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兽世界之血与火

　　达利安一直是个聪明的家伙，他当然不会带着我摔到坚硬的地面上去。
　　在他彻底翻过船舷的时候，我瞧见他用自己坚硬的靴子狠狠踏了一下飞来的流星锤的锁链，让那绷紧的链条嗖嗖地绕在了自己的小腿上。
　　两个人的重量将船上的艾拉方索斯也拉到了船舷旁，差点儿把他也拉得翻下船舷。
　　可那名脸颊破碎的怪物力大无比，他硬是在摇摇欲坠的船舷边站住了脚跟。

　　“呼……”怪物睥睨着我们，张开只余下牙齿的下颌，喷出了一股被穹顶光芒照成深紫色的寒气。

　　“别怕！”此刻，达利安倒挂在半空里，坚硬的双手死死地攥着我的手腕。

　　湿冷的海风不停地吹，把我们我们吹得左摇右晃，还吹来了一串深色的带着甜腥味的液体。

　　那液体从男孩狼藉不堪的肩头滑下来，一路流过他本就血肉模糊的胳膊，手背，滴在我的下巴上，脖子里，又热又粘。

　　我看见他的瞳孔在微微扩大，又猛的缩小！

　　“你流了很多血！达利安！”

　　男孩没有回复我，他狠狠地吸了口气，随后咬起牙，我能感受到他如同铁钳的手指在收紧，仿佛酝酿着某种狂风骤雨般的力量。

　　他想干嘛？
　　把我扔上去？！
　　那么，他自己该怎么办？！

　　凌乱的发丝在我的眼前飞扬着，透过间隙，我看见船舷上的那名怪物已经抬起了只剩骨骼的左手，只见他无声地开合着下颌骨，顿时，深蓝的电光在他长长的指甲上攒动起来。

　　“圣光啊……”我觉得自己的脸颊都僵硬了。
　　如果那怪物将那带着雷霆的力量的左手握在由金属制成的流星锤上的话，或许达利安会更愿意干脆的摔碎在石头路面上！

　　用力一闭眼，再次睁开双眼时，我已经站在了那吹拂着暗影之风的国度里，虽然，那些深紫色的风都依然镀上了血色的边框。

　　“荆棘如蛇，吞噬束缚！”就在那时，风中忽然传来了一声沉闷模糊又简短快速的诵咒声。

　　下一秒，黑鲨鱼号狠狠震动了一下。
　　只听见轰隆一声，一束巨大的满是尖刺的荆棘倏然捅破了船板，从艾拉方索斯的脚下升上天际！
　　它的出现是那样毫无征兆，以至于艾拉方索斯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它从下至上洞穿了身体，挂上了半空！而我与达利安也借着这个力道，猛地升上了黑鲨鱼号的船舷！

　　“噢！”

　　腰间一紧，那名满身血味与汗味的男孩硬是在半空中一蹬腿，一扭身，带着我重新跃上了黑鲨鱼号的甲板。

　　轰--
　　碎屑四溅，隐隐的裂纹从我们的脚下蔓延开。

　　“……噢……”原本气喘吁吁的达利安轰然倒在了甲板上。

　　我一惊，这才看见他后背上那条贯穿脊背的血肉外翻的伤口。
　　鲜血汩汩渗血，哪怕我立刻用双手捂住了它，也没法止住。
　　“达利安！”我徒劳地喊着他的名字，只觉得自己的鼻子在发酸。
　　我慌忙撕开了他染血的衬衣，用那些布料塞住了那条可怕的伤口，另一只手在自己的贴身行囊里翻找，试图能摸出一瓶散发着土腥味的治疗药水。

　　“……吼……”就在那时，低沉的野兽的吼声也传了过来。

　　淡淡的烟尘那一头，我看见了暗夜精灵艾伦。
　　他依旧是一头巨熊的模样，巨大的右掌深深地砸进了甲板，翻腾如蛇的荆棘就是从他的掌下蔓延而出的。
　　可此刻，这头巨熊却瘫在狼藉的甲板上，厚厚的皮毛湿漉漉的，被穹顶那紫色的光芒一照，居然反射出带着蓝色的光，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
　　除了粗重的呼吸，它没有其他的动作，哪怕漂浮在它身后的伊露西亚指使着虚空行者再次缓缓靠近，它也只是龇出尖牙，用猩红的双眼恶狠狠地瞪着他们，没能挣扎着站起身予以躲避与反击。

