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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兵
也不知这盛平的成长环境到底是何等的纯净,上完酒菜后,他便大口朵颐,吃得满嘴流油。
这花了一袋金豆子的菜色十分一般,盘中的卤鸡仰躺着,两只细长锋利的鸡爪直愣愣地冲着天花板,整个除了骨架,几乎只剩一层皮。
也难为像是险些饿死在半路的公子哥吃喝之余还没忘记司融,时不时给他布菜,百忙之中对他露出一个傻笑。
大多数时间里,都是司融满脸复杂地看着盛平埋头苦吃,他看上去就像是很久都茶饭不思的人终于在饿死前胃口大开一样。
其他桌上也上了盛平买单的酒肉,司融早已暗中看清了店内的情况。
除他们之外,只有三桌人。
第一桌三人,看关系不是很亲密,像是勉强共事才凑在一起的同僚,都是满脸横肉,司融和盛平加起来没一个人重。
第二桌是一个少年带着一个小孩,见店中氛围不对,已经草草打包好饭食,低头从后门遛走,消失在了夜色中。
第三桌只有一个人,远远地冲着司融点头,和颜悦色地对他表示了感谢。
店家收起了布幡,将门板一块一块地嵌进了门框中,宣布闭店了。
通往后面柴房的门也在那两个少年离开后被闩上了,明摆着是将所有路子都堵死了。
在司融的眼神威胁之下,盛平虽然不明白,但也听话地没有去动那坛子酒。
而剩下那两桌客人,却是都揭开了酒封,三人那一桌,甚至将几坛子酒都喝了个精光。
店内弥漫着淡淡的酒气,独自坐一桌的那人长久地注视着司融,终于优雅地起身,端着酒碗走了过来。
三个大汉见有人截胡,立即起身,身后的板凳哐当一声倒在了地上。
支着脑袋昏昏欲睡的盛平被吓醒了,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
端着酒碗的人身形瘦削,身材高挑,脸庞小得像螳螂,细胳膊细腿,走起路来还微微佝偻着。
司融和这螳螂都默契地假装没看见那已将手放在刀鞘上的三人,司融也端着碗站了起来,与那螳螂的酒碗碰了碰。
二人只有些许的眼神交流,沉默地各自喝完碗中的酒后,螳螂恭敬有礼地对司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夜深了,在此交流,恐怕会打扰到老板做生意。”他脸上适时带上了一丝歉意,“不如我们上楼聊聊,如何?”
盛平一头雾水地看了看司融,再看了看其余人,茫然道:“司融哥,你们认识?”
司融的耳朵自动将盛平的废话过滤了,同样敬之如宾:“荣幸之至。”
三个大汉毫不客气地将盛平拎了起来,带着他一起往楼上走。
司融和那螳螂男互相谦让着走在前,三个大汉簇拥着盛平在后,盛平纳闷地从大汉手中扯自己的袖子,张了张嘴,又在大汉凶神恶煞的神情中闭上嘴了。
他总算知道有点紧张了,亦步亦趋地跟着司融,险些贴到司融身上去。
狭窄的木楼梯,踩上去嘎吱作响,扶手都朽得直往下掉木屑子。
司融边走边不紧不慢地说:“听兄台口音不像本地人?”
螳螂男敷衍一笑:“我身如浮萍,往哪飘就是哪里人。”
他佯装扶了司融一下,放在司融肩膀上的手如鹰爪一般紧紧抓住了。
他凑在司融耳边低声说:“我劝你不要耍什么花招得好,这客房中住了多少人、住了谁,咱俩谁也说不清楚,低调行事,你觉得呢?”
司融沉思片刻,像是被他说服了,同样压低了声音:“不错。还是不要引起轰动为好。”
呛啷一声,身后的大汉抽了刀,无声地对准了前方二人,提醒了二人自己的存在。
螳螂耸了耸肩,回头睨了一眼:“江湖规矩,见者有份。这俩小子是块肥肉,再磨蹭都能榨出油来,你们急什么?”
盛平这才回过味来,深吸了一口气:“你们打劫??”
刀光闪过,司融下意识旋身防守,只见一缕发丝自盛平鬓边落了下来。
这公子哥估计连刀尖上沾血是什么样子都没见过,吓得脸色煞白。
“再多嘴就先剁了你。”
盛平僵硬地抬手接住自己的头发,如梦方醒一般摸了摸自己的鬓角,摸到了一块人为的秃斑。
他的脸色倏地胀得通红,怒喝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竟然敢——”
司融暗中对他使着眼色:杀千刀的,少说几句吧!
他可不想刚离开稼阳就惹出祸来!
