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注掷温柔

　　且说四公主前日并非无端提及胤禩之事。原来是胤禩为人极为温和，不摆架子也没有阿哥们的骄纵之气，因此阖宫上下人缘最好。就胤禩而言，唐婉又不比别人，幼年时胤禩母亲地位卑微，康熙儿子众多，故而不甚得宫中诸人重视尊敬，更有甚者对他十分轻慢。胤禩自幼聪颖异常于兄弟，对人情世故也十分知晓。康熙素来重视皇子学业，见胤禩十分出众，心下喜爱才又被人重视起来。但胤禩心中总是隐隐有些自卑感，偶尔去探望亲生母亲，良贵人怕他为自己身世所累，又不肯与之十分亲近。因为这些缘故胤禩较他人更为敏感些，只是平日表现出温和谦厚之态来。直到唐婉入宫，在惠妃储秀宫初遇，唐婉虽出身贵重，又是宠冠后宫的宜妃宫里的格格，却没有那些自命不凡的面孔，笑容明朗仿佛打开少年胤禩心房的一道阳光。
　　两人后来多有接触，胤禩得知她自幼丧母，父亲也是有罪之身，颇有惺惺相惜之情。但见她行为随性，也不像自己这般谨慎，心下又好奇又向往。这便是同样人，性子不同而命数不同罢。若唐婉初入和安亲王府如胤禩般谨小慎微，也不过是和其他格格一般，如何入岳乐之眼？而胤禩若如唐婉般张扬肆意，再在后宫中被扒了一层皮去，如何得之今日低位？
　　因此唐婉在胤禩心中自与别人不同，两人日渐长大，虽无法日日相见，却也算得上熟悉了。四公主性子开朗，心思却细，又同时多与两人接触，瞅出了其中端倪。喜欢唐婉又觉得八弟十分出众，两人一静一动甚为相配。到底是小女孩心性，便暗下决心要促成此事。胤禩自然是喜欢唐婉的，唐婉也因知道历史，早就自认为是胤禩之妻。这般巧合下，倒让四公主有了乐趣。
　　胤禩自宫人口中知道唐婉与胤礽之间的事情，虽是轻易探得，也是胤礽从不加管束下人的缘故。知道了这事，心下难免不快。胤礽年少倒是很出众，只是被康熙娇惯的太过骄傲自负，认定了时间之人事惟他独尊。原本帝王都有此癖，偏偏如今他还只是个太子，如此一来不免不伦不类的生出许多事端来。
　　胤禩对唐婉多有爱护之心，听她受了委屈也抑郁了好一阵子。眼下见她回宫，忙去四公主处打听消息，四公主见他形容，先是取笑了一阵，又往唐婉处来，才发生了这些故事。听唐婉的口气，也不像厌恶胤礽般对胤禩，反而有些小女儿的羞涩神态。四公主心中大乐，想着自己平生第一次大媒就此得成，当真十分得意。只是皇家规矩严格，只怕日后有变又担起心来。

