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堪醉卧

　　我就这样靠着胤祥的肩膀靠了很久，直到心情平复了一些，我抬起头说：“夜太深，我得回去了。”
　　“慢着。”胤祥拉过我的手，把玉牌又交回了我的手里，“你就这么两手空空的回去，‘他’问起来，你怎么回答？”
　　“我不知道……”
　　“所以这个对你还有用。”胤祥捏着我的手让我把玉牌紧紧攥在手心里，“回去了，就说你去了‘他’让你去的地方，但是没有人接应，你等了一会就回来了。”
　　“这么说‘他’会信吗？”我疑惑，胤礽又不是傻子，只要事后一问要接应我的人，不就知道我没去过那地方了吗？
　　“你放心，其他的事情四哥已经处理好了，‘他’绝不会怀疑你的。”
　　胤禛？我看着月光下的胤祥，然后我问他：“十三阿哥，如果刚刚拾欢没有留下，我会不会跟那个接应我的人一起被四阿哥送下地府？”
　　胤祥看了我很久，他说：“会。”紧接着他又说，“但是我相信你。”
　　我回以一笑，庆幸自己对胤礽并不是那么忠诚，所以才因为没有把为他办事摆在第一位而逃过一劫。
　　“你先回去吧。”说着胤祥将我带下了大石，他说，“事情已经过去了，回去好好休息，若得空，我派人送些上好的酸梅饯子给你。”
　　“好哇，多谢十三阿哥赏赐。”我提起精神来冲着胤祥笑嘻嘻地说道。
　　“去吧。”胤祥拍了拍我的肩膀。
　　“拾欢告退。”我施礼，然后转身离去。

　　事情果然解决得出奇的顺利，第二天胤礽问起的时候，我照着胤祥的话复述，随之我被胤礽软禁在房间里，但是只过了不到三天，喜乐便又奉命将我解禁，然后带了好些个首饰一起送过来，只说是太子念我抱恙在身仍辛勤伺候，特意赏赐的。
　　我从那些首饰里挑了个看起来做工最精细转送给喜乐，称他有功，其实警告的成分更多，如果不是他事先没向我透露一点口风，我怎么会沦落得被胤礽软禁起来？
　　喜乐半推半就地收了我的首饰，不住地拿眼瞄我，我便把他打发了下去。
　　喜乐走了，我看着摊在桌上的一堆“赏赐”，不由得心里冷笑，胤礽一定是查不出半点我背叛了他的踪迹，所以才又来安抚我，像我这样“被蒙在鼓里”的跑腿，他肯定还留着有用吧。
　　想着，我取出“灯花堕”独自弹奏起来……

