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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风云人物
全网热搜“#方茴父亲涉故意杀人#”爆掉的第三天,抚江大学校园论坛的一个匿名帖子悄然飘红。
标题是:《八一八新艺术中心那位帅炸天的颜顾问,和咱们学院新来的池老师》。
主楼没有文字,只贴了一张高清照片。照片里,颜宋撑着一把黑伞,大半边倾向身侧的池早早。她怀里抱着一袋猫粮,他低头听她说话,镜片后的眼神是法庭上从未有过的温柔。背景是教职工公寓楼下,细雨绵绵。拍摄角度有些刁钻,像是从对面教学楼用长焦镜头捕捉到的画面。
1L:“卧槽!所以那天在法制频道大杀四方的冰山男神,私下其实是粘人男友?”
2L:“破案了,怪不得池老师上次课讲到‘创伤与修复的艺术表达’,眼里有光。这根本是亲身经历后的升华!”
3L:“只有我关心那只猫吗?看起来好贵!”
4L:“楼上+1,那猫是西伯利亚森林猫吧?市价五位数起跳……所以颜顾问不仅帅、能力强,还特么有钱?”
5L:“池老师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吧?经历过那种事,还能遇到这样的男人……”
……
帖子以惊人的速度被搬运到微博、豆瓣小组,甚至小红书上。标题变得更加耸动:《现实版“消失的他”回归!五年隐忍复仇,只为守护白月光》《庭审上冷血举证,私下却为她撑伞:顶级建筑师的柔情一面》。
舆论开始发酵。有人感动于这段“小说照进现实”的爱情,有人扒出更多细节——颜宋在加拿大某顶尖事务所的履历,他独立完成的几个获奖项目;池早早求学时的作品,她在艺术交流年的照片。甚至有人翻出了五年前抚江本地新闻关于那场车祸的简短报道,与如今庭审的新闻截图放在一起,拼凑出一个令人唏嘘的故事轮廓。
当然,也不乏刺耳的声音。
567L:“歪个楼,难道没人记得……颜顾问以前好像不叫这个名字?我听土木学院的老教授喝多了提过一句,说他以前是咱们附中的传奇学长,叫……秦什么?”
568L:“秦池?!我靠!是那个高三还没毕业就拿到常青藤offer,后来突然人间蒸发的秦池?”
569L:“对!就是他!当年抚江一中的风云人物,长得帅成绩好,听说家里条件也好,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没了消息……所以是家里出事了?改名换姓了?”
570L:“细思极恐。如果真是同一个人,那这五年他经历了什么?整容了?不对,仔细看骨相好像没变,就是气质完全不一样了……”
571L:“有没有可能……是为了躲债?或者躲仇家?现在仇家进监狱了,所以就回来了?”
这条回复下面,迅速盖起了“求深扒”的高楼。猜测越来越离奇,掺杂着猎奇和恶意。
池早早放下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她平静的脸。舆论的旋风已刮到眼前,带着信息时代特有的喧嚣与失真。那些拼凑的故事,有的接近真相,有的荒诞不经,但无一例外,都将他们最私密、最疼痛的过往剖开,供人观赏、咀嚼、评价。
但她心里却奇异地安宁。甚至有一种“终于来了”的尘埃落定感。
秘密不再是秘密。伤口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反而失去了在黑暗中溃烂、滋生的能力。她看向身侧。
颜宋,或者说,秦池,这位帖子的主角此时正戴着那副细金丝边眼镜,对着笔记本电脑处理工作邮件,侧脸在台灯下显得专注而清隽。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英文条款和设计图纸,是他此刻需要专注的现实。灰影盘踞在他穿着灰色居家裤的腿边,毛茸茸的大尾巴偶尔扫过他的小腿,睡得肆无忌惮,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温暖、宁静,带着生活琐碎实感的画面,与手机屏幕上那个光怪陆离、被肆意解读的舆论世界,割裂得如同两个平行时空。