盛平忽然扶住栏杆一个旋身后踢,一个猝不及防的大汉当即被他一脚踹到了一楼,撞在木板壁上发出巨响。
谁也没想到这傻子会忽然动手,一时间所有人都火速亮了兵器。
“看来你这位小兄弟不是很听话啊,”螳螂冷笑一声,“那就别怪我得罪了。”
劈头而来的大刀将栏杆劈了个粉碎,盛平后翻跃上二楼围栏,抽出了他那装饰品一样的剑。
司融低骂了一声,二楼的几间客房已经有动静了,他可不想在这打起来。
他无奈地对着螳螂摊了摊手,一脸的无辜:“对不住了,螳螂兄。”
那男人听到这外号脸色一变,当即刺向司融。
而还未等他的剑对准,一团白色的烟粉就瞬间将这狭小的空间笼罩。
似雾气,又似粉末,分明淡得像烟,却异常辛辣,让人目不能视物,涕泗横流。
气流冲散了一隅,螳螂扑出烟粉,只见廊道的木窗被人劈开,两个人影飞速地在树林中跃动,顷刻便不见了人影。
到嘴的鸭子都飞了,螳螂立即踏上窗框,循踪而去。
没人能想到的是,司融和盛平根本没走远。
他们绕了一大圈,又回到了迷雾客栈附近。
吵闹的追踪声远去,司融才松了一口气,狠狠地冲着盛平的后脑勺扇了一巴掌。
盛平的脑门一下子磕在了树干上,他呲牙咧嘴地捂住头。
“缺心少肺的玩意儿,怎么长这么大的?”司融懒得跟他装儒雅随和了,低骂道,“我让你给害惨了!”
盛平有些手足无措,眨巴了一下眼睛:“司融兄,我不是故意的……没想到会牵连到你,多谢方才出手相救,若不是你,我不一定能打得过那几人呢。”
说完,他还“嘿嘿”一笑,仿佛觉得十分刺激一样。
见他还有脸憨笑,司融当即判断此人已经无可救药,甩开他往反方向走。
盛平见他一声不吭就走,慢吞吞地拍了拍衣服上沾上的粉尘,跟了上去。
司融没有回头,未出鞘的剑在手中转了一圈,飞快地往后探了一下,猛得捅在盛平腹部,盛平当即闷哼一声。
“还跟着干什么?店也住不了了,自己找个地方待着等天亮吧。”
“那你呢?司融兄,你我二人不妨同行,如何?”这货记吃不记打,绕开了司融的剑,“反正都是去松川嘛,在路上也有个照应。”
照应照应,被他照应一路,脑袋都不知道得掉多少次!
司融在心里给他扣了个“惹祸精”的帽子,未浪费口舌对牛弹琴,言简意赅道:“再跟来揍你。”
这等直白的威胁对待乳臭未干的青少年十分管用,盛平的脚步迟疑了片刻。
但随后不知他琢磨了什么,还是屁颠颠地跟了上来:“司融兄别这么生疏嘛,要不我们先找个地方小憩片刻,等明日再商议?哎,司融兄走这么急,是要赶路吗?松川路途遥远,人和马都得先休息好——”
他恍然察觉到自己弄丢了什么,拳头砸了砸掌心:“对啊,我们的马还在客栈!司融兄,你在此地等我片刻,我去牵马!”
司融伸手,剑鞘勾住了盛平的腰带,感觉自己的头从没这么痛过:“祖宗,你又要干什么?”
“我回客栈一趟,”盛平说,“他们肯定想不到我们还会回去,放心,我们不会被发现的。”
“谁跟你‘我们’,”司融索性松开他,恨铁不成钢地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脚,“要去你自己去,死了别怪我。”
盛平乐呵呵地“好嘞”一声,还真就原路返回了。
司融此生没见过这么纯正的二百五,感觉和盛平比起来,苟阅都显得慧光四射了。
趁着盛平跑远了,司融立即朝着官道的地方而去。
在他掠出几步远后,司融忽然停下脚步,侧耳凝神。
客栈的方向亮起了十几个光点,还听得见刀剑呛啷作响,压低的呵斥和指令声。
盛平也听见了,他放慢了步子,鬼鬼祟祟地在树林间张望,贼心不死地往马厩的方向挪动。
回头看见司融驻足在原地,他还招了招手,示意司融跟上。
司融叹了口气,几个起落间掠到了盛平身后,一把抄起他,躲到了安全距离。
迷雾客栈前,十几匹马在原地暴躁地打着响鼻,十几个人或坐或站,手里都打着灯,对着客栈中抓出来的人询问。
那三个大汉和螳螂都被绑住跪在地上,一人手腕一抖,展开了一张画像怼到他们鼻子面前。
大汉下巴在地上蹭破了皮,见到画像上的人,气喘吁吁地说道:“这个人我见过,刚刚让他跑了!”
“对对,就是他,”另一人接话道,“还有一个人和他一起的,比他大几岁,笑嘻嘻的,看着也不像好人。”
“不像好人”的司融摸了摸下巴,闻到了大祸临头的味道。
一张画像被糊在了墙上,灯光浮动间,展现出了盛平那张异常纯真的笑脸。
骑马的十几人带走了几个目击人,策马离开客栈,片刻后,官道上就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
盛平出奇地安静,老老实实地被司融捂着嘴,屏息降低自己的存在。
马蹄声渐远,司融才放开了自己的手,制住盛平的力道却反而大了几分。
“盛公子,”司融慢吞吞地说,“你可没告诉我,你是个通缉犯啊。”
数十盏摇晃的灯火中,司融眼尖地看见了那些人身上衣料的暗纹。
“皇室特供暗卫追杀你,你面儿还挺大。犯了什么事?从实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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