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霖铃之华家故事

　　食盘里除了有些发黑的馒头之外，还有个装着几根青菜的破碗，启文夹起一根放到嘴里，涩涩的，一点味道都没有。他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一桌子的美味佳肴，都是娘亲手做的，还有他最爱吃的松鼠鳜鱼和贵妃鸡……
　　"喂，要吃就快吃，发什么呆！老子可没有闲功夫陪你在这儿耗着！"那个叫老四的男人带着怒气的声音把启文从遐想中拉了回来。
　　他瞪了老四一眼，道："大哥，就算是绑票，也起码有点人道待遇吧，我看这菜根本都没洗，就是白水煮的；馒头都要馊了。根本就不是人吃的嘛。"启文把筷子往破碗上一扔，接着说道："叫你们老大来，给我换点吃的！"
　　启文这么做，其实是想让老四开门出去，这样，自己也好顺便看一眼门外的情况。
　　"呦嗬，你小子还真当自己是少爷呢，不吃？好，再想吃连这个也没有了！"老四忿忿地边说边来到启文面前，把剩下的食物往边上一放，拿起绳子就要捆启文。
　　"诶，诶，你先别捆啊。"启文叫道。
　　"你还要怎样？"老四停下手问道。
　　"我……"启文眼珠一转，急忙弯下身子做痛苦状，喊着："唉唷，我，我肚子痛！"
　　"肚子痛？"老四仔细看了看启文。启文小脸扭到了一起，缩着身子，手紧紧捂着肚子。
　　"好端端地，怎么肚子痛？我看你是装的！"老四抬腿踢了启文一脚。
　　"真的痛啊，都怪你们啦，我本来就有胃肠炎，又吃这个破饭菜，当然受不了了。唉唷，好痛啊。"启文捂着肚子在地上翻来滚去，他原本也是真有胃肠炎，所以戏做足，看着还真像这么回事儿。
　　老四摸了摸脑袋，看启文的样子还真不像是装的。他问道："那，那你想怎样啊。"
　　"唉唷，我，我要去厕所。"启文叫道。
　　"厕所？这个……"老四犹豫了一下。
　　启文睁开一只眼，偷偷地看了一下，又叫道："唉唷，不行啦，憋不住了。"
　　老四不情愿地说道："好吧，好吧，你还真是麻烦。"说罢，弯腰解开了启文脚上的绳子，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就往门外走。
　　打开门，启文才看清楚，原来这儿是个套院儿。挨着关自己的这间屋子，还有几间房，中间院子里几个男人正在喝酒。
　　见老四带着启文出来，几个人都站了起来，其中一个三十多岁的黑胖子问道："老四，怎么回事？"
　　"老大，这小子说是吃了给他的饭，肚子痛，要去茅房。"老四恭敬地答道。
　　原来这人就是刚刚说话的"老大"，启文偷偷瞄了他一眼，心想着把这票绑匪的样貌记下来，日后也好辨认。
　　"肚子痛？"黑胖子走近启文，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
　　启文闭着眼睛，手紧紧按着肚子，弓着腰低下头。
　　那老大伸手抬起启文的下巴，阴阴地说道："小子，你最好别给我耍滑头，要不然，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启文把头一偏，皱着眉头道："我都这样了，哪还有力气耍滑头啊，唉唷，痛死我了。"
　　"老四，带他去茅房，你在外头给我盯着。"
　　茅厕在院子大门的左手边儿，又破又脏，老四打开门，一下子惊出好多只苍蝇，他把启文往里一推，掩着鼻子道："快点啊。"
　　启文看着他关上门，也顾不上难闻的气味，连忙四下看了看。这茅厕竟有扇小窗子，他本意只想看看外面的环境再做打算，却没想到有些意外收获。启文想了想，打定了主意，"就是这儿了！"启文深吸了口气，用力一蹬，跃起来抓住了窗边，手脚并用地使劲往外挤，还好自己不胖，不然这么个小窗户，还真难挤出去。就差一点点了，马上就能出去了……
　　"诶！你干什么呢！"就在这时候，门开了，老四闯了进来，正看到启文往外爬，大半个身子都钻出去了，只剩下两条腿还晃在下面。他疾步上来，一把就把启文从窗子上拽了下来，拎着衣领扯到了门外。
