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深渊大家一起爬

　　走到了床边，蔓华将他放在床上。

　　清澜一时间有些摸不准他的想法，可蔓华的表情好像猜透了什么，而又要做些什么，这让他下意识要逃。

　　蔓华一面以法力压制着他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一面小心安抚着他，垂首看着他，目光专注又深情，轻声道：“别害怕，清澜，你知道我绝不会伤害你。我只是想知道我们之间那不可跨越的鸿沟是什么。”

　　这清澜一下子情绪波动起来，伸手抓住蔓华在自己发丝上轻抚的手，急道：《蔓华，你不能这样做。》

　　清澜几乎瞬间就能察觉到蔓华想要提阅自己的记忆。以前他尚且可以掩盖或者抵抗，但如今的他与凡人无异，蔓华绝对可以做到。他在天宫的记忆水晶早就在入佛门前就清除，而司命真君的“唤识”也因为结界的缘由都不可能显现出他极为隐秘的过去。

　　可他忽略了蔓华的天生神力，不知能做到什么程度。但他能感觉到，以自己目前的状况，毫无招架之力。

　　蔓华捧着清澜的手，有些歉意却又十分坚定道：“你安心地睡去，我不会让你觉得难受。”

　　语毕，他本想松开清澜的手，得以施法，但却被清澜反手抓住。

　　清澜神色仓惶而带着悲愤，若无法发声，接下来的话应当是带着激扬的语调：《蔓华，你真的爱我么？》

　　蔓华不敢再松开他，被这样的问题质问得一时间有些愣神。

　　清澜不需要他的回复，像是终于要将积压已久的情绪发泄出来似的，眼眶湿润微微发红：《你看看我现在，比之凡人之躯并未有所不同，甚至更加虚弱。不仅仅是现在，以我这残破之躯，再不可能达任何修为境界。抽出佛骨时我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所以死去对我来说并不去活着难。》

　　蔓华任清澜紧紧抓住自己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因用力而静脉分明。他完全被清澜的情绪所感染，因为曾经意识到过清澜骨子里的自尊自强不比谁少，可却没有去细想其中究竟。

　　他对清澜的关注真的太浮于表面。

　　《我怎能不知你的心意，可你要我如何回应？我们之间悬殊如此之巨大，在任何困境面前，我不仅毫无与你并肩作战的能力，反而会成为你的累赘，你的弱点。》

　　蔓华俯身抱住清澜，因为情绪的波动而在他怀中微颤的身子是如此单薄柔软，的确没有任何强大力量，可每每相拥时却比任何存在都让他感到温暖踏实。

　　清澜内心有种趋于极致稳定的平静，可以让亲近者无限地依靠和信赖，可他因为从未了解过真正的清澜，以至于不曾想清澜内心压抑的情绪是如此的脆弱和无助，让他既心疼又自责。

　　《你对我所有的执念来源于过去，可我们都必须也只能往前走。能与你并肩走下去的从来都不是我，我的出现只是陪你走过曾经的一段生命历程。》

　　泪水浸湿了蔓华的衣襟，当他稍稍松开清澜时，见的其泪如雨下，神色哀伤。他强自镇定，一点点拭去这些易碎的泪花，他感到此刻清澜的心境并不比落入自己手中转瞬即逝的泪花的处境要好。

　　“是谁告诉你的，天帝？”蔓华一边为他轻轻擦拭着，一边哑声问，看着清澜的目光既疼惜又透出着莫名的寒意。

　　他心中始终对天帝十分介怀，而能够动摇清澜心思者，他想不出第二个。凭这一点，蔓华都能更厌斥天帝几分。

　　清澜咬了咬唇，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只是这泪水怎的就不受控般，不住地往外涌。他从未流泪，至少从未叫谁见过他这幅模样，不管感受到多么的艰难困苦，都能硬生生吞下。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这条路遍布荆棘险境，但他每一步都走得很坚定和明确。

