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捕月光

　　“所以，我们为什么要在一个工作日的下午，出现在这里？”叶阡看着眼前巨大的，如同深海巨兽匍匐在地的海洋馆建筑，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他手里还拿着司尧硬塞给他的，一个散发着甜腻香气的彩虹棉花糖。

　　司尧穿着一身休闲装，戴着顶棒球帽，看起来像个逃课的大学生，完全看不出是那个在谈判桌上寸土不让的司总。他一把揽住叶阡的肩膀，笑嘻嘻地说：“放松一下嘛，叶教授！你都快在工作室里发霉了！而且我听说这里新开了个水母展厅，特别梦幻，你肯定会喜欢。”

　　叶阡瞥了他一眼，对于这种“突发奇想”的约会，他始终不太能习惯。但看着司尧亮晶晶的、写满期待的眼睛，那句“我想回去工作”在嘴边转了一圈，又咽了回去。他低头，勉为其难地咬了一口棉花糖，甜得他微微蹙眉。

　　“啧，太甜了。”
　　“甜就对了，生活需要点甜头。”司尧就着他的手，啊呜一口咬掉一大半，满意地眯起眼，拉着他的手就往检票口走，“快走快走，我们要赶上海豚表演！”

　　工作日的水族馆人并不多，尤其是一些僻静的展区。一进入馆内，光线瞬间暗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幽蓝的光晕，空气中弥漫着海洋特有的微咸湿润的气息。

　　第一个展厅是热带珊瑚礁。巨大的玻璃幕墙后，色彩斑斓的鱼群像流动的宝石，在形态各异的珊瑚丛中穿梭。光线透过模拟的海水，投下摇曳的光斑，映在游客的脸上。

　　“哇！叶阡你看那条，蓝黄条纹的，像不像你那幅《夏日礁石》里的配色？”司尧像个第一次来的孩子，兴奋地指着一条神仙鱼。

　　“嗯，是有点像。”叶阡的目光也被那片生机勃勃的景色吸引，职业病犯了，开始下意识地分析色彩构成和光影效果。

　　司尧看他认真起来，偷笑一下，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不过没你好看。”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叶阡耳根一热，用手肘轻轻顶开他：“公共场合，注意影响。”

　　“怕什么，又没人认识我们。”司尧不以为意，反而得寸进尺地搂住他的腰，带着他往前走。

　　穿过熙攘的热带鱼区，他们来到了相对安静的海底隧道。

　　“抬头。”司尧轻声说。
　　叶阡依言抬头，正看到一条巨大的鳐鱼从头顶掠过，雪白的腹部像一片柔软的云，遮住了上方的人工光源，投下片刻的阴影，然后又优雅地飘走。那种静谧而庞大的美感，让叶阡一时屏住了呼吸。

　　司尧看着叶阡被幽蓝水光映照的侧脸，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此刻倒映着游弋的鱼群，闪烁着惊奇和赞叹的光芒。他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

　　他悄悄拿出手机，对着叶阡的侧脸，想要偷拍一张。

　　谁知快门声忘了关，“咔嚓”一声在相对安静的隧道里显得格外清晰。

　　叶阡立刻转过头，眼神带着询问。

　　司尧干笑两声，晃了晃手机：“咳……光线挺好，留个念。”

　　叶阡看了看他，没说什么，只是转回头，继续看着隧道外的深海景致，但嘴角似乎微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司尧胆子大了起来，凑过去，脑袋靠着他的肩膀，举起手机：“来来来，看镜头，我们合个影！”

　　叶阡下意识地想躲，却被司尧紧紧搂住。
　　“笑一个嘛，叶教授！”

　　叶阡无奈，对着镜头勉强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司尧却笑得像个二傻子，按下快门，定格了两人在鱼群背景下，一个无奈纵容，一个灿烂得意的瞬间。

　　“你看你看，多配！”司尧美滋滋地看着照片。
　　“你表情太傻了。”叶阡评价。

　　“我这是真情流露！”司尧反驳，顺手就把照片设成了手机屏保。

　　走出海底隧道，他们来到了司尧心心念念的水母展厅。这里的光线更加幽暗，一个个圆柱形或方形的展示柜像发光的宝石散落在黑暗中。无数透明的水母在灯光的映衬下，变换着粉紫、蔚蓝、橙黄的颜色，如同一个个优雅而迷幻的梦境。它们一张一合，拖着长长的触手，在水中轻盈漂浮，仿佛没有重量，也没有声音。

　　“怎么样？没骗你吧？”司尧看着叶阡明显被吸引住的目光，得意地问。

　　“嗯，”叶阡难得地没有反驳，他走近一个展示柜，看着里面如同星空般闪烁的水母群，“它们的运动轨迹……很奇妙。”

　　“像不像在跳舞？”司尧站到他身边，肩膀轻轻碰着他的。

　　叶阡没有回答，但眼神里的专注说明了一切。他看了好久，才轻声说：“这种半透明的质感，和光影的相互作用……很难用颜料完全表现出来。”

