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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星与权
三日后,西铠派人送来邀帖,请她赴府邸共进晚餐。消息一出,整个村子沸腾了。
“亲王要见她?”
“这个村子还从来没人被皇家召见过呢!”
“戴溪,你准备好了没?”
戴溪没有回答,只淡淡笑了笑。她心里明白,自己这是惹上大人物了。
自盐仓脱困后,她第一件事便是雇了几名可靠的护卫,昼夜守在她的小院周围,以防胡彪余党报复。
阿雅替她准备了新衣,用的是市集上能买到的最精致的布料——蓝紫交织的长袍,袖口绣有海草纹,长长的裙摆隐隐拖地。她将头发盘起,以细金丝网兜覆,鬓边别了一枚小小珍珠饰针。阿雅看着她,忍不住感叹:“真漂亮!你像从大海里走出来的精灵。”
克达在一旁转来转去,忍不住好奇地问:“你会变成公主吗?”
戴溪仍然只是笑了笑。铁骑亲王西铠的召唤是福还是祸?她并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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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设在亲王官邸的内城庭院,四周白石廊柱林立,拱顶悬挂着铜质枝灯,灯焰如繁星。喷泉叮咚作响,薄荷与玫瑰水混合的香气在夜风中飘荡,织花纱帘在月色下轻轻摆动。
当西铠出现时,戴溪微微怔住。银白外袍衬得他身材高大颀长,肤色如铜。他腰间的刀鞘上镶着细致的贝母,在灯火下泛着冷光。他步伐从容,面容英俊,但眼神锐利得像能看透人心,带着与生俱来的掌控感。戴溪意识到,这个男人,不仅仅是王族,更是沙漠里最危险的猎鹰。
只是,那一瞬间,她忽然想起另一个身影。黎昂的神情同样沉稳尊贵,不靠声势,却能让人自然而然退让。他曾在她最危急时伸手解围,言语虽然常带嘲讽,却从未失了分寸。想到他受伤后还故作轻松的样子,戴溪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心底涌起一丝暖意。不知他的伤,如今是否已经痊愈了。
她很快收住笑意,眼神一敛。眼前的亲王正等待她的回应,她不容许自己在这种场合分心。呼吸一沉,她的神情已恢复冷静。
而在西铠亲王眼中,戴溪更胜初见。她着一袭蓝紫交织的长袍,衬得袅娜的身段凹凸有致。她的颈项曲线优雅,鬓角细碎的发丝垂下,微风吹过,似在撩动男人的心。她的眼睛并非单纯的美丽,而像深水中折射出的星光,冷静、锐利,却在不经意间摄人心魄。
这一瞬,西铠明白,她不仅是一位商人,而且是让人忍不住想靠近、又不敢轻易触碰的既艳丽又危险的存在。那双眼睛,动情时会是怎样的撩人呢?
“欢迎你,海边的奇女子。”他的声音低沉,透着试探与某种无法掩饰的兴趣。
他记得第一次见她,是在南岸集市。那时,他隔着几排帐篷,看着她在市井的喧嚣中沉着锐利如一柄出鞘的短刀,从此记住了她的倩影。
如今,她就坐在他面前,月光与灯影交织在她的眉眼间,既妩媚又带点英气,美得让人不敢逼视。
“殿下。”她稳住心跳回道。
两人落座。长桌上铺着金线织锦桌布,精致的鎏金银盘盛着各式菜肴:椰奶慢炖羊肉上撒着碎杏仁,黄澄澄的藏红花饭上点缀着石榴籽与葡萄干,芝麻与蜂蜜裹成的椰枣球摆成花形,盘边还有烤得酥脆的扁豆饼与涂抹石榴酱的烤茄子。银制水壶中斟出的石榴汁泛着宝石般的红光,细颈高脚杯上刻着回纹与蔓草花饰,连餐刀的柄上都嵌着绿松石。
西铠没有急着开口,只是优雅地将一块羊肉切开,才缓缓开口,语气波澜不惊:“你惹的不只是胡彪。”
他终于抬眼,声音不疾不徐,却像从沙漠深处吹来的冷风,低沉而充满压迫感:“你惹的是藏在他背后,不想让任何‘异数’崛起的庞大阴影。如果我没及时赶到,你现在已经被星殿的人带走,那将比死更麻烦。”
侍从捧酒而过,轻轻放在他身侧,动作格外安静。
戴溪心头猛地一沉,她没想到西铠会直接点出这个威胁的核心。这一刻,她明白,她来赴宴,不是受宠,而是入局。她的表情并未泄露太多,只是握着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在沙贝,谁能容忍一个外来者打破规则,并迅速强大起来?”她反问,强行将话题拉回商业本身。
侍从垂首离开,目光却悄悄扫向她——殿下第一次与女人这样对话。
西铠放下餐具,身子前倾,语气不再试探,直指核心:“除了眼前的财富,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是钱,还是……一个立足之地?以及能够避开星殿眼线的力量?”
