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门

　　我一把搭了三支箭到弦上，弦满欲裂。
　　朝西面的街道上晴朗宜人没有风。
　　近处凡是瞧见我这架势的男的女的老的小的都吓着了。
　　…… = = ||||，不错，这就是裴洛阳箭术的第一次实战。
　　我说过承蒙苏老师教得好，我在没风的天气可以射老虎，不知道射人如何。

　　射箭，讲究的揍是个冷静，讲究的揍是个技巧。
　　苏教授的弓道系列讲座如是说。
　　就算一独步天下绝世高手，如果喝成一双兔子眼，你大概也不能指望他的技巧了。
　　我努力屏住紊乱到无以复加的呼吸，这种大前提下，箭尖在轻轻地小幅度地抖。
　　好，现在开始下注，插人身上与不插人身上的赔率，按分析分别是100：1，其中不包括这三支箭射出去误伤无辜。
　　掌柜的掉了根毛竹片在地板上。
　　我侧头一瞥，他正张开嘴伸长脖子看着门外那人，根本不打算阻止我，圆圆脸上一张嘴被我的眼睛倍化成四张。
　　酒劲涌上来，脑子里又是一阵微眩。
　　就在我正眩着的时候耳边“嘣”的一声。
　　啊咧？
　　怎么这种“嘣”声这么熟悉？

　　我回过头想确认的时候，发现弦空空的犹自颤着，三根箭已经全部都fly away夺门而出望尘莫及了。
　　突然寂静下来的客栈，突然寂静下来的街道，只听得见听见箭尾的翎羽似有似无发出一阵破空的呼啸。
　　快得如同闪电过隙。
　　这箭……是我射的，也不是我射的。
　　貌似……刚手滑了……
　　……唾弃我吧。
　　……逝者如斯，不可追也。现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着看结果。
　　要没中我再来，再接再励。
　　等待也不难，须臾而已。
　　不过这个须臾比我想象的长。半晌，向西的大道上，东方曼倩浅棕色的身影呆立良久，才以一种极幽婉凄美的姿势，冉冉滑落于地。
　　“出……出人命啦……”
　　路人甲卖力的解说声在同一时间点上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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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箭法很好。——半公里外能取人性命，神乎其技。万骑军中，亦可夺帅了。
　　换言之，我杀了人。
　　杀人要怎样？
　　不管按汉律还是按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杀人都要偿命。
　　综上所述，我事后心态复杂。
　　不过我得意也没有得意很久，心虚也没有心虚很久。

　　此刻客栈打烊了，掌柜的在耳后别了根笔，将一把竹简啪啦一声掷到我和另一个人面前，问我俩：
　　“说吧，这帐怎么算？”
　　我和旁边那人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旁边的那个开了口：
　　“你说吧，你说怎么算就怎么算，——是我们理亏。”
　　掌柜的那架势一看就是抗拒从严，所以他乖觉地承认了错误。

　　关于我旁边的这个人——我已经在暗地里给他起好了绰号：
　　——不死鸟。
　　当看到他第三次诈尸，从地上爬起来时，照理说我应该很吃惊——可实际上我一点也不吃惊。
　　我都麻木了。
　　有多少人看过十面埋伏？有多少人赞叹过小妹无穷无尽的HP？
　　不死鸟比小妹还强。
　　我对孕育了这样神奇生物的自然界感到无比敬畏。
　　那三根箭一根扎在墙上，一根掉进不知谁家的院子里，离目标最近的一根贯穿他的袖子，不过擦破点皮而已。命中率勉强算百分之三十三点三三。据说他一紧张想躲到旁边，没注意牵扯到之前到伤口，很痛当场就晕了。
　　只是晕了。掌柜见他没事，在我的强烈要求下让杂役把他给拖了回来。
　　要死一起死。

　　“那好，我算给你俩看。”
　　这个时代没有算盘。掌柜的拿他的毛竹片在桌上摆了些七七八八的图形，我看得似懂非懂。末了他告诉我，饭钱加酒钱，再加打碎的盘子，除开零头总共是五铢钱三百文。
　　我举手，对打碎盘子那件事有点异议，他马上给我看碎掉的尸体，证据确凿。
　　之前在宜春买过甜瓜，三文钱一个，所以我和东方曼倩不过欠他一百个甜瓜而已。
　　“你俩在这里当两个月杂役，工钱就够抵了。”
　　“啥？”
　　我坐不住抗议一个先。敢情姐姐一个月强体力劳动累死累活就挣二十五个甜瓜钱？
　　“嫌少？你难道住大街？不一样要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
　　掌柜的圆圆脸上眉毛一横，原本很有福气的面相霎时间变得英气逼人。
　　“私了就是这样。私了还是报官，两位自己选。”
　　掌柜的最后下了结语，算是定案。
　　……简直一职业杀手。
　　我们有得选吗？
　　报官会怎样我大概知道。
　　刘彻在长杨的大帐里有部汉律，没事的时候翻了翻，记得里头恍惚有这样两条：
　　“交易违约，损钱帛者，以盗论。”
　　“盗者，折千文以上刖足，不足千文数辄施刑杖，自叁拾起。”
　　也就是说这个时代吃霸王饭的现行犯被逮着了，认真起来是要打板子的，见面就是30大板，谁敢？
　　我们木得选。
　　我和曼倩于是变成了一个壕沟里的战友。
　　掌柜的发我一把扫把。
　　行，扫把就扫把吧，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掌柜的又发曼倩一张抹布——他肚子上受伤，只配蹲那儿洗碗。
　　一柱香之前明明还互不理睬的两个穷鬼同时叹口气。
　　……四只眼睛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有人擅自替我决定了今后两个月的生计问题，于是晚饭变得很没有悬念。
　　我的期望值本来不高。当我瞄一眼满桌子除了谷类食物还是谷类食物，心更凉得透透。
　　曼倩，你知道么？从今往后咱缺啥都不缺维生素B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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