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少女小圆］三千世界

　　晓夜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吵闹的天桥上逃离的。

　　但是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当时的样子一定狼狈极了。她发疯一样奔跑在街上连撞到了人都没有丝毫感觉。

　　晓夜觉得自己的记忆似乎被什么狠狠搅过，变得模糊不清支离破碎。她只记得自己在奔驰的卡车上捡起那枚泛着蓝光的宝石，她只记得响在自己耳边重物坠地的绝望声音。

　　但是不应该是这样的啊，这一切都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和她印象中的“剧情”格格不入了呢？

　　她只记得，当她颤抖的手将宝石放进蓝发少女的掌心，她不意外地看见那双瞳孔已经涣散了的眼睛重新凝聚起神采。
　　毫不意外？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那种情况下怎么可能丝毫不觉得意外呢？晓夜觉得自己已经开始混乱了。

　　记忆的最后丘比用它一贯无机制的声音淡淡地说了几句什么，然后便是小圆尖锐的哭声彻底扰乱了她的神志。
　　她看见小圆的泪水，也看到杏子眼中瞬间腾起的怒火。

　　这一切都在刺激着她的神经，让她只想逃离。再狼狈都没有关系，她只想逃走。

　　可是丘比它到底都说了些什么呢？
　　是什么？是什么啊？她想不起来了，她一点都不想记得。

　　“我可不能让你们用人类那容易损坏的身体和魔女战斗啊。”

　　晓夜没有停下地奔逃，然而耳边除了呼呼的风声外还有什么声音在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你们的灵魂已经被赐予了能高效利用魔力的状态，现在的身体对你们魔法少女来说就只是一件外设罢了。”
　　白色小兽无机制的声音无时无刻不在耳边环绕，虽然晓夜知道它现在并不在自己身边。

　　“我的使命就是抽取你们的灵魂，转化成灵魂宝石。比起满是弱点的人体你们现在的身体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无敌的呢，真不明白你们为什么总是这样的反应。”

　　丘比的话还犹在耳边，晓夜却感觉身体里的力气正在随着长时间的奔跑流逝而去。终于，她再也逃不开了。
　　强大的无力感疯狂袭来，她再也支持不住双膝一软跪倒在了一栋公寓的大门前。
　　她发现自己最后还是回来了，回到了这个她和晓美焰共同的家。

　　她没有推开家门，甚至没有向那隐没在黑暗中的房间看上一眼。恍惚中回过神，她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公寓的最顶层，呼啸的天风将她藏青色的长发吹得飞扬起来。

　　这样站下去搞不好会被当成要自杀的人呢。她看着暗沉的天幕心里忽然觉得好笑。
　　但是她笑不出来，她甚至光用想的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是比哭还难看的。

　　“你丫的都做了什么啊？！我们现在岂不是和僵尸一样了么？！”
　　风那么大，吹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但是她的大脑还是没能停止工作。杏子暴怒的吼声还是透过记忆的牵引成功传递了过来。

　　夜风中晓夜忽然用力抱住了自己的双肩，那么用力地掐着像是要确认什么一样。

　　一个还活着的死人，这便是我现在的身份了么？

　　不对啊，不应该是这样的，我们魔法少女应该是怀抱希望和散布绝望的魔女战斗的英雄啊。怎么回事这样怎么会是着这样怎么会？

　　晓夜现在已经完全不在乎什么剧情，不在乎自己的是否已经成为了这场阴谋中的一颗棋子。她只是不断用力掐着自己的身体，直到指甲深深陷入血肉之中。她已经不在乎了，因为无法在乎。所有的一起，都在那一场短暂的战斗中被彻底推翻了。

　　冷硬的风不断吹在她脸上，耳边响着的声音像是谁在放声哭泣。

　　是小圆吧，小圆她现在一定哭得很伤心吧。
　　一想到小圆的样子晓夜只觉得自己身体里最后的一丝力气都被抽走了，心脏发出难以抑制的钝痛。

　　明明不想让她牵扯进来的，结果到了最后却要她亲手揭开了这场阴谋的幕布。
　　晓夜不敢再回想出事前自己和她的对话，她不敢想因为她发现没有谁比她自己更加清楚自己在这件事中犯下的错。