　　只是不知为何，在这条向死而生的路上，却开满了明艳芳芬的花，而他竟然流连在其中难以自拔。
　　《这并不重要》

　　“这很重要，清澜，你就愿意信这天帝的一面之词，却不肯仔细感受我们之间的一点一滴么？”蔓华深深注视着清澜，似要望进他刻意隐藏的内心真相，“他能主宰世间的一切么？如果真的这样，为何最后他都复活不了攻玉上神，为何他会散尽自己的力量而消逝？天地间有太多的把握不住的事情，即便能力最强者，也有做不到的地步，难道要因为担忧以后的不确定，而苦度一生？清澜，你曾经问过我为什么不喜欢你，如果你曾经对我没有这样的感情你绝不会这样问。“

　　清澜有些惊诧地看着蔓华，本以为他早就忘了那些事。因为他一直都很善忘，对于生活中绝大多数的事情他都并不留意，更别说要刻意去记住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

　　当初在魔界因为喝了当地的烈酒而有些不耐受才会失控，问出可能自己清醒时都没有意识到会如此介怀的问题。幸好蔓华那一贯对凡事不甚上心的性情让这件事就这么云淡风轻地过去了，可他内心却愈发地备受煎熬，每次与蔓华的相处，他都得努力地表现出平常，好像他们之间从始至终都是如此干净纯粹的关系。

　　原来蔓华并不是对凡事易忘，现在他就能记得起当时自己无意中透露的话。不知该感伤他当时对自己的不在意，还是该庆幸他此刻多少有些真情实意。

　　“当时我不明白，你也不与我讲明白。”说这话时，蔓华明显感到有些委屈，一旦想到他们之间错过这么多，便止不住地难受。

　　《我怎与你讲。》清澜微微偏过头去，似是不愿再回想过去。

　　蔓华被他这种并不否认的措辞感到了一丝激励，握紧他的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缓而可靠，道：“清澜，我们已经错过太多，如今我醒悟过来，便再不让这般愚昧之事继续……至于你介意自己法力全无之事，我会为你解忧。”

　　语毕，他将清澜缓缓扶起，此刻已经完全解除其禁制。他缓缓卷起清澜的衣袖，露出大片光洁滑腻的皮肤，只略微一施法，上面便若隐若现白为基紫为主的龙鳞，但这整个手臂所显现的却还夹杂着片片漆黑的龙鳞，紫黑交错分布，时而光华时而沉冷，颇具诡秘色彩。

　　清澜任蔓华握着自己龙鳞显现的那只手，另一只手抚上这些并不属于他本体的黑色龙鳞，一时间沉默无言。

　　“清澜，我的龙鳞能与你的龙身完全融合，我的力量亦如此。只是现在你身体过于虚弱，承受不了，而我的元神在无渊剑中正炼化那去除原始之力的阴暗之力。我会加速炼化阴暗之力而抽回元神，这样等你慢慢调养好了，就可以将我的力量交与你。”

　　蔓华这一番话说得轻易又热切，直到最后被清澜伸手轻轻捂了他的嘴才停下来。

　　清澜摇了摇头告诉他：《这是你的力量，不要做这种事。》

　　蔓华顺势张嘴用舌尖淡扫了清澜的手心，弄得清澜受不住办地要收回手，而他哪肯这样放过，反倒是握住他那想逃离的手，像猫一般似用力却无害地舔咬着他玉洁的指尖，眼睛里透着诚挚的光注视着清澜，也能满意自己这举措让清澜不自主地咬了下唇，似在忍受。

　　蔓华将那手从唇边移至自己的脸颊处，肌肤相贴的美好触感让他无比安宁，他用一种近乎誓言般的口吻坚定道：“清澜，虽然我的心给不了你，因为早就没有了。但我从上到下从内到外都恨不能全部托付于你，供你驱使。我都这样了，你还不肯给我一个机会么？”

　　清澜再不能无动于衷，而他很了解蔓华的性情：他想要的会想尽一切方式去获取，他不想要的会毫不犹豫地去漠视。

　　也许到此刻，一味地拒绝并非有用，何况……他的私心私欲让他愈发难以自控。

　　如果他只是个普通凡人，早就能遵循自己的内心，无怨无悔。
　　而他现在，并不比一个普通凡人状况更好。

　　既然已经走到如此境地，就不能顺其自然，哪怕最后一切都将化作虚无……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