　　“那就别想着工作了，”司尧拉起他的手，把他带到展厅角落一个背光的、更安静的展示柜前，“今天就当是给自己放个假，好好看，好好感受。”

　　这个角落几乎没人，只有他们俩和一柜子缓缓浮动的、散发着幽蓝光芒的水母。光线在这里变得更加暧昧，司尧能清晰地看到光晕在叶阡纤长的睫毛上投下的阴影。

　　气氛突然就变得有些不同。

　　司尧的心跳莫名快了几分。他侧过头，看着叶阡近在咫尺的侧脸，一种混合着爱意和冲动的情绪涌了上来。

　　他轻轻叫了一声：“叶阡。”

　　“嗯？”叶阡下意识地转头。

　　就在他转过来的瞬间，司尧俯身，快速地、轻柔地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一个带着棉花糖甜味和海水气息的吻。

　　叶阡猛地睁大眼睛，显然没料到他会在这里突然袭击。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周围，虽然没人注意这个角落，但他的脸颊还是迅速染上了一层薄红，在幽蓝的光线下格外明显。

　　“你……”他瞪着司尧，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司尧舔了舔嘴唇，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猫：“水母味的吻，喜欢吗？”

　　“胡闹。”叶阡低斥一声，转身想走，却被司尧一把拉住手腕。

　　“别走嘛，”司尧的声音压低，带着点撒娇和无赖，“这里又没人看见。而且……”他顿了顿，看着叶阡微微泛红的脸，眼神变得认真而温柔，“你不觉得这里很美吗？像另一个世界。我想和你分享所有我觉得美好的东西。”

　　叶阡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爱意和此刻环境的蛊惑，挣扎的力道渐渐小了。他叹了口气，算是默许了刚才那个突如其来的吻，也默许了司尧继续牵着他的手。

　　两人就这么并肩站在幽蓝的光线下，看着那些梦幻的水母无声起舞，仿佛真的置身于一个与世隔绝的深海梦境。司尧的手指悄悄下滑，与叶阡的手指交缠，十指相扣。

　　他们在水族馆里逛了很久，看了憨态可掬的企鹅，看了慢吞吞的海龟，还去摸了摸开放池里滑溜溜的鳐鱼。最后，他们坐在巨大的主池前，看着潜水员喂食，成千上万的鱼群围绕着潜水员旋转，形成壮观的“鱼风暴”。

　　“累了？”司尧看着靠在椅背上，神色有些慵懒的叶阡。

　　“有点。”叶阡承认。走了一下午，确实有些脚酸。

　　司尧立刻凑过去：“那我背你出去？”

　　叶阡白了他一眼：“像什么样子。”

　　“那给你揉揉腿？”司尧说着就要伸手。

　　叶阡拍开他的爪子：“不用。坐会儿就好。”

　　他们安静地坐了一会儿，看着面前巨大的水体。蓝色的光波在天花板和墙壁上荡漾，静谧而深邃。

　　“叶阡，”司尧突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展厅里显得很轻，“等我们老了，找个靠海的地方住吧。每天都能看到海，像现在这样。”

　　叶阡侧头看他：“你看得还不够多？出差还没看腻？”

　　“那不一样，”司尧摇头，目光依旧落在深蓝的水体里，“一个人看，和跟你一起看，完全不一样。”他转过头，看着叶阡，眼睛在昏暗光线下亮得惊人，“跟你在一起，看什么都好看。”

　　叶阡的心像是被轻轻戳了一下。他沉默了片刻，才低声回应：“……花言巧语。”

　　“真心话！”司尧强调，然后笑着凑近，“不过，如果叶教授觉得是花言巧语，那我以后多说点？”

　　“免了。”叶阡抬手挡住他越来越近的脸，眼底却漾开一丝浅淡的笑意。

　　离开水族馆时，外面天已经黑了。城市的霓虹灯取代了馆内幽蓝的光线，喧嚣重新涌入耳朵。

　　司尧伸了个懒腰，深吸一口夜晚微凉的空气：“啊！还是外面舒服！里面待久了感觉都快变成鱼了。”

　　叶阡看着他活力满满的样子，感觉一下午的疲惫似乎也消散了不少。

　　“接下来去哪？吃饭？我知道附近有家海鲜不错……”司尧开始规划晚饭。

　　“回家吧，”叶阡说，“有点累了。”

　　“也行！”司尧从善如流，“回家我煮面给你吃！保证比水族馆的鱼好吃！”

　　叶阡忍不住笑了：“你跟鱼比什么。”

　　回去的车上，叶阡靠着车窗，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脑海中却还是那些幽蓝的光、漂浮的水母和司尧在深蓝背景下，看着自己时，那双比海洋更深的眼睛。

　　他轻轻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感觉心底某个角落，像是被那片深蓝彻底浸透，变得柔软而宁静。

　　司尧开着车，时不时瞥他一眼，嘴角始终带着满足的笑意。等红灯时，他伸手过去，轻轻握了握叶阡的手。

　　“今天开心吗？”他问。

　　叶阡转过头，看着他被路灯明明灭灭照亮的侧脸，最终，轻轻回握了一下他的手。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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