　　这天下午，浩浩荡荡的船队在张家湾靠岸，然后我终于踏上了阔别已久的陆地，康熙巡视永定河的大部队在这里转为走陆路，而我又重新坐回了我的马车。
　　傍晚时候，我们的大部队浩浩荡荡地开进通州城，城中的老百姓蜂拥而出夹道欢迎，一时之间好不热闹。
　　康熙下榻通州知县大宅，我们也就跟着住了进去，无例外的，我又跟函晴还有胤禛的随从住到了一块。
　　安顿下来后，函晴走到我身边，拿了一包东西递给我。
　　“我的好妹妹，怎么无端端地送礼给我？”我用当年在永和宫的称呼喊着函晴。
　　“姐姐误会，这东西是十三爷托函晴转交给姐姐的。”函晴解释道。
　　胤祥送来的东西？我接过包裹打开一看，是一些拿油纸包好的蜜饯——原来是胤祥说要找机会送我的饯子，想不到他还真记在心上了。
　　我自己拿了一些收好，又把其他的分成两份转送给函晴和胤禛的随从，她们推辞不过也就谢着收下了。
　　继而是康熙一家和文武大臣们团聚的晚饭时间，我在伺候中度过，期间我想跟胤祥说声谢谢，却苦于没有机会，也就只好忍着了。
　　晚饭后，通州知县来奏请康熙移驾，说是烟火表演已经准备妥当，请康熙往花园中去。
　　我瞪了跪在地上示好的知县一眼，大哥，你献殷勤归献殷勤，我们这一票的随从可还都饿着肚子呢，都吃不着东西，谁还有那闲心思看你的烟火表演。
　　我怒瞪归怒瞪，但当奴才的就只有化身超人跟着主子走的命。
　　于是我又随着大部队转移到知县家的花园中。
　　康熙在花池边坐定，知县大人双手击掌三声，便有烟火从花池四周喷出，接着花池对岸的戏台上一条红色“巨龙”乘着烟火腾云驾雾而出，龙身上也安装着一些小型的烟火，称着龙火红的“肤色”，很是耀眼。
　　——这个知县，放到现代去做活动策划兴许不错，我对他下了评价。
　　过了一会，我见重量级的主子们都聚精会神地在欣赏表演，就以小解为借口尿遁了去找吃的。
　　出了花园，知县大宅的其他地方就显得冷清了许多，毕竟康熙在花园中，重兵把守的范围也就围绕着花园展开，其他地方，除了偶尔走过几个巡逻，真是落了个“人迹罕至”。
　　去厨房偷吃的这种事我是绝不敢做的，万一被逮着了，丢的那就是胤礽的面子，丢了太子的面子也就顺便丢了康熙的面子，丢了康熙的面子，等着我的结果就一定是咔嚓，我还没胆大得敢做这种事，所以我只能摸回自己的房间找胤祥送的蜜饯先补充点糖分，免得我低血糖得晕倒。
　　于是黑灯瞎火的，我就这么迷路了，这通州知县的宅子大得吓人，真不知他贪了多少民脂民膏才能建出这么一幢迷宫般的府邸来。
　　我回头看了看火红一片、烟雾缭绕的花园方向，只知道我应该是离花园挺远的，却分不清方向——这时，隐隐约约的，又有箫声传来。
　　胤禛。我这么肯定着，想来也只有他吹的出这么从容淡然的音律，胤礽一事，他解决了与我接头的人，避免了我被胤礽怀疑，我是应该向他致谢的，这么想着，我便迈开脚步往声源方向走了过去。
　　走近了，一株桃花树下立着一个黑影。
　　“给四阿哥请安。”我远远地站定，向黑影施礼道。
　　箫声戛然而止，黑影回道：“年赞善好眼力。”
　　“不是眼力好，是听出来了四阿哥的箫声。”我浅笑着站起身来，然后好奇心作祟，便随口问道，“四阿哥怎么放着好好的烟火不欣赏，跑到这偏僻的地方吹起萧来了？”
　　然后问完以后又觉得自己的语气不妥，他是胤禛，未来的雍正，他不是那个可以一起赏月的胤祥。
　　“奴婢多嘴了。”我连忙补救。
　　“你觉得烟火很美吗？”升空的烟火在他脸侧长绽放开来，胤禛抬头看了看，然后这么问我。
　　“花开一瞬，然后烟消云散不留痕迹，最灿烂的那刻是美，但奴婢不喜欢。”我照实回答着，特别是叫我饿着肚子看，我就更没心情欣赏。
　　“它美，只是你不喜欢。”
　　“恩，奴婢是这么认为。”
　　“你可知道今夜这一场烟火够一个普通的百姓之家用多久？”胤禛又问。
　　“奴婢不清楚。”
　　“一个普通的五口之家，一辈子都用不完。”胤禛说道。
　　“这么多……”我惊讶，先前只觉得这知县肯定是个贪官，只是没想到他贪得这么明目张胆。
　　“你不会明白。”胤禛不再说话，只又举起萧吹奏起来。
　　我在一旁站着，他的愤怒、无奈随着风直灌进我的耳朵，仿佛看到饿殍遍地听到哀声四起。
　　这时一个明黄的烟火直冲云霄，然后在空中爆炸开来。
　　——花开一瞬，我看到胤禛眼眸里的光芒，灿若烟火。

《败笔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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