“看完了?”他头也没抬,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发出沉稳规律的轻响,语气寻常得像在问她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嗯。”池早早应了一声,掀开盖在腿上的薄毯,赤脚踩在微凉的木地板上,走过去。她身上穿着他的旧T恤,宽大,洗得柔软,露出纤细的锁骨和小腿。她伸手,很自然地抽走他的眼镜。
镜片后的世界忽然模糊,颜宋这才从工作状态中抽离,抬眼看向她。屏幕的光在他眼底映出一点蓝,随即被她走近的身影填满。他抓住她抽走眼镜的手,轻轻一拉,她便顺着那力道,跌坐进他怀里。
属于他的温热气息瞬间包裹上来,带着淡淡的雪松须后水味,一丝熬夜后的咖啡苦香,以及更深层的、独属于他的安稳气息。
“怕吗?”他下巴蹭了蹭她柔软的发顶,声音低沉,胸腔的震动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到她的后背。
池早早摇头,脸颊贴着他温暖的颈窝,像只寻找热源的小动物。她腾出一只手,指尖无意识地卷着他棉质衬衫的第一颗纽扣。“比起你一个人面对赵天德、面对法庭的那些日子,这算什么。”她顿了顿,声音更轻:“只是……好像把你拉进我的麻烦里了。以后走在学校,你就是‘池老师的男朋友’了,颜大顾问的光环可能要打折。”
她试图用轻松的语调,但尾音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担忧:他被过度关注,担忧平静被打破,担忧自己成为他的“负累”。
颜宋低低地笑了,那笑声从喉咙深处滚出来,带着真实的愉悦,胸腔的震动更明显。“求之不得。”他收紧环在她腰际的手臂,力道坚定,不留缝隙:“这个称呼,比‘颜顾问’、‘颜先生’、甚至‘秦池’……都好听一万倍。”
“池早早的男朋友”。这个身份,于他而言,不是光环的折损,而是历经千帆后,最踏实、最珍贵的归属。是他用五年隐忍、无数次午夜梦回的煎熬、以及一场孤注一掷的复仇,才终于能重新拥有的身份。
池早早听懂了。心尖像是被温热的蜜糖包裹,又软又涨。她不再说话,只是更紧地偎依进他怀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灰影被他们的动静打扰,不满地“喵呜”一声,跳下沙发,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到食盆边,开始享用宵夜。
就在这时,颜宋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不是工作电话那种公事公办的铃声,而是特定的家人铃声。
他看了一眼屏幕,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是宋雅女士。
他接起,按了免提,手臂依然环着池早早。“妈。”声音里的温柔与方才同池早早说话时并无二致,但多了一份对长辈特有的敬重。
“小池,网上的东西,我都看到了。”宋雅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依旧温婉沉静,是历经风雨后沉淀下来的从容,但仔细听,能辨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那是属于母亲的、本能的担忧:“你和早早……还好吗?需要妈妈做什么?周律师刚才也联系我了,说如果需要控制舆论风向,他可以处理。”
宋雅口中的周律师,是宋家用了多年的家族律师,能力极强,人脉深广。颜宋回国后的一系列法律操作,包括最后扳倒赵天德的证据链整合,都有周律师团队的深度参与。
“我们很好,妈。”颜宋的语气缓和下来,带着安抚的意味:“您别担心,都是小事。网友讨论几天,有了新的热点,自然就散了。不必动用周律师,反而显得我们心虚。”
“对你来说是小事,对女孩子名声可不一样。”宋雅不赞同,语气里是过来人的谨慎:“那些话,好的坏的,看了总归影响心情。早早那孩子,心思细,又刚经历那么多……我让周律师跟进一下,那些胡乱揣测、人身攻击的帖子,该删就删。这不是心虚,是保护。”她停顿了一下,声音放得更柔,但话语里的决心不容置疑:“还有,小池,找个时间,请早早妈妈一起吃个饭吧。以前是情况特殊,不得已瞒着。现在事情了了,尘埃落定,我们做长辈的,得正式见个面,把该定的礼数定一定。不能让你和早早就这么‘黑户’似的处着,对早早不公平。”
