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银杏系恋人

作者:盛朝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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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境交织的夜晚


      与林暮那场干净利落的对话,像是一道明确的分界线,将外界不必要的干扰彻底隔绝在外。

      叶知秋的心境,在经历了退缩、惶恐、确认到如今的坚定后,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澄澈与平静。她知道自己的心归属何处,也隐约触摸到了那缠绕在她与陆时序之间、名为“前世”的迷雾边缘。

      虽然未知依旧令人敬畏,但那份因并肩而生的勇气,已足以驱散恐惧。

      然而,命运的织机似乎并未停歇。就在表演结束后的这个夜晚,更深层、更清晰的记忆碎片,如同蛰伏的潮水,在两人沉入梦乡时,汹涌而至。

      ***
      叶知秋的梦境:

      不再是模糊的片段,这一次的梦境,拥有着近乎真实的触感和连贯性。

      她(或者说,梦境中的那个“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旗袍,质地柔软冰凉,紧紧包裹着纤细的身躯。她并非坐在梅树下,而是站在一棵巨大的、枝叶繁茂的银杏树下。夜色深沉,只有檐下挂着的灯笼投下昏黄摇曳的光晕,勾勒出古建筑飞檐的轮廓——这似乎是一处深宅大院的后园。

      空气中弥漫着晚香玉的浓郁气息,混合着泥土和银杏叶的微苦味道。

      她的心被一种巨大的、近乎绝望的悲伤填满,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胸前的衣襟。她手中紧紧攥着一样东西——是那片被精心保存的、金色的银杏叶。叶脉根部那个天然的、模糊的心形轮廓,在昏暗光线下依稀可辨。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她猛地回头。

      这一次,那个穿着深色长衫的身影,面容不再完全模糊!虽然依旧像是隔着一层流动的水波,看不真切具体的五官,但她能清晰地看到他那双眼睛——与陆时序一模一样的轮廓,只是里面盛满了她从未在现实中见过的、深沉的痛楚、无尽的挣扎,以及一种……近乎碎裂的温柔。

      他走到她面前,距离很近,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带着淡淡书墨和松木气息的味道(与陆时序身上的气息如此相似!)。他的目光死死地锁住她,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对不起……”他开口,声音沙哑破碎,带着巨大的无力感,“我必须走。”

      梦境中的“她”泪水流得更凶,摇着头,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将手中那片银杏叶,死死地按在心口。

      他伸出手,指尖微凉,带着轻颤,极其珍重地、一点点拂去她脸上的泪痕。那触感,与现实中和陆时序指尖相触时的感觉,奇妙地重合了。

      “等我。”他凝视着她的眼睛,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定,甚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无论如何,一定要等我。下一世……我一定会找到你!以此为凭!”

      他的目光,最后深深地、刻骨铭心地烙印在她(以及梦境外观望的叶知秋)的眼中。然后,他猛地转身,深色的长衫下摆在夜风中划出一道决然的弧线,身影迅速消失在园林的黑暗中,仿佛被无尽的夜色吞噬。

      “不要——!”梦境中的“她”终于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心碎的呼喊,猛地向前追去,却脚下一绊……

      ***
      陆时序的梦境:

      他站在一个光线昏暗的书房里。紫檀木的书桌上,摊开着笔墨纸砚,还有一封信,字迹潦草,似乎写得很匆忙。

      窗外,隐约传来嘈杂的人声和零星的、让人心悸的枪响。

      他(梦境中的“他”)穿着一身挺括的深色中山装,眉头紧锁,眼神焦灼而沉重。他快速地将桌上一封火漆封好的信塞进内袋,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书桌一角——那里,静静地躺着一片金色的银杏叶,被一块透明的、类似琉璃的薄片小心地封存着,叶片的心形叶脉清晰可见。

      他拿起那片被封存的银杏叶,指尖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眷恋与不舍。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那个穿着月白色旗袍的女子走了进来。她的眼眶红肿,脸上泪痕未干,身形单薄得仿佛随时会被风吹倒。她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不舍和深沉的哀伤。

