑亮亮的利箭射了出来，劲力极大，纷纷钉上了房梁。裴鸣再推砖块时，却已无箭头射出了。他环顾众人，慢慢道：“谁下去？”

　　几个汉子见同伴瞬间惨死，此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面露迟疑之色。裴鸣心中有气，一脚踹了一人下去。那人在空中悲鸣一声，扑通落在了垫子上，挣扎了两下爬起，却是毫发无伤。

　　裴鸣探过头去，叫道：“你瞧瞧这些墙壁，看看有什么异样。”那人依言在地面墙上摸来摸去，又握拳大力敲击。三面墙后均是实土，敲之沉沉闷响，敲到最后一面时，却发出了空落落的回声。那人喜道：“裴大哥，这后面有暗道!”

　　裴鸣转头看着最近的两人道：“你俩下去！带着蜡烛。”那两人只得跳了下去，手持烛台，在墙上四处寻找暗门开在何处。

　　忽然一人喊道：“墙上有个凸起的东西！”他把烛火凑了上去，眯着眼睛看了看，又道：“好像是朵花，一、二、三……一共五片花瓣，不知道是桃花还是梨花……哎哟，这花好像是活动的！”

　　裴鸣也不跳下去，持烛站在洞口道：“按下去！”

　　那人拇指一用力，墙上那朵浮凸出来的五瓣花便陷了下去，同时格格几声响，整面墙慢慢向右侧移开。洞中三人都甚是兴奋，性子急的还往前走了两步，探出手去照着密道，忽道：“墙上是什么？”

　　裴鸣顺着他的手看去，一看之下便惊出一身汗来。随着整面墙慢慢移开，能看清楚里面隔着不到一丈又是一面墙，那墙上密密麻麻镶嵌着无数黑乌乌的圆筒，筒口里寒光隐隐，便如百来双野兽的眼睛齐齐睁大，在暗夜里直欲择人而噬。

　　他心知中计，只怕这面墙完全移开便会触发了里面的机关，急道：“快上来！”里面三人却恍若未闻。

　　裴鸣捡起一小块碎砖，掷出打在最前头那人顶门百会穴上，怒道：“还不上来！”那人回过头来，却张着嘴呵呵笑着，嘴角更流下了一丝涎水。他满眼迷惑之色，似乎不明白为什么有人打他。后面两人也慢慢回头，双目浓云迷雾，却都张着嘴扭曲地笑着，在烛火抖动中诡异已极。

　　裴鸣心中一凛，知道又着了木灵樨的道儿。这两墙夹层中不知放了什么药物，竟蒙蔽了这三人的心智！

　　此时外墙已移开，三人嘿嘿怪笑着便往里走去，“嗖”的一声，当中一根长箭疾飞而出，接着“嗖嗖”之声不绝，洞中顿时洒开了漫天箭雨，地面上几人不用向下看，也知道那三人定然被射成了刺猬。

　　不等箭声止歇，裴鸣屏住呼吸，低低道：“退！”便纵身向厅外跃了出去。他在月光下慢慢踱步，朝谁看上一眼，那人心里又更寒了几分。他们原仗着蛛蝶神妙，此行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奏大功，没想到没伤着敌人半根寒毛，反而眼见四个同伴瞬息殒命，不由一个个面如土色，胆小的更是筛糠便抖了起来。只是迫于裴鸣淫威，却是谁也不敢说个“逃”字。

　　裴鸣咬牙道：“沈青如，我也要你拿四条命来偿还！”他原是阴狠的性子，死了几人也不甚在意，只是受此挫折，更激起他凶戾之气来，只恨不得立时将那四人千刀万剐。他踱了几步，忽而高声叫道：“沈青如，我看你们躲到几时！你一日不出，我便守得一日！你若三日不出，蛛蝶饿将起来，这满酒楼的人只怕还不够吃的！我看你们倒是能躲到天上不成！”他每个字以中气吐出，远远传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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