　　刚才，虚空行者的奥术爆=炸一定重创了他，对不对？！

　　如果虚空行者再给他一下，他会死去，对不对？！

　　天呐，我该怎么办？！

　　我半跪在甲板上，忽然仰头，用酸涩的眼睛盯住了漂浮在虚空行者背后的伊露希亚，右手缓缓地按在了脚边“大宝贝”的手柄上。
　　必须先干掉那混蛋！

　　可之后……

　　甩了甩有点发懵的脑袋，我把那些不合时宜的想法都甩了出去。

　　没有之后！

　　我坚定地告诉自己。

　　呼呼的暗影之风在我的四周刮了起来，血色的边框就像包裹着尸骨的裹尸布，不停地摇曳。

　　只需要一步。

　　我握紧了“大宝贝”。

　　就在那时，就在我打算不管不顾，与伊露希亚鱼死网破的时候，一直羽箭忽然飞逝而来！

　　它带着呜呜的蜂鸣，如同势不可挡的流星，眨眼间便从伊露希亚的左边太阳穴射=入，又从右边穿出，可怕的余势更是让她的身体朝右一弯，带着她整个人撞向了那半截桅杆！

　　砰--
　　那名巫师甚至都没来得及发出惊呼，便如同一片破布般，被死死定在了半空里，宽大的黑袍整个儿盖住了她，随着海风飘摇。

　　我清楚地看见那一瞬发生的所有事情。
　　有那么一瞬，伊露希亚圆瞪的晦暗双眼里充满了惊诧与绝望，但只是一瞬，她眼中所有的生机都消失了，就连她身前漂浮的虚空行者也在那一瞬崩解成了一团暗淡的雾气。

　　*

　　是金枫林港的守卫们救了我们的命。

　　他们的脸颊与身上的褐色皮甲一样灰扑扑的，但我还是认出了他们，在地窖里，苏雷亚斯大人原本要带领他们攻击黑鲨鱼号来着。

　　他们一定是在某处被黑鲨鱼号上扩散开的毒气毒倒，又被艾伦的魔法所拯救。不然，他们一定不会这么快赶到这里，又拯救了我们的性命。

　　他们总共有五六人，一登上船，这些训练有素的守卫们便分为几组，有的警戒着黑鲨鱼周围的一切，有的围绕着小山般的艾伦，有的仔细地检查了船舷，甲板，货仓的每一寸，他们甚至从货仓里提出了一名昏昏沉沉的矮子，他们管他叫做“银脸耗子”。

　　我一点儿也不想知道银脸耗子是谁，我只想为达利安止住背上的血。
　　我确实找到了一些药水，可是它们一点儿都没有用。
　　你瞧啊，那片用来捂住伤口的衬衣早就被浸透了，布料是那样的深黑，湿热，可是，它旁边的皮肤却惨白而冰冷。

　　我很怕。
　　我很怕这名男孩会流血流死。
　　那种恐惧深入骨髓，让我的手指都在不停地发抖。

　　我的脑子昏昏沉沉的，脑海里乱七八糟的可怕想法让我眼中的液体决了堤。
　　我跪在甲板上，更用力地为达利安捂住了那道可怕的伤口，“……帮帮我……求你们了！”

　　没有人理会我。
　　那些暗夜精灵只专注着自己眼前的黑熊或是矮子。

　　“婕拉的儿子怎么了？！他醒不过来！”有人在大声喊。

　　“试试那个卷轴！”

　　“老鼠帮在这儿做什么？！”有人在厉声喝问。

　　“噢！嗷！别拧我的右手！是我们救了你们！是丹引开了那怪物！是我引爆了下面的炸=药！”有人在怒吼。

　　一切都是乱哄哄的。

　　“天呐……帮帮我！帮帮我吧！看在艾露恩的份上！”我环视着那些高挑的身影，几乎在大喊。

　　难道那些暗夜精灵头上长着的是两根树杈？！

　　“你们看不见这儿有人要死了吗？！”

　　终于有人看了过来。
　　那是一名有些年纪了暗夜精灵老者，瘦削的脸颊上有好些风霜的痕迹。

　　他瞥了我一眼，又瞥了趴在甲板上的达利安一眼，“那个人类小子还在喘气……”
　　“可他流了很多血！”

　　暗夜精灵老者似乎愣了一下，“……你为什么不为婕拉的儿子哭？”转头，他望向了甲板上那头黑熊，“他要死了。”

　　什么？！
　　有那么一瞬，我觉得自己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要死了？！

　　“你吓唬她做什么？”恍惚间，有人在那边不满地道，接着，那个声音朝我大喊，“小家伙，别哭！婕拉的儿子只是受了重伤！”
　　“再重一些就真的死了，难道还没资格享受一点姑娘的眼泪？”

　　……噢……这些家伙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们知道现在是什么可怕的情况吗？！

　　我难受得简直要喘不上气来，“那么，救救达利安！别让他死！我愿意用任何东西来交换！”

　　暗夜精灵老者回过头来，这一次，他眯着发光的眼睛，神色颇有些不悦，但思索了一下，他还是快步走了过来。
　　他没好气地拨开了我的双手，仔细地看了看达利安后背上的伤口，“这并不是致命伤，只是看着可怖，他或许比婕拉的儿子还能更早恢复过来。”
　　“你……您身上有什么药品吗？！”

　　他叹了口气，从行囊里摸出一个闪耀着幽幽绿芒的瓶子，放在了我的膝盖旁边，“这是德鲁伊们制作的药膏，混合着月亮井井水，有非常好的止血效果。”

