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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断(四)
龙吟身体一震,缓缓开口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过去的便让它过去吧!”
柳浩风说:“不!这个疑惑不解开,我一辈子也不会甘心!如果你是因为别的原因抛弃我,我怕我会——杀了你!”他咬牙切齿地说完最后那句话,浓浓地恨意却让龙吟却心头一紧。
“我抛弃你?”龙吟哈哈大笑,“你居然说我抛弃你?我且先问你,你以前当真没见过雪青寒?为什么当日遇到她时你要假装素不相识?”窗户纸一旦戳穿竟是那么的疼痛难忍,龙吟痛得胸口揪成一团。
“龙——”柳浩风神色出现了一丝慌张,“你听我说——”
“柳浩风!”龙吟打断他,“这些话都不必再说,眼下都没有意义了!你准备好成亲吧,这个——还你!”说罢掏出一个锦囊塞到柳浩风手中转身就走。
柳浩风看着手中的五毒蛊珠,忽而仰天大笑,眼中热泪滚滚淌落下来,“好!好!好!”他连说三个“好”字,忽然咯出一大口逆血,吐在青石板上青灰映着猩红,无比刺目。
龙吟浑身一颤,闪电般冲过来“你怎么了——”,柳浩风却狠狠一把把他推开,口中笑声不断却如同夜枭悲鸣,热泪模糊双眼里包含撕裂般的绝望,刺得龙吟心惊肉跳,龙吟知道他情绪失控岔了气,一时心间痛极、悲极、伤极、苦极、悔极,也压抑不住咯出一大口血来。
柳浩风喘了口气才缓缓说:“既然这样,再多说也无益处——为了这段感情我也已经倾尽所有,你记住,明日的这场婚宴,不是我想要的,实在是你想给的!”说罢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龙吟望着他消失在走廊间的身影,嘴巴张张合合好几下,那个不知喊过多少次的名字却始终没能喊出声来。
次日清晨,玉柳山庄烟香升腾、喜乐盈天,拜访者络绎不绝,也算是柳家财大气粗,准备了一个多月将这场婚礼举办的是盛世空前,排场竟丝毫不逊色于那日在慈航静斋举办的武林大会。
武林盟主及其妹大婚,各大门派首脑携带了双份的厚礼前来拜贺,柳家上下正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柳逸尘和钟离馨儿却抽了个空溜到了龙吟的住处,见龙吟的房门紧闭,柳逸尘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生怕一推开里面已经人去楼空了。
钟离馨儿敲了敲门,好半晌里面有人说话了:“逸尘和馨儿吗?进来吧,门没锁!”柳逸尘松了一口气,一推门走进去,映入眼帘的情景让他和钟离馨儿忍不住齐声惊呼。
龙吟坐在桌子边,目光呆呆的盯着窗外,烛台上的蜡烛油淌了满桌,一杯茶水早已没有丝毫热气,显然他已经在那里坐了一晚上,听见二人惊呼龙吟茫然地转过头来望着两人:“怎么了,你们?”
馨儿指着龙吟,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满眼的震惊和悲愤,正要说话是柳逸尘扯了她一下,然后强自镇定地说:“没什么,我们没想到你昨晚通宵没有休息。”
龙吟见他言辞闪烁,钟离馨儿有深色古怪的望着自己,心中甚是疑惑,下意识低头一瞧,却被胸前那两条雪白的鬓发惊得一时怔住,他起身走到妆台拿起铜镜,“不要——”柳逸尘蹿上了一把抓住他的手,神色甚是惊惶。
龙吟望着他哑然失笑道:“逸尘,这事能瞒得住多久?”柳逸尘望着他凄苦的笑脸,慢慢松开了手。
龙吟看向镜子,只见镜中人双鬓洁白似雪,满头长发也灰蓬蓬白了一半,一个晚上自己竟似苍老了几十岁,他捋起一把头发,看着那黑白参半的发丝,忽而嗤嗤笑起来,继而哈哈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然后猛然剧烈咳嗽起来,咳着咳着又呕出一口淤血,在宽大的洁白衣袖上溅出猩红一滩,恰似一朵血色牡丹。
钟离馨儿惊呼一声,急忙冲过来一边拍他胸口一边给他端水漱口,流着泪说:“龙哥哥,你说你能够处理好,为什么会把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
龙吟却笑了:“其实龙哥哥也不像看起来那么厉害——经常做些蠢事,你看现在我这样子,都是我是自作自受!你说我干嘛那么较真?能糊涂的时候糊涂点不好吗,眼下这样子又做给谁看?”
