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雪与暖忧

　　从大儿子说的“梦话”开始，墨言彻查在国外工作的二儿子傅优然。
　　关于优优，小希知道的事墨言很快调查得一清二楚。不过，这些都不足以让墨言震惊，直到墨言查出了一件事，他才彻底明白了小希这回行动回来的所有反常。
　　墨言指定的秘密调查小组只有三个人，是从掌控在自己手中的隐秘力量里抽调的，所以墨言不担心泄密。但是，自己的儿子自己必须亲自找回来。
　　暮辰的调查还没结案，墨言不放心大儿子的安全，在临走前把小希托付给承夜照顾。十天以后，承夜送小希回家。小希第一时间被父亲带到自家别墅的地下室。
　　当年修建别墅的时候，墨言坚持不在自家设私刑室。设计之中留作私刑室的相对与世隔绝的空间始终空着。小希甚至没来过这地方。跟着父亲走，小希的预感越来越不好。直到看见被关在里面的人，小希整个人都不对了。他看见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亲弟弟傅优然。看见弟弟，小希知道父亲一定知道了一切，甚至比自己知道的更多。
　　小希流着泪跪着求父亲：“爸。我犯下了大错，您怎么罚我我都认。如果您认为我不是您的好儿子更不配做少主，可以废了我，甚至杀了我。我求求您，放过优优吧。他还小，做错事也是无心的。况且他比我优秀许多，将来一定能成大气。”
　　“你认，我不认！”墨言的怒吼和铁青的脸色足够震慑两个儿子。优优显然还没完全摆脱麻药的作用，瘫坐在地上，不停地无声地哭。
　　过了许久，冷静了许多的墨言扶小希起来，安置在屋里唯一可以坐的地方——施工时留下的一个木墩子上。然后厉声喝令优优：“跪你大哥面前来！”
　　优优努力去跪。可是身子还在麻药的作用中，不听使唤。墨言上去没头没脚一顿猛踢，优优仍然跪得不成人形。
　　“畜牲！告诉你哥你都做了什么！”
　　原来，那天晚上和小希滚落山涧的人是优优。
　　“爸，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那天是暮辰的交易。如果我知道，我死也不会让他们得手的。”
　　“住口！”墨言照着优优的脸颊狠狠一脚踹上去。优优没躲。父亲卯足劲的一脚把优优一边的牙悉数碎掉，鲜血流出嘴角，连下巴都脱臼了，再也说不出话。“还有脸辩解！我没你这样的儿子。以后不准你叫我爸，更不准叫他哥。你做的事家里的奴才都做不出来！”
　　“爸。”小希站起来，扶着气得浑身发抖的父亲坐下。之后又跪在父亲身边，用手捋着父亲的背给父亲顺气。过了很久，看着父亲的情绪不那么激动了，小希跪行着移到父亲面前：“爸您息怒。您是我们的主心骨，您不能乱。爸，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眼前最要紧的是如何向长老会交待。”小希的语气异常平静，“如果把优优交出去，优优、我甚至您、我们傅家都无法向长老会交待。到时，优优必糟惩处。我的叛邦罪也会被坐实。这些都足以威胁您在暮辰的统治地位。结果是三个家族都在劫难逃，后果不堪设想。即便不为优优脱罪，也应该从大局着想。我仔细想过，这件事我一个人扛。行动被打劫本就是行动必须面临的风险。只有我站出来承担一切才能大事化小。行动失败、蒙受损失这些罪不至死。只要您的威慑在，他们不敢做得太过分。况且我是少主、我有功绩、有三叔在刑堂照应、我不会有事。只有这样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家族的利益才能得到保障。既然那个组织还没有人知道优优生还，没有人知道优优和暮辰的关系、除了我们三个人没人知道优优那天参与了打劫，我们不怕别人调查。爸，相信我，有优优提供的信息，我们一定能把事情说圆、把证据做足。让我来承担吧。”
　　墨言看着大儿子坚定的眼神、听着大儿子无比镇定的话语，心里感慨万千。这一切他不是想不到，他是不肯想。他不舍得委屈他的大儿子——从小跟着他流血流汗饱受苛责的孝顺孩子。可是，逐渐冷静下来的墨言明白，小希的方案是唯一可行的。这个想法刚从脑海里冒出头，墨言啪地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觉得还不够，墨言抬起另一只手继续抽的时候，小希惶恐地捉住父亲的手。墨言一把抱住大儿子。这是第一次，窝在爸爸怀里的小希感受着爸爸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
　　原来优优当年初初陷入经济危机的时候，在朋友牵线搭桥之下替某个组织做了一件窃取经济情报的小活儿。当时，小优优并不知道雇他的是一个组织，只单纯地认为是替朋友做一个有偿帮忙。这样的活做了两次，优优挣到了所谓第一桶金。用它装修了房子，开始了出租房屋的生意之后，优优再没接这样的活儿。后来有了哥哥的资助，小优优甚至几乎把这件事忘了。直到一年前，那人又托朋友找优优做事。优优当时在大公司实习，有体面的生活和社会身份，当然拒绝。几番游说不成，终于惹恼了那组织的首领。可是，那组织已经今非昔比，当年和某国情报部门签了第三方服务合同，势力扩张很快。优优仅凭个人能力，如何摆脱这样一个组织的纠缠？不肯找家里帮忙更担心暴露自己身份的优优在那些人的威逼之下，不得已接着替他们做事。尽管在墨言看来是辩解，可是小优优说得不错：当初接这活儿的时候，他真的不知道是暮辰的生意。当晚被那些人推出车子的时候，优优仍然被蒙在鼓里。直到亲眼看见自己的亲哥哥，他才恍然大悟。