　　"老大，这小子要跑，幸好让我看到了。"老四把启文往院子中间一扔，喘着粗气道。他真是恨死这小子了，还好趁早进去看一眼，否则真给他跑了，老大非扒了自己的皮不可。
　　启文心里这个懊恼啊，就差那么一点点儿自己就成功了，唉。他直起身子，一抬头，正对上老大那双阴森森的眼睛，再看看四周，那几个男人也都沉着脸围了上来。
　　"好小子啊，还真吃了豹子胆了？你当我的话是耳旁风啊？嗯！"那老大蹲下身子直视着启文，他声音很低沉，可启文听来，却带着寒意。他不觉往后退了退。
　　"这是你自找的，怨不得别人。"老大站起来，侧头说了句："弟兄们，给我好好侍候一下咱们这位小少爷。"
　　话音刚落，另一个男人就揪着启文的头发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头皮好像要被撕裂一样的疼，启文举起手想去掰那男人的手，可那手像钳子一样紧，就在启文挣扎的时候，老四一拳狠狠地揍在他肚子上，启文立时疼得想弯下腰去，扯着他头发的那个人顺势一推，启文便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这一拳打得启文胃里翻江倒海般地抽痛，再加上原本那麻醉剂造成的恶心，他"哇"地一声吐了出来，蜷在地上只痛苦地闭着眼。
　　"这么不禁打？才一下子就这样了？"有人走过来踢了两下，鄙夷地说道："真是个少爷身子。"
　　"这小子别又是装的。"老四叫道，"这个小滑头就是皮紧，不打不老实！"
　　说着，他抓住启文的手臂，把他狠狠地甩到院子的井台那儿，腰撞上石沿，陡然生出疼痛，启文忍不住低呼了声。老四上前来，扳过启文的身子，把他按在井台上，盯着他有些泛白的脸道："臭小子，差一点害死我，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还以为我们弟兄都是吃白饭的！"
　　他侧目看到井边上的桶里有些水，便拎过来，朝着启文兜头浇了下去，"叫你给我装！"
　　冰凉的井水激得启文打了个寒战，肚子那里锥心的疼痛，本来已觉麻木，可这桶水又唤醒了他那个部位的神经。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样的委屈，没遭过这样的罪，他本来就怕痛，小时候兄弟间打闹，哥哥们都没舍得弄痛过他，可现在居然被人这么对待。启文蜷缩在井边，浑身颤抖，不禁低呼："大哥，救我，大哥……"
　　"启文！"刚迷迷糊糊躺下的启轩一骨碌从床上坐起，刚才的噩梦让他觉得如此真实，启文一声声地呼唤是那么的清晰。启轩喘着大气，握紧拳头，任由眼泪夺眶而出，"启文，你在哪儿？你快告诉大哥，你在哪儿？"
　　第二天一早，启恒大致清算了一下家中的积蓄，就算把见颀多年收藏的古董字画都做了价，离五万块大洋的数目还是相差甚远，见颀无奈之下，便让启轩到平日常有往来的几家钱庄看看，能否借一些。
　　启轩接连走了两家，但是老板都面露难色地跟启轩说，上次晖云庄的事情，他们在报上都看到了，虽然以华家的信誉是没问题的，但是做钱庄的，都要考虑借贷一方的偿还能力，所以这种情况下是不能放贷的。这话说得于情虽冷漠了些，但于理却也是为商之道，启轩无奈只得辗转下家--隆兴钱庄。
　　玉蓉和翠儿刚从一家卖胭脂水粉的铺子里出来，就看到了启轩正和隆兴钱庄的掌柜站在钱庄门口说话，玉蓉刚想过去，只听那钱庄掌柜的陪着笑道："华少爷，不是在下不肯帮忙，您也知道，我们开钱庄的也有自己的难处，有钱赚谁能不乐意呢？只是这次恕在下爱莫能助啊。这样，有什么需要我私下帮忙的，您说。"启轩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说："李老板，谢谢你了，我要借的不是小数目，不想私下麻烦你了。"说完话，启轩转身准备往下一家去。
　　"华启轩。"玉容走快两步，从背后拍了他一下。
　　启轩扭头一看，虽急着要走，但还是礼貌地打了声招呼："钱小姐。"
　　"华启轩，我无意中听到的，你要借钱？"玉蓉好奇地问道。