　　是她怂恿了小圆，是她让一个一直正确的女孩犯下了如此重大的错误。而这个错误的代价却是让她们无意中踩到了真相的尾巴。
　　她们踩得如此之重以至于当事实向她们露出了凶恶的面貌时，她们发现自己根本无力反抗。

　　晓夜恍惚地捧起自己的灵魂宝石，其中晶亮的藏青色光芒还是那么耀眼。
　　但是在晓夜眼里其中的色泽已经迅速模糊成了水样的一大片。

　　她哭了，站在公寓的顶楼捧着自己的灵魂宝石泪流满面。她从没有这么恨自己，恨到几乎绝望。
　　于是她捧着自己的宝石，迎这风向外走了几步。
　　渐渐可以看清远处的灯火了，但是这一切对她来说却都没有了半点意义。
　　她开始憎恨手中那团闪亮的颜色，她很想听见灵魂宝石脆弱的外壳砸在地上的声音。

　　呐，晓美焰，如果我在这里交出我自己，是不是一切就都可以结束了？

　　你可以不用再被我这个死去的灵魂束缚，而我，也许运气好可以回到自己的那个世界吧。

　　她在心底这么对那个不知是不是还在的女孩说道，捧着灵魂宝石的手已经渐渐松开。

　　“面对现实吧！你这样做毫无意义。”
　　忽然，晓夜已经松开的双手竟像是有着自己的意识一般重又握紧。
　　不同于之前经历的所有幻象，有什么声音正清清楚楚地炸响在晓夜脑海之中。

　　晓夜一惊，下意识想要逃开，可是身体仿佛被钉在了原地，任她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挪动一分。
　　面对忽然不受控制的身体，晓夜一下子明白了是谁在和自己说话。

　　“晓夜姐姐！！晓夜姐姐你怎么了啊！”
　　就在晓夜正努力和自己身体里的那个她搏斗的时候，稚嫩的童声忽然打破了黑夜的静谧。晓夜只觉得有谁用力拽住了自己的衣角。

　　“晓夜姐姐你不要吓小雨啊，小雨不要失去晓夜姐姐啊。” 孩子的哭声让晓夜已经被风吹干了的眼泪又哗哗流了下来。
　　然而就在她还没缓过神来的时候，腰上就忽然有一股大力传来将她拽倒在地。

　　“扬晓夜！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被拦腰扑倒在地上的她只听见有人在自己耳边大声吼着，那音量震得她耳朵都疼。

　　“你说话啊！你在想什么啊？你以为这样就能解决问题了？！”
　　她记忆中雪柔从来都没有这么严厉地冲自己吼过。看来她已经从杏子那里知道一切了吧。

　　”你别给我摆出一副什么都完了的样子啊！！” 眼看着晓夜一点反应都没有，雪柔狠下心一巴掌打了下去。

　　晓夜的脸颊立刻红肿了起来，但是让雪柔稍感安心的是一直默默流泪的晓夜眼睛里终于泛起了一丝生气。

　　“雪柔....我....我把一切都搞砸了啊....都是我的错......我从没想过是这样的啊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我这么没用.....我这么没用啊....我明明不想你们牵扯进来的....我...我只是不甘心放弃，不甘心总是让你们保护啊。”

　　晓夜抬头看着好友的眼睛，忽然觉得悲伤的感觉如海潮一般将她兜头淹没。她选择放任了自己的情绪疯狂蔓延。

　　她忘记了自己到底当着雪柔和小雨的面哭了多久，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在恍惚中被雪柔劝回家的。反正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被好好安顿在自己的房间里了。