柳逸尘要紧嘴唇,神色无比的哀伤和痛苦:“我哥,真的值得你这样?难道就真的那么不可代替吗?”
龙吟望着他说:“逸尘,对不起,你对我的感情我明白,要是我能早点发觉或许还有可能,眼下却——我这辈子,恐怕没办法再爱上人了,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满了。”
柳逸尘整整然,眼泪滚珠儿似地淌下来,叹了口气转身就走:“我去找我哥,这时候还来得及!”
“别去!”龙吟一把拉住他。
“都这时候了你还矫情什么!”柳逸尘火了。
“你、你不知道——”龙吟说,“你哥他——我们是不可能的了。”他抬起头往往窗外高高升起的日头说:“都这时候了,吉时该到了吧?逸尘,帮我找一套喜庆点的衣服,我的衣服都是白色的太素了……哦,别忘了还要一定帽子!”接着对钟离馨儿挤出一丝笑容:“馨儿,来帮我束一下头发可好?可得束紧一点别让人看见我的头发哦,不然我的形象可就毁了!”
玉柳山庄大厅那边此时闹哄哄的,各派首脑都已入座,拜贴贺礼堆了一屋子,坐在大厅首座的两位高堂一位是柳太夫人,另外一位身材高大、女身男相的尼姑正是雪山派的慧心师太。
两对新人牵了大红绣球慢慢走进大厅,吉时已到马上便要拜堂了,忽然传来柳逸尘的高呼:“缥缈峰灵鹫宫主人龙吟携带贺礼前来道贺!”
大厅里面一时安静下来,满厅贵客都望向门口,前些日子闹得沸沸扬扬的谣言虽然平息了,却有不少好事之徒依旧对他和柳浩风之间的猫腻暧昧甚感好奇。
四位新人闻言转过身,柳浩风神色木然的望着龙吟不徐不疾地的由远及近——他今天头戴高冠、身着牙衫,外面套了一件大红金丝绸缎袍子,显得相当的喜气,柳逸尘携手在前面引路,钟离馨儿端着两份贺礼跟在后面。
来到堂前时龙吟被眼前满堂大红大紫的装饰刺得眼皮一跳,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不是很长的红地毯铺的道路今天显得分外遥远,他缓缓向前走着,每走一步都像踏在了胸口,震得心头一抽一抽的痛,好不容易走到了两对新人面前,龙吟觉得自己紧绷出笑容的脸皮快要裂开了,拱了拱手说:“龙吟恭贺义兄义妹良辰大喜,区区薄利略表敬意!”
柳浩风面色深沉如水,一言不发的看着他,旁边雪青寒掀开盖头说:“叔叔请了,上次的救命之恩一直没找到机会答谢,今日你能来参与我和风哥的婚宴,我们真是感激不尽!”
龙吟瞧着她幸福的笑脸,刹那间胸口宛如戳进一把匕首不断翻搅,痛得呼吸都困难了,张张嘴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来,柳如烟和唐飞忙插嘴,欣喜地说:“二哥你终于来啦,听逸尘说你身体不适还以为你来不了呢!”
龙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由衷的笑道:“再怎么不适,小飞和义妹大喜之日我焉能缺席?为兄身无长物,实在拿不出像样的贺礼,思来想去这份礼物我留着没甚用处,送给你们倒合适。”说罢取来钟离馨儿端着的锦盒说,打开掏出一本页面发黄的册子,只见封面用古篆写着“公输家书鲁公秘录”八个字。
唐飞大吃一惊:“这是——”
龙吟说:“这是公输家族的密卷,由公输家族自鲁班祖师以来历代家主记载的器械秘录,里面大概有数百种兵器、机械、机关、暗器的详细制造工艺和使用说明——乃是公输柽前辈当年送给我太师父的,现在我转送给你,希望能帮你将唐门发扬光大!”
唐飞激动的浑身颤抖,接过册子小心翼翼地摩挲,这份贺礼实在是太隆重了,简直让他不敢置信,群雄见他出手如此豪阔,无不动容,又好奇送给柳浩风的是什么宝贝,想来当不在唐飞和柳如烟之下才对。
龙吟又打开一支羊脂玉净瓶,倒出两粒晶莹剔透宛如东珠的药丸,整个大厅顿时清香四溢,“大哥武功高强又贵为盟主,想来没什么缺的——便是有,连你都得不到的我也没那个本事拿到,只好将这对玩意儿送给大哥大嫂,全当是应个景致。”
雪青寒微笑着接过药丸搁在手里端详,好奇地问道:“叔叔有心了,却不知这是什么药丸,有何功效?”