　　"哦，没什么，一些家事。"启轩不想在这儿浪费太多的时间，便急着说道："我有要事在身，失陪了。"
　　"诶，你先别急着走啊。"玉蓉抢步拦到启轩面前："你要借钱可以去大通钱庄呀，只要我和我爹说一声，准没问题的。"
　　通过几次接触，玉蓉对自己的心思，启轩当然明白，但是既然自己无意于她，就不想有过多的牵扯，更不想欠钱家什么。想到这儿，启轩微笑道："多谢钱小姐的好意，一点小事也不必麻烦了。"说罢，略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玉蓉看着那抹月白色的背影，心里就象被掏空了似的，她狠狠地跺了下脚，绞着手里的帕子道："华启轩，多跟我说句话就不行啊！"
　　翠儿拉了拉玉蓉小声说："小姐，咱俩该回家了。"
　　"知道了，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玉蓉撅着嘴巴，眼光还是追随着那背影，直至他消失在街尾。
　　钱家人正在正堂用饭，淑怡问道："玉蓉还没回来吗？"一个下人答道："小姐下午带着翠儿出去了，说是去买东西。"
　　"这玉蓉啊，不晓得又去搬哪家的铺子了？"钱太太皱着眉头道。
　　钱继才夹了块酱鸭放到嘴里，笑道："女儿喜欢什么就让她买嘛，只要她开心，我们又不缺这点儿钱。"
　　守业往外看了一眼，说道："说曹操曹操到，妹妹回来了。"
　　众人往外一看，只见玉蓉气哼哼地走进来，翠儿低着头跟在后面。玉蓉把帕子往桌子上一甩，一脸怒气，也不说话。
　　淑怡招呼丫头道："还不快服侍小姐用饭。"
　　"不用了，我没胃口。"
　　"哟，这是谁惹我妹妹生气了？"守业凑过来笑道。
　　"起来，没看人家正烦着呢？"玉蓉推了哥哥一下。
　　钱继才放下碗筷问道："玉蓉，怎么啦？告诉爹，谁欺负你了？"
　　玉蓉看了爹一眼，道："还不是那个华启轩，我看到他在找钱庄借钱，好心好意要帮他，可是他都不理我，问他有什么事也不说，亏我对他那么好。"
　　听闻这话，钱继才和守业对视了一眼，目光交流之间，似乎有了什么默契。守业拿起碗筷递给玉蓉道："妹子，就为这事儿置气啊，算了算了，犯不着嘛，饿坏肚子可不划算，来，快吃饭了。"
　　"不吃了，不吃了，这一桌子菜，没一个我爱吃的。"玉蓉推开哥哥的手，起身便往屋里走去。
　　钱继才生平最疼这个女儿，现在看见玉蓉不吃饭，他可是着急了，放下碗筷便对守业说："守业，你去看看她，这样饿肚子可不行，要吃什么，马上叫厨房做。"
　　"好，我这就去。"别看钱守业在外蛮横跋扈，是个不折不扣的小霸王，可是却对这个妹妹宠爱有加。
　　钱太太叹了口气："唉，这孩子，都让你们爷俩给宠坏了。"
　　"爹。"守业哄好了玉蓉，便来到了钱继才的书房。
　　钱继才正在喝茶，见守业来了，急着问道："诶，你来了？玉蓉怎样了？"
　　"她呀，就闹闹脾气罢了，刚刚我叫人去得月楼，把她最爱吃的碧螺虾仁买回来，才见了笑模样儿。"守业笑道。
　　"对了，爹。"守业关上房门，转身对钱继才道："看来华家正在筹钱呢。"
　　钱继才负手踱了几步，道："各家钱庄都知道晖云庄出过的事，应该不会有人肯借钱给他们的。我们就等着鱼儿自己上钩吧。"
　　"爹，话虽这样说，但是听玉蓉的意思，那个华启轩似乎并没想到找我们。"
　　"急什么？除非他不想救弟弟的命。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叫玉蓉碰见了他，就先让他满城跑着，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不怕他不来。"钱继才阴笑道。
　　"对了，你那边情况怎么样？也不要放手不管，这两天最好抽个空儿去看看。那帮小子我还是有点不放心。"
　　守业应道："爹，那几个都是跟了我好多年的，靠得住，不过您说的是，我今晚就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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