池早早的身体在听到“见个面”、“礼数”这几个字时,几不可查地微微僵住。不是抗拒,而是一种混合着陌生、惶然和巨大压力的本能反应。见家长,定礼数……这些词背后代表的,是关系的进一步“正规化”,是被纳入两个家庭体系的开端,是她过去一直逃避、甚至恐惧的步骤。
颜宋立刻察觉到了怀中身躯瞬间的僵硬。他没看手机,而是低下头,嘴唇碰了碰她的额角,无声地安抚,同时手掌在她手臂上轻轻拍了拍,才对电话那头说:“妈,这事不急。我和早早有自己的节奏和安排。等我们都准备好了,自然会……”
“怎么能不急?”宋雅难得地打断了儿子,语气是母亲特有的、带着疼惜的坚持:“你等了人家姑娘五年,吃了多少苦,妈心里清楚。现在好不容易能堂堂正正在一起了,难道还要因为咱们家的顾虑,让早早受委屈,不清不楚地拖着?早早是个好孩子,你爸在天有灵,也一定希望看到你成家立业,安稳幸福。你别亏待了人家。”
宋雅的话,句句在理,情真意切。她不仅是站在母亲的角度,更是站在一个同样经历过失去、懂得珍惜的女人的角度。她急于想补偿,想用最传统、最郑重的方式,来接纳和肯定池早早,来弥补儿子过去五年缺失的“正常人生轨迹”。
电话挂断后,房间里安静了一瞬。只有灰影舔食猫粮的细微声响,和窗外隐约传来的、这座城市永不沉寂的遥远车流声。
池早早依旧靠在颜宋怀里,但身体线条不再完全放松。颜宋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更温柔、更有耐心地,一下下轻抚着她的后背,顺着脊椎的弧度,像是在安抚受惊的猫咪。
“你别有压力。”良久,颜宋率先开口,声音放得很轻。他转过她的身子,让她面对自己。台灯暖黄的光晕笼罩着两人,他看着她低垂的眼睫,看着她微微抿起的、血色不太足的嘴唇,眼底是清晰的心疼和一如既往的、将她感受置于首位的小心翼翼。“我妈是太高兴了,也有点……补偿心理。总觉得亏欠我,亏欠你,想用最快的速度把一切‘正规化’,好像这样就能把失去的五年补回来。”他顿了顿,指尖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但早早,我们不需要补偿任何人,也不需要遵循任何人的时间表。我们的时间,我们自己说了算。一切以你的感受为准,你想怎么样,我们就怎么样。见不见,什么时候见,怎么见,都由你决定。”
他的眼神太认真,太包容,像深不见底的海,能吞没她所有的不安。池早早看着他眼底映出的、小小的、有些无措的自己,心里那点对“正式见面”和“礼数”的惶然,那些源于父母失败婚姻而对“家庭结合”产生的深层恐惧,忽然就散了大半。
不是因为问题消失了,而是因为他在这里。他站在她身边,不是推着她向前,而是将选择权完全交到她手里,并为她筑起了抵御外界一切压力的墙。
这种被全然尊重、全然保护的感觉,比任何承诺都更有力量。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然后,她伸出手,不是少女般捧住他的脸,而是带着一种成年女子下定决心后的轻柔与坚定,掌心贴上他轮廓分明的脸颊。他的皮肤微凉,下颌线处有新生的、细小的胡茬,刺着她柔嫩的掌心,带来真实的触感。
“颜宋。”她叫他现在的名字,这个承载了五年风雨、如今终于能沐浴在阳光下的名字。
“嗯?”他应着,握住她贴在自己脸上的手,贴得更紧。
“等艺术中心奠基仪式结束,”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仿佛每个字都经过深思熟虑:“你陪我回一趟家吧。不是以‘路过看看的朋友’的身份,是以我‘男朋友’的身份,正式拜访我妈妈。”
颜宋愣住了,黑沉的眸子骤然收缩了一下,像是没料到她会如此主动、如此清晰地迈出这一步。他甚至有一瞬间的恍惚,不确定自己是否听清了。
池早早没有停顿,继续说了下去,声音平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温柔:“然后,我们找个周末,请你妈妈和姝姝一起,好好吃顿饭。不在酒店,就在家里,我来做饭……如果我妈不反对,也可以在我妈那边。”她笑了笑,那笑容里有紧张,但更多的是释然和勇气:“总要见的。我不想你妈妈总觉得亏欠,也不想我妈一直瞎操心、乱点鸳鸯谱。更不想……我们之间,永远隔着一层‘没过了明路’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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