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白银年代记

　　CHAPTER 28.来者

　　当日，锡安再次遣人来请陆少，说是交易上有事相商。

　　他捎来话，特地言明，要弘历带上他身边那个黑发黑眸的奴隶。

　　弘历心底郁郁，更是担忧锡安已经知道胤禛前夜去刺杀他的事，本想一人前往，思虑半天，想起上一次锡安半是威胁半是当真要趁着自己离开杀一儆百的那番话，心底不免寒意陡升，终觉不妥。

　　胤禛却始终不发一言，自行去换了一身衣服，静坐桌边等着弘历收拾得当。弘历心底又是不免喟叹，知道自己又一次小觑了眼前的人。

　　……临危不惧，坦坦荡荡，倒是反衬得自己畏手畏脚不像话。

　　弘历摇头不语，两人再不多言，片刻后便随从者前去见锡安。

　　此时已是临近正午，锡安选了一处偏殿，竹叶屏风隔开无穷多的空间，走在里面仿佛真正行走在竹林之中，清香拂面，微风习习，心神俱静。

　　屏风上的竹叶淡墨抽绿，栩栩如生，仿佛也是在若有如无的风中鲜活生动起来。

　　不知往里走了多少，两人面前豁然开朗，脚下轻响，定睛看去，分明是酥软的泥土和微黄的落叶，身边几人高的竹子疏密交错，眼底深深浅浅的绿意苁蓉，竟是走出了偏殿，进了一个真正的竹林中。

　　锡安站在几株竹子天然围出的一小块空地上等着他们。身边几个从者悄声退去，他看着面前两人，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弘历每次见到这红发半兽人的笑容都觉得遍体生寒，此时更不愿多话，打了个揖，也算是尽了礼数。

　　他身后的胤禛则从始至终不为所动。锡安那几乎垂到脚边的红发在微风中微荡，他将胤禛眼底的寒意尽数收下，不见怒意，看脸上笑意不减反增，倒像是玩味的很。

　　锡安微微眯起眼，朝胤禛笑道，“昨天晚上那人很喜欢你呢，要再见见吗？”

　　胤禛猛地抬起头，眼中杀意如淬血寒刃，死死盯着面前的红发人，咬牙单膝跪下，一字一字道，“要杀你的是我，威胁你一个下属带路也是我，久闻冀北少主英才卓荦，何必难为无辜人蒙冤受辱？”

　　锡安再笑道，“这话说得真是不错，我也觉得自己挺有才气，可惜这也就是唯一的好处了。心胸宽广什么的你说不出口，我也受用不起。只是你这么拐弯抹角骂我，又不得不向我低头，我看着都替你郁闷。”

　　他挥手示意胤禛起来，轻叹道，“我没难为他。”他见胤禛神色不善，也说不清自己心底是高兴他的关怀还是郁闷他的疏远，忍不住低声道，“你这人确实有意思，也是个隐患。留你性命兴许真不是什么好事。”若是让你成了我的软肋，还不如趁早杀了，那样心里至少还有个美好的念想。倘若日后真要失去，毕竟还是让我亲手解决掉你更好些。

　　胤禛冷笑一声，从地上站起身，冷冷道，“你留不留我性命，留不留他人的性命，还不都是你一句话的事？只是我今日既然敢来到你面前，就是要把我手中的筹码让你看看，看完之后，你要杀要留，仍是你一人决定便好。”

　　弘历听到此时，心底诧异不安之感越发强烈。他背上尽是冷汗，听着这一个冀北少主和他名义上奴隶的对话，两人交锋居然彼此都不落下风，此情此景荒谬之极，却真实地发生在自己面前。

　　胤禛眼中仿佛蒙上一层凛冽夺目的寒霜，笑意也更锋锐，“你要打开苍龙封印，便只能寄希望于三月齐辉，灵力最充盈的那一刻。但这样还不够，你需要更多的灵力，因此你平日里聚敛了无数灵媒器具，就是为了避免灵力后继不足、功亏一篑。”

　　“我想你最近让弘……你让陆少购入的那些青铜鎏金的龙纹烟灯，也是为了将其当做可以加持灵力的媒介。”

　　锡安看着他，眼中流露淡淡的赞赏意味。没有说话，反而摇了摇了头。

　　“只猜对一半。”他笑了笑，转头朝向身后，朗声道，“你还要听到什么时候？”

　　胤禛和弘历不由得一怔，顺着锡安目光看去，几步开外只见竹叶摇曳，枝叶婆娑，绿意晃动不定，原本微风吹拂的竹林，此刻倒像是被越来越强的风吹得向四面倒去，一个灰衣的人影从风中走出，周身净洁无尘，宛若天降。

　　锡安忍不住嘲笑一声。“啧啧，贵客啊。”

　　那人走近，身畔的风也渐渐停歇。他看着锡安，面容淡淡，拱手道，“见过少主。”

　　锡安又是一个白眼。“所以我总是看不起你们羽族这让人反胃的刻板作风。”他看向胤禛和弘历，微微勾起嘴角，“我确实需要灵力。器物可以借陆家的助力，但兽族的灵力终究不济，我身后的那位皇子也少不得派人来搭把手，帮我做些灵力加持的工作。”

　　胤禛微微一颤，定睛朝那羽族的灰衣人看去。那人察觉到胤禛的目光，审视了一下他黑发黑眸的样子，眼中嫌恶之色一闪而过。

　　胤禛闭上了眼。他可以忍受任何人对自己如今身份的嘲讽，唯独十三不行。即使那只是他派来的人。

　　……他忍不了。

　　过了许久，胤禛慢慢睁开眼，仍是看着那羽人，低声问道，“廉亲王……他还好么？”

　　羽人淡淡回话道，“他不好。他对他四哥尽心尽力，却是一番心血皆尽付诸东流，他当然不好。昔日兄弟成君臣，所有辅佐那人的赤诚都成了谋逆的罪证，如今被圈禁，待遇虽然好过阶下囚，却比下狱更让人心寒。”

　　……字字诛心。

　　那灰衣羽人看着胤禛骤然惨白的面容，端详片刻，冷笑道，“我答完了，现在轮到我问你。”

　　他向前一步，脸色更沉，问道，“你有什么资格向我发问？你有什么资格询问廉亲王的情况？他在兖州做的努力与受到的不公，你可曾见过一分一毫？白氏的皇威，什么时候轮到一个黑发的奴隶也来指手画脚了？！”

　　“——住口。”

　　锡安脸色极其难看，“我让你来不是让你发难的。这里的两个人类都用处，你只管做好你分内的事。”

　　但胤禛打断了他。“他说得对。”胤禛深吸一口气，慢慢抬起头，两手紧握，十指指尖几乎嵌入肉中，手背上青白一片。

　　“他说得对。我没能见证他如何帮着他的四哥，我心里清楚的很，也用不着你再强调一遍。但解除封印的事，我并非一点都帮不了。”

　　他将一只戴在身上的那颗漆黑的珠子取下来，搁在手心，低声道，“这是苍龙的灵力凝聚而成，对咒印十分敏感，亮处指向咒印稀薄的方向，离地面越近便越明晰。所以朝着反向而去，想必可以最快找到最下层的封印。”

　　周围几人的面色均是惊疑不定。那羽人皱眉看向他，忍不住又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胤禛看着他，眼底深处凛凛然孤绝傲气，锐意凛然。那里的灵魂纵使伤痕累累，也从未丢失过骄傲。风过竹林，他的声音在飒飒叶鸣声中响起，如金戈碎玉。

　　“——你没有资格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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