聪明人之间的对话,直指人心,没有虚伪的客套。
她举起银杯,淡淡道:“我在意的,是让人抬头做买卖,而不是低头求活路。这片海滩应该属于采珠人,而不是那些中间商。”
西铠轻笑,声音低沉得像某种预言:“采珠卖珠一条龙?还是……你想在我的辖区内,建立一支只听命于你的私军,甚至……一个新的秩序?”
他满意地看到她镇静的外表出现了短暂的裂痕,她美丽的双眼危险地眯起,像是一条漂亮的小狐狸被人踩了尾巴。她的确是想养私兵来保证自己和货物的安全,他是怎么猜到的?
他举杯与她碰上:“那我们谈谈该怎么抬头做买卖。以及,你准备用什么来交换这个‘新秩序’,交换我替你挡下星殿的这份代价。”
他放下酒杯,语气更直率:“你很聪明,但在这里,没有部族、没有根基的外来者活不长。你有胆量,也有头脑,但你缺乏保护,更缺乏让我的部下不碰你的理由。”
戴溪沉默片刻,心里清楚他说得没错。盐仓一役已经证明,单凭一己之力,她想闯出天下实在太过天真。要把生意做大,就必须有权力的庇护,古今皆然。世道不同,但钱与权的交易,从来都是铁律。
“所以殿下打算开个价?”她挑眉。
“我能给你军队的保护、港口的通行权和一个沙贝王室的特许贸易令牌。”西铠缓缓道,目光炙热,“作为回报,你的所有买卖,我要抽走三成的净利。”
“三成?”戴溪眯起眼,笑意冷冽,“殿下不如直接把我整个生意拿去。这是税,还是抢?”
西铠眯眼,却并未恼怒,反而露出某种愉悦。
“这是入股,也是你的保命费。” 西铠不退让,“保护你的,不只是我的军队,还有令牌上我的名字。这片海岸,谁敢碰我的印记,就是在公然挑战我,包括星殿那些自诩清高的人。”
两人针锋相对,空气里火花四溅。
“二成半。”戴溪紧紧盯着他,提出了自己的条件,她声音沉稳,字字清晰:
“第一,经营自主权完全归我,你的部下不得干涉,尤其不得插手我的队伍。”
旁侧侍从抬头望她——她竟敢与殿下谈“他的部下”?
“第二,”戴溪继续,“所有采珠人需在契约期内,从边民晋升为正式公民,享受法律保障。他们要拥有与其他部族同等的法律保障和居住权。”
西铠眼神一凝,他没想到这女人会同时提出对商业控制权和政治身份权的双重要求。
“你胃口很大。”西铠半响才缓缓开口,“经营自主权还好说,但公民身份?采珠人如今只是依附于王室的‘子民’,连土地都无权拥有。要给他们‘公民’身份,那要动很多部族的蛋糕。”
“这才是长久的根基。”戴溪反击,“殿下既要我的财富,便要为我的财富提供稳定的水源。没有安居乐业且拥有自身保障的采珠人,哪来二成半的净利?我要的是一个可以持续产出的王国,而不是一锤子买卖。”
西铠盯着她,片刻后,他缓缓点头:“二成八。”他退了一步,却同时抛出自己的底线:“经营自主权归你。公民身份可以给你,但土地权需要额外协商。这是我的极限。”
“可以。”戴溪没有再砍价,她知道公民身份的价值远超两分之差。
“还有最后一点,”西铠语气不容置疑,“你所有的珍珠货物,都将加盖王室印记。我的士兵护送你的商队,任何人动你,就是动我。你的命运,从此将与沙贝的未来紧密相连。”
戴溪心口微微一震。她知道,这不仅是保护,更是一种宣示,向所有人宣告她现在是西铠亲王的资产。
她深吸一口气,举杯:“成交。”
酒杯轻撞、声清脆。旁观的侍从几乎忘了呼吸——女人第一次与王子坐在同一张赌桌旁。
西铠指尖轻敲杯壁,像在确认最后一枚棋子入局。
他忽然侧过身,低声道:
“戴溪——”
她抬眼。
西铠的目光落在她饱满红艳的唇上,声音慢慢压低:
“若你赌输了,”他轻轻一顿,语气像温柔却锋利的刀,“你的货,我要。”
他俯身半寸——
“你的命,我也要。”
灯焰摇曳,他唇角浮起一丝像是笑、又像是宣告的弧度。
“但若你赢了……”
他的指尖轻触杯口,像是在描摹一种尚未说出口的承诺。
“这一片海,也许会改姓。”
他重新举杯,姿态从容,“所以——走好你这一步。”
戴溪轻轻转动杯柄,像是随意,却精准地回敬:
“殿下放心——”
她抬眼的那瞬间,像寒刃擦过火光:“我从不下注自己会输。我拿的从来都是属于我的。”
缓缓地她站起身,走过他身侧时轻声道:
“殿下若想要我——”
“那你得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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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散去,乐声沉入夜色。