龙吟说:“这对药丸名叫‘驻颜丹’,不但能延年益寿,而且能让青春永驻,便是七老八十了容颜仍和服用丹药时候无甚区别。”
但凡美人总是爱惜容貌,一听世上居然有能让红颜永驻的稀世灵药雪青寒不由得欣喜万分:“当真有如此神奇?我却从未听说过这等灵药,叔叔从何处得来?”
龙吟说:“这本是前北邙鬼教教厉武君前辈闭关四十年时练成的,天下仅此一对——厉前辈原本想练成了与我太师父同服,不想出关时我太师父已然仙逝,厉前辈临终之前便将此物送与了我。我原本打算有朝一日找到了心仪之人便将此丹与他同服,但是造化弄人,怕是没这个机会了……”
雪青寒说:“这样啊,这罕物原是你要给心上人的东西,给了我们不会可惜?”
龙吟一笑说:“反正总是要给人吃的,何不成全了有情人,留给我孤身一人也是浪费。”
雪青寒真是喜欢极了这份礼物,正要相谢了收下,柳浩风却忽然出声了,他柔声道:“青寒,你做了玉柳山庄的庄主夫人,日后我打点庄内事务你安心相夫教子,几十年之后你我携手同老、皓首弄孙不也很好,何必夺人所爱?义弟眼下孤身一人,日后难道还日后还能没了爱人?”语气平淡,但是却不知怎的所有人都觉得有些淡淡的讥讽意味。
雪青寒望了柳浩风一眼,脸上娇羞无限,薄嗔道:“风哥说的是,倒是我不晓得事理。”说罢微微一笑便将药丸还给了龙吟。
龙吟见那一笑宛如春风解颐迤逦万千,便是万年积雪也能被那醉人一笑融化了,心头却反而寒冷得宛如三九天当头浇了一桶冰水——彻底凉了,身体微微颤抖,苦笑着说:“也是,原本这等物件也拿不出手,倒叫柳庄主笑话了!”说罢掂了掂手中药丸,然后一甩手便要扔掉。
群雄暗暗大呼可惜,别人辛苦了四十寒暑就这么弃了岂不糟蹋?“且慢!”柳浩风及时喊住他:“义弟一番心意,柳某不收下反而成瞧不起了!也罢,义弟送给我的东西我几时没接收过?向来都是我送的东西被人家轻贱的!青寒,你我便一同服了吧,免得辜负义弟一番情意!”说罢拿过药丸分与雪青寒一粒,一仰头自己先服了:“味道还不错,义弟没服食真是可惜了。”
龙吟听了那句“向来都是我送的东西被人家轻贱的”,身体顿时宛如秋风里正要凋零的落叶般颤抖起来,柳逸尘张口欲言却被他一把按住,龙吟勉强笑了一下道:“在下身体有些不适,便不久留了,愿四位早生贵子,举案齐眉!”说罢转身就要走。
“且慢!”柳浩风拦住他,“贤弟送了我们此等重礼岂能不喝杯喜酒再走?来,青寒、如烟、小飞,我们一起敬一杯酒,感谢他对柳家的大恩大德!”说罢倒了五杯酒。
龙吟听见“大恩大德”四字,脸上倏地苍白如纸,柳逸尘忍不住叫道:“大哥,二哥身体不适,刚刚咯了血不宜饮酒!”
柳浩风一怔,龙吟忙喝道:“逸尘休得胡言!”然后转过头说:“这几日虚火旺盛,晨间起来咳出了些血痰,偏生逸尘爱大惊小怪!”说罢便端了酒杯。
柳浩风止住他说:“既如此这杯酒便日后补上,今日且以茶代酒吧!”说罢让人给龙吟换上一盅茶。
龙吟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取过茶杯,两对新人一齐举杯干了,龙吟也低头将茶水慢慢饮下,只觉得舌头苦得麻了,一直沿着食道苦到了胃里,胃中心头气血翻腾,喉间一甜,夺口欲出的逆血已然压制不住,当下忙一手扶住茶盖同时用衣袖遮住嘴脸,将一大口血水尽皆吐到茶杯里面,然后飞快用衣袖一抹杯沿擦掉血渍,再不动声色的将杯子搁在了托盘上。
此时他腹内翻腾捣转,若是还不稳住内息只怕会控制不住狂涌的血气,当下对两对新人拱了拱手,不发一言转身飘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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