　　躺在熟悉的床上，她半点睡意也没有地看着自己摆在桌上的灵魂宝石。
　　藏青色的光芒说不上明快，却是整个漆黑的房间里唯一的亮色。

　　她静静听着门外的响动，然而传到她耳朵里的却是什么东西碎掉的不和谐声响。

　　“雪柔你不许拦着我啊，我要见那个晓美焰！！！” 在门外大闹的杏子显然是怒气未消。

　　“晓美焰你给我出来，你一定知道真相的！！你丫的有本事别给我躲着！！滚出来啊！” 接着便是更响的东西碎裂的声音。
　　晓夜惊讶于杏子会这么快找到自己的住处，但是她却不打算出面见她。

　　她只是紧紧锁着房门，在黑暗中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的灵魂宝石出神。

　　忽然她疾风一般地出手了。晓夜胡乱抓过书桌上的一只圆规就要对着自己的灵魂宝石直刺过去。
　　叮的一声轻响，尖锐的圆规撞上了灵魂宝石雕刻着繁复花纹的外壳，却再也刺不进半分。

　　“我说过了，你这样做没有好处，你只是在逃避。”

　　“逃避？也许是吧。可是我除了逃又能怎么样啊？我这样的身体又能有什么用处啊？！晓美焰你不要再阻止我了。”
　　晓夜手握着尖利的圆规，状若疯狂地嘶喊着。手里握住的圆规停在半空刺不下半分，她的样子仿佛是在跟什么无形的力量较劲。

　　“我们只需要完成我们自己的祈愿。晓夜，即使只剩下了精神和灵魂，你还是你。你依旧拥有达成愿望的能力。”

　　“哈，你这是在安慰我？你知道么，你不必要这样做。” 晓夜慢慢松开了手里紧握的利器。
　　黑暗中，她隐约看到有一个黑发少女的身影正屹立在自己面前，她的一只手正紧紧压在自己的手上。

　　“我没有安慰你，只是在陈述事实。”

　　“你怎么能这么冷静啊。我知道了，你都经历过的吧，在你之前说过的所谓轮回里。”

　　“你很敏锐，我正式为之前小看你道歉。”

　　“呵，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思？我到更想知道我自己最后的结局。”

　　“很遗憾你的出现是个意外。我无法告诉你什么。”

　　“那就告诉我沙耶加的命运吧。” 晓夜认真地看着面前淡得几乎像是不存在的人影。

　　“你真的那么想知道？好吧。” 黑暗的房间里传来晓美焰轻轻的叹息。
　　晓夜的手忽然不受控制地自己按开了书桌上电脑的开关，随着那双手灵活的动作不一会儿就有画面定格在了晓夜面前。

　　充斥整个屏幕的是一只深蓝色的丑陋人鱼，它被面具遮盖的脸孔看不出表情。
　　人鱼魔女，它曾经的名字叫做美树沙耶加。

　　“哈，我还以为....以为我们都是抱着希望而战的英雄....” 看着屏幕上丑陋的人鱼，晓夜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我们都不是被期待的英雄。我们不是在人们热切的目光中诞生，甚至没有人在乎我们是否付出。我们存在的目的只有自己的祈愿。”

　　“如果期待这个世界的答覆，那是必定只会换来深深的绝望。美树沙耶加从来就没弄懂这一点。这便是她最大的悲哀。”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说，佐仓杏子才是正确的。”

　　“但是我们都没明白不是么？看透了的毕竟只有她一个人而已。沙耶加不懂，麻美学姐不懂，我也不懂得啊。晓美焰你呢？你的愿望呢？你真的也如杏子那样看透了么？” 面对冷静如常的晓美焰，晓夜的质问锐利得就像一把刀。

　　黑发的少女此刻意外地沉默了下去。

　　“哈哈对啊，我们都没有看透啊。我们都是笨蛋啊，想要保护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抓不住的笨蛋啊。”

　　”不被期待的英雄么？说得太好了！不被期待，但也是英雄。只剩了灵魂却还是英雄。”

　　晓夜有些疯狂地笑起来。

　　既然这样，既然不能改变了，那就让我们再执迷不悟一次吧。

　　用力推开房间的门时，晓夜这么在心里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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