　　一日，康熙帝因听闻蕴端才学出众，一时兴起唤进宫来，又想起唐婉许久不见家人便也传去御书房。唐婉听了宫人传话，抬腿就要往外去，夏实一把拦住道：“好歹再穿上件衣裳的。”因知唐婉不耐烦在妆扮上费事，也不敢深劝只又给披上了件湖蓝绣水仙花斗篷。
　　唐婉到御书房倒是给眼前的阵势唬了一跳，原来诸位阿哥公主也都在此，原本宽敞明亮的屋子倒是显得满满的。唐婉先拜过康熙，又和诸位阿哥公主见礼，最后走到蕴端面前行礼道：“瑶儿见过舅舅。”唐婉年时称病也没怎么见到蕴端，此番只觉他更显俊雅清秀。见康熙正和几个阿哥品诗论画，两人也低低说了两句。无外乎是互道保重，蕴端又说了府里一切安好，让唐婉切勿挂念之类的话。唐婉想起幼年时被逼和蕴端一同念书，总觉得蕴端纵然才情甚高，却骨子里总有股鄙睨俗尘的感觉。如今见他也学着经希一般老道世故的说辞，心中没来由的一酸。岳乐薨了后，安亲王府到底是有了没落的迹象。正想着，就见四公主盈盈走过来，道：“这位可就是你的舅舅、蕴端贝子了？”蕴端躬身道：“回公主的话，正是奴才。”四公主摆手道：“你不必如此多礼，我素日与瑶儿最亲近。”四公主早年得了蕴端的画作，早就想一睹其风采，今日看来果然是出类拔萃。
　　胤礽数月不见唐婉，这时看她与蕴端说话间神态亲近，不似以往戒备神情，生出许多娇憨可人来，不由得心驰神往一番。胤禩在一旁冷眼瞧着，心下不痛快，便借故和蕴端探讨挡在中间。唐婉和他也是许久没见，两人不时说上几句，被胤礽看在眼里，竟生出一种莫名的般配感来。原来是唐婉今日穿了绿缎绣白梅彩蝶棉服，胤禩穿的是松绿暗葫芦皮褂，两人不约而同穿了同色系的衣裳，又没有寻常的疏离神态，很是相配。
　　胤礽看到的，自然也落入了康熙的眼里。康熙对胤礽多有宠爱，原本唐婉姿容出众，若入了胤礽的眼也没什么不可。只是一件，胤礽已经娶了嫡福晋，若要再娶也只能是个侧福晋。宜妃素来爱重唐婉，断不肯如此。更何况前些日子胤礽宫里闹得十分不像，唐婉被宜妃娇惯的厉害，只怕若真进了毓庆宫也是不能安省。康熙这么想着，便觉得若是胤禩娶了唐婉也是不错。胤禩母家卑微，唐婉身后却有和安亲王府，一来能提升胤禩在诸皇子中的地位，二来也能安抚王府。如今想来果然很好，再看二人便眼里含了笑意。
　　胤禩和唐婉一处说话，并没有意识到屋里有二人心意转变。此时唐婉随身的荷包里还放着那枚水晶针，她性子爽直不喜欢暧昧不明，见无人来寻他二人，便低声道：“四公主把花鹿茸转送了我。”胤禩道：“吃了可有效？若是好的我再去寻来。”唐婉脸上微微一红，道：“东西倒也罢了，我本要送给郭罗玛玛的。谁知四公主迷迷糊糊地把针线落在盒子里，幸而发现的早，不然郭罗玛玛可是说我粗心了。”胤禩闻言，轻声道：“那不是四姐姐落下的。”听到此处，唐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是不好表现出来，低着头不语。胤禩又道：“我……也不知你是如何想，一时鲁莽起来。”唐婉看他长身玉立，眼眸里尽是温柔缱绻，不由得脱口而出道：“我自然也是。”说完脸红起来，又恼恨自己被他一个眼神便套出话来，不好对他发作登时转过身去寻四公主。
　　胤禩听到她这样说，一时又惊又喜，眼角眉梢皆带着笑意。四公主正和蕴端说着诗画，见唐婉红着脸凑过来，奇道：“是不是屋里热？脸怎么这样红。”唐婉道：“今日衣裳穿太厚了。”蕴端闻言道：“你素来怕冷，眼下天气反复，宁肯热些也不要受凉了。”唐婉点头应了，再不敢往胤禩处多看一眼。

　　这一屋子人各怀了心事，唯胤禛坐在远处尽收眼底。他心知胤禩这个弟弟素来沉静，对于喜爱的东西也不轻易表达。这番形容，定是唐婉说了什么才至此。只是胤礽岂是肯轻易放手之人？日后恐怕还有许多事端。正想着，便看四公主拉着唐婉过来问道：“四哥，怎么不见四嫂进宫来？”胤禛道：“她去见德妃娘娘了。”四公主闻言扭头对唐婉笑道：“果然还是四嫂最识大体，不比我们一味贪玩。”唐婉正觉得在这书房满身的不自在，便道：“如此我们去找四嫂说话罢。”说完便让人拿了斗篷来，又跟康熙说了缘由。康熙正与蕴端一同品一副山水，自然是同意的。胤禛道：“儿臣也去给德妃娘娘请安。”于是三人便一同出来了。
　　胤禛走在两人前面，一路上只听唐婉和四公主嘀嘀咕咕些女孩话语，又传来低低的笑声。胤禛纵然素来冷面，也觉得温馨有趣。忽然四公主叫道：“四哥，你来听，瑶儿正说四嫂的坏话呢。”胤禛闻言停住步子，四公主拉着唐婉几步赶上来。唐婉因才说了未来皇后的坏话，十分心虚道：“也没说馨姐姐坏话。”胤禛素来见的是唐婉颇为随性的一面，不知为何总觉得她在自己面前十分拘束，隐隐有着惧怕，莫非是自己成日价冷着一张面孔吓到她的缘故？而后又想唐婉并非这种胆小之人，如今难得有机会试一试她，自然不肯放过，便道：“说了些什么？”唐婉皱皱鼻子，垂首不语，倒是四公主朗声道：“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原也是我想说的呢。四哥成日把嫂嫂拘在府上，也不多进宫走动。偶一来也只去德妃娘娘的储秀宫，可是枉费了我们那些年的交情呢。”胤禛知道这个妹妹素来心直口快，只得道：“如此让她常进宫来给德妃娘娘请安，再去瞧你们便是了。”四公主这才罢休道：“旁的也就罢了，我的及笄礼四嫂是一定要到的。”胤禛道：“这有何难，一定早早为你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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