　　那天小希认出弟弟时，第一反应就是让他赶紧走。他知道暮辰的人很快就会追到。他来不急想更多，满脑子想的都是不能暴露优优。否则自己和家人谁都说不清楚了。突发事件接踵而至，刚从悬崖爬上来躲过死劫的优优完全是懵的。从小习惯了听哥哥的话，小墨优来不急想，按哥哥的命令躲进山路边的从林中把自己藏起来，直到看着哥哥被暮辰的人救走，自己才跑路。那以后的日子，优优东躲西藏，不敢回公司上班也不敢回住处。以至于墨言费了好多周折才找到他。
　　关乎生死存亡的事，理智必须战胜感情。墨言最终选择了顾全大局的方案。但是，他再也不肯原谅二儿子傅优然。
　　有了优优提供的情报，事件的调查报告很快通过长老会和暮辰高层的审核。明天就是给事件的全权责任人——暮辰少主傅晨曦用刑的日子。前一天晚上，小希推开了父亲书房的门。
　　“小希，今天早点儿休息吧。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在父亲关怀的话语和温和的眼神注视下，小希规规矩矩地跪在父亲面前：“爸。今晚我要把话都讲出来才睡得着。”
　　墨言拉儿子起身：“那就长话短说，你需要休息。明天是一场硬杖。”
　　小希被父亲按着坐在父亲身边：“爸：这些日子，小希认真地检讨了自己。得出的结论是：我犯了很多关键的错误。这件事由我来负全责一点儿也不为过。”
　　“小希，这事等你熬过明天，身体慢慢养起来再说吧。不急在这一时。”
　　“爸：也许有的话过了明天就再没机会说了。”小希话音刚落，就被墨言喝回去：“胡说！爸爸知道你一定能挺过明天的刑罚。你三叔在刑堂已经做足了功夫。你只要发挥正常的熬刑本领，咬咬牙就挺过去了。你给我记着：我高墨言的长子没那么容易被打倒！”墨言用力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眼睛里满是鼓励和信任的目光。
　　“爸：您想哪儿去了。我是说明天万一打狠了，疼狠了小希兴许把之前好不容易过脑子思考的事给忘了哪一条呢。”小希故意这么说既是安慰爸爸又是给自己找台阶下。
　　“好吧。今晚只说概要。赶紧说完快回去睡觉。爸替你记着。过些日子你身体养好了我们再‘秋后算帐’。”
　　“那好吧。爸，我想了：优优的参与只是这次事件的一个小插曲。没有优优，还会是别人。行动失败的根本原因还是我犯了几个关键的错误。”
　　这个话题说开了真的挺耗时的。为了让儿子早点休息，墨言只得下了硬命令：“长话短说。我只给你十分钟时间，十点前你必须给我上床睡觉。”
　　“是。作为行动的领队，我犯了几个严重的错误。第一，事先没有在交货的地点增派人手。暮辰第一次做交换军火的生意。我对风险估计不足，还按常规配制安排人手蹲点儿，以至于出事了才看见埋伏在交货地点的敌人。第二，军火被打劫，说明交易事先走漏了风声。虽然目前尚不知是暮辰还是对方泄密，但是在事先的谈判过程中，没能严格控制双方知情人的数量肯定是我的疏漏。第三，小希事先没听爸的劝告，没找到接军火的下家就开始交易。没有有效利用军火买家保护这批军火，显然是小希安排不周。第四，过于信任多年的生意伙伴。对方的撤退线路我们是预先获得情报的。一般来说都应该在对方的撤退线路上安排暗哨，以防不测。小希却因为过于信任对方而没做任何安排。这次交易在山里，可走的路线本就不多，如果能事先安排暗哨，至少可以阻挡一下被截获的军火车。过于信任而放松警惕这个错误小希已经犯过两次。实在不应该。这是行动方面。还有，小希没能完成爸交给我监管优优的任务，以至优优出了这么大问题，我这个做大哥的都不知道。另外，小希对爸隐瞒优优的情况更背着爸资助他。可以说，优优犯了这样的大错，有小希至少一半的责任。爸，公事上小希犯的错，明天的责罚会让小希记住教训。小希恳请父亲阻止三叔在刑罚上做手脚。因为那是小希应该受的。如果小希有命熬过明天的刑罚，小希会再向父亲请罚。家事上小希犯的错，请爸从严责罚。” 小希平静地讲完话，松开抓着父亲的手，郑重其事地跪在父亲面前。
　　墨言盯着儿子看了一会儿，徐徐开口：“小希，你总结的都对。通过你对这件事后期的处理，我高兴地看到你的大局观和你的担当。你三叔掌权刑堂这么多年，从来不是徇私舞弊的人。他之所以在明天的刑罚上做手脚也是大局观。所以，这件事由不得你。当然，刑罚上放水不代表你的责任轻。你主动找爸爸做检讨，爸相信你能接受教训。至于优优的事。我还是那句话：优优的事我这个做父亲的和你这个做大哥的都有责任。子不教父之过。主要责任当然在我这个做父亲的。从小对他的宠溺、近年对他的放任，我都有责任。这件事我们需要好好总结的一个晚上说不完。我们以后慢慢讨论。”墨言说到这儿，看了看钟表，话锋一转：“今天时间不早了，你明天还要打硬仗。听爸话，赶紧回去睡觉。听话。”墨言从沙发上站起来，拽起来儿子，领着他回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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