      “你一定要走吗?”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微弱得像即将熄灭的烛火。

      “局势所迫,不得不走。”他(梦境中的他)的声音低沉而压抑,带着巨大的无奈和痛楚,“留下来,只会牵连你和家族。”

      他走到她面前,将那片被封存的银杏叶,郑重地放入她的手中,然后将她的手指合拢,紧紧包裹住那片叶子。他的手掌包裹着她的手,冰冷与温热交织,传递着绝望中的一丝慰藉。

      “这个,你收好。”他凝视着她,眼神深邃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这是我唯一能留下的……念想。看见它,就如同看见我。”

      他抬起手,指尖颤抖着,轻轻抚摸过她发间一支样式简单的玉簪(与现实中叶知秋表演时他送的那支银杏玉簪形状有几分神似!)。然后,他的手指缓缓下滑,抚过她纤细手腕上那个翠绿欲滴的玉镯。

      “等我。”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誓言般的沉重与恳切,一字一句,敲打在梦境中陆时序的心上,“无论多久,无论经历什么,下一世,我一定会凭着这些……找到你!你一定要……好好的,等我!”

      说完,他猛地收回手,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决然地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门口,再也没有回头。

      “时序——!”女子凄厉的哭喊声在身后响起,但他(梦境中的他)只是脚步微微一顿,随即更加快速地消失在门外的黑暗与嘈杂之中。

      ***
      现实:

      “啊!”

      叶知秋猛地从床上坐起,心脏狂跳,冷汗浸透了睡衣。脸上冰凉的触感犹在,那种心被撕裂般的痛楚如此真实,让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泪水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她下意识地摸向胸口,那里空无一物,但梦中紧攥银杏叶的触感却清晰得可怕。“下一世……找到你……”那句话,如同魔咒,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

      与此同时,男生宿舍的陆时序也几乎是同一时间惊醒。他坐在黑暗中,额发被汗水濡湿,胸腔剧烈起伏。梦中那个女子绝望的眼神,那片被封存的银杏叶,那只翠绿的玉镯,以及自己(梦中那个他)立下的“下一世”的誓言,如同烙印,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记忆里,再也无法抹去。尤其是那只玉镯……他几乎可以肯定,就是他母亲首饰盒里那只从不轻易示人的、据说是太外婆传下来的老物件!

      两人在不同的空间,却仿佛被同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经历了同一场生离死别,感受到了同一种刻骨铭心的痛楚与约定。

      叶知秋颤抖着手拿起床头的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显示着凌晨三点。

      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点开了那个置顶的对话框,手指颤抖着输入:
      「你醒着吗?」
      「我……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

      几乎是在信息发送成功的下一秒,对话框上方就显示了“对方正在输入…”。

      几秒钟后,陆时序的回复跳了出来,简单,却带着同样未平的波澜:
      「我也醒了。」
      「我也梦到了。」

      隔着屏幕,隔着深夜的寂静,两人仿佛能感受到彼此剧烈的心跳和未散的惊悸。

      这一次,梦境不再是模糊的暗示或零散的碎片。

      它们清晰地指向了一个动荡的年代,一场无奈的别离,一个以银杏叶和玉镯为凭的、“下一世”再相逢的沉重誓言。

      所有之前的猜测、感应、熟悉感,在这一夜,得到了近乎残酷的证实。那不再是飘渺的宿命感,而是真实发生过的、浸透了泪水和遗憾的过往。

      叶知秋看着屏幕上那简短的几个字,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但这一次,心中涌起的不仅仅是恐惧,更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释然,以及一种……与身边人共同承载了巨大秘密的、难以言喻的亲密感。

      她缓缓键入:
      「我们……明天见一面吧。」
      「好。」他的回复,依旧简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梦境交织的夜晚,如同一把钥匙,彻底打开了通往过去的大门。悲伤与遗憾汹涌而出,却也洗刷出了更加清晰的现在与未来。

      他们知道,明天见面时,他们将不再仅仅是叶知秋和陆时序,更是那段被时光掩埋的深情,在今世的延续与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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