　　我紧紧攥着水晶瓶，简直要哭出声了，“……感谢你……天呐……感谢圣光……不，感谢艾露恩……”
　　暗夜精灵看了看我，又回头看了什么一眼，再次叹了口气，“感谢婕拉的儿子吧。”

　　药膏非常厚重浓稠，散发着甜腻的树浆的味道。

　　“在这些黑色血肉上多涂一些，有毒。”暗夜精灵拧着狭长的眉，指点着达利安的伤口说道，“这是……被流星锤的尖刺划出来的？”

　　我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目光不自觉地望向了半空。
　　在那儿，在那片幽幽紫光中，那名脸颊破碎的怪物正毫无生机地低垂着头，身体被粗大荆棘贯穿着。
　　而那把沾满血污的流星锤就挂在荆棘的尖刺上，被海风微微摇晃着。

　　暗夜精灵也看了过去，“……艾拉方索斯，”他叹息一般念到，似乎还想说点什么，最终却只是又叹息了一声，“愿艾露恩宽恕他吧……”他又转而对我说道，“小家伙，流星锤的尖刺上布满小刺，所以，这道伤口没法缝合，你得帮他包扎起来，另外，再给你自己也涂一些。”
　　下意识地，我低头瞧向了自己狼藉一片的胸腹与大腿，若有似无的刺痛与钝痛让我的太阳穴开始突突直跳。

　　“……小家伙，你得为这瓶药膏支付报酬，知道吗？向婕拉的儿子支付宝石，或是，其他的，你能支付的……嗯，知道吗？”

　　*

　　“有用了！他变幻回去了！”就在那时，有人在甲板的那边欣喜地喊。

　　视线一偏，我看见那头小山般的巨熊已然消失不见，那地方还残留着些许暗淡的绿色光芒，暗夜精灵艾伦正躺在里面。
　　他全身都是赤果果的，深色的皮肤上布满了诡异的花纹。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那些花纹就像是活着一样，在不停地游动。
　　我不由地用占满药膏的手擦了擦湿漉漉的眼睛，指甲不小心擦过了达利安的伤口，哪怕他还昏睡着，都狠狠的颤抖了一下。

　　“那是诅咒！”我身旁的暗夜精灵皱起了眉。
　　那句话让我猛地想起了什么，立刻开口，“没错，伊露希亚，就是被你们射杀的那名魔法师，她诅咒了他！”

　　所有人似乎都侧头看了一眼，看了一眼那名脑袋被钉在桅杆上的黑袍女巫。

　　此刻，她的脑袋微微仰起，如同冬日枯草的发丝掩住了她上半张脸。
　　我只能看见她的下颌正大大的张开，露出了幽深的咽喉。
　　两行深色的血迹穿过她的脸颊，挂在她尖锐的下巴上。

　　那副景象让我忍不住吞了口唾液，移开了目光，“她把诅咒下在一个魔法阵里，而艾伦偏偏使用了那个魔法阵！”

　　有人立刻奔了过去，撕开了魔法师身上那件宽大的黑袍，“她已经死透了。”片刻之后，那人说道。

　　我身边的暗夜精灵起身走向艾伦，又在那名暗夜精灵小鬼的身旁蹲下。

　　“生命如风……”精灵用很低的嗓音诵读了一句简短的咒文，顿时，微风刮起，明亮的翠绿色光芒从他的指尖亮起，如同萤火成一样，飞到了艾伦肩头那一道邪恶的纹路上，然后，那团光慢慢地渗透了进去，“……可以祛除。”擦了擦额头，他如释重负地朝其他同伴说道，“但我不太擅长这个，我需要一些时间，你们可以……”

　　“艾露恩呐！”没等他说完，负责警械的暗夜精灵忽然发出了惊呼，他一直攀在船头那座半人半鱼雕像上，入炬的目光眺望着整个金枫林港，“看那边！它们，它们在干什么！”

　　那边？！
　　它们？！

　　我不由地挺起胸膛，奋力望向船舷之外。

　　在远远的石板街尽头，我瞧见，一个又一个浑身散发着绿色幽光的鬼魂从漆黑的窝棚后蹒跚走出来，或是爬出来。

　　“救救我们！”
　　“好疼啊……”

　　它们大多残缺不全，断手断脚，但无一例外都在仰头哭喊！

　　“救救我们！”
　　“好疼！好疼！”

　　它们推攘着，拥挤着，很快便在那儿聚成了一大群！
　　我从未见过的，一大群！

　　天呐，难道所有涌入金枫林港的幽魂都聚集到那里了么？！

　　风向似乎变了，在这无处不在的咸湿的大海的味道里，我好像闻到了夹杂与其中的浓烈的腐臭味！

　　突然之间，那群幽魂仿佛受到了什么指令一般，猛的都转向了黑鲨鱼号！

　　那一道道麻木的目光简直让人心惊肉跳！

　　下一秒，只见那些怪物四脚并用，如同潮水一样朝我们的方向蜂拥过来！

　　“救救我们！”
　　“好疼！好疼！”
　　“好疼啊……”

　　凄厉的哭喊声冲破了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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