西铠亲自送她到长廊尽头。海风裹着咸湿与薄荷的香气,拂过白石回廊,灯火在雕花铜灯中摇曳,把影子投在他们脚下,俩人的影子交错重叠。
“你很冷静。”他忽然开口,像在夜色里着压抑着某种极度的渴望,“但你的眼睛……不会说谎。”
戴溪脚步一滞,缓缓侧头。
他离她很近,近到她可以看清他长而浓密的睫毛,可那双眼里此刻没有冷冽的算计,只有直视猎物般的专注和兴奋——不,是直视某种令他心动的存在。
“殿下看人,像在猎场。”她唇角微挑,试图用调侃冲淡这份紧绷,但语调中已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可我不是猎物。”
“不是。”他答得很快,声音更低,带着一种让人全身战栗的磁性,“你像海。”
她轻笑一声:“海?”
“深不可测,让人以为能征服,却会在触碰的那刻,将征服者溺毙,或是吞噬入腹。”他的语调慢下来,尾音微微压低。夜色灼热。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退无可退——他已经近得能让她闻到他身上带着沙漠烈日与香料的气息,那股气息带着征服者的狂妄,是一种危险的、让人心口发烫的味道。
她后退半步,轻松地整理鬓边发丝,借此拉开距离:“很高兴与您合作,殿下。”
西铠看着她,爽朗一笑:“我不常失神。”他说,“但今晚例外。”
她心头一凛,像底牌被掀开,随之而来的,却是遇到劲敌的、让她战栗的兴奋。
他又不经意地问道:“你可曾听过关于星落之女的传说?”
“愿我们合作愉快。殿下晚安。”她回道,语气冷静,重新筑起防线,却刻意避开了他眼底那道锋利的灼光。她不想承认,她其实有一瞬——想赢他。
她上了马车,车帘落下的那一刻,西铠仍站在廊下,指尖轻摩刀柄,目光追随着她离去,嘴角挂着一抹意味难明的笑。
西铠并不是个容易动情的人。他从小在沙与血中长大,深谙宫廷与部族之间的角力。他见过太多只会撒娇、也见过太多只会在宫斗中滥杀无辜的女人。
但戴溪不同。
她沉着、冷静、战术精准,能把市井小混混反手套入自己的节奏,还能在盐屋被囚时布好退路。更别说那双晶莹美目,永远像在计算下一步。
他没有对她一见钟情。
但他看到了潜力:一位能与他并肩作战、甚至可能与他争权分天下的女人。
所以他邀她赴宴,不是赏赐,也不是挑逗。
而是第一次,给出一张与他平起平坐的席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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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溪闭眼靠在车厢里,指尖仍残留着酒杯的凉意。
她不想承认,那个男人看她时的目光,比任何契约都更让她心口发烫。
她闭上眼,深呼吸,努力让思绪回到冷静,但心中却忽然闪过另一个人的眼神——那夜,在井边,他濒死却仍沉静的眼神;在金石商号,那含笑但暗藏关切的眼神。但黎昂究竟是谁?他从没告诉过她。
这一刻,她分不清自己更害怕什么:是西铠的炽烈,还是那黎昂背后的深不可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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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廊尽头,马车驶入夜色。
而另一端,一辆不起眼的深色马车静静停着。
帘缝里,有人注视着那远去的车轮,指间慢慢转着一枚刻着徽章的金环。
那人轻笑:“西铠终于下手了?呵,他救她不是为了救她。”
他轻声自语,像在确认某个棋盘的变化:“无妨。她迟早会走到我这边来。西铠懂得用她,我要控制她。”
卫修抬手敲了敲车壁。
马车无声地滑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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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在踏入三个男人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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