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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旧
面具人轻叹一口气,继续埋怨道,“怎么光长身量,不长记性?我这回不就是离开得久了一点吗?竞把我忘记了……”
幻境也会没头没尾吗?面具底下藏着青面獠牙的怪物吗?他该怎么出去呢?
一道熟悉的声音阻断云随脑海里的奇思妙想。
“凌华君——”
他转过头就看见身着淡蓝色的两个少年破开满山皑皑白雪跑来,跑在前面那个兴高采烈,玉管束起的发丝招摇飞舞,另一个稳重地跟着。
凌华君?云随脑子里对这个人全无印象。
随着两人走近,云随皱起眉头——他们的五官清晰可辨,正是沈闻斟与江观酌——月亮的幻境还真是编造得真实啊。
“见过凌华君。”
两人拱手躬身,冲着凌华君行了个礼。
“云随?!你这么早就来等着凌华君了?可真真是师徒情深啊!”
凌华君挪步,站到云随身边,挤兑道,“雾十七,君无厌座下就数你嘴贫,他忙着教化新弟子,你每天就知道扯上风十一陪你闹。”
雾十七鼻子一皱,不满地反驳,“师尊如今心里眼里只有那只来路不明的凤凰,凌华君也有自己心爱的小狗,我们这些旧人只能泪眼婆娑地在昆仑上饱尝风雪,啧啧啧啧啧啧……”
雾十七演得有模有样,甚至拽起风十一的袖子擦向自己的两颊。
“长月峰上不是还住着一位大人吗?你大可拿着你那些压箱底的话本子找过去,若你能逗笑那位大人,就是你要昆仑从此风雪不再,我也能叫君无厌答应,更别提叫他丢了那只凤凰。”
云随睨了一眼笑意盈盈的凌华君,腹诽着,不安好心。
雾十七显然也是个人精,眯起眼眸审视起笑里藏刀的凌华君。
“神君还是绕过我们吧,长月峰的那位大人饶是神君也不敢随随意招惹,我们这些作弟子的,怎么敢去造次,十七师弟失礼,还望神君海涵。”
风十一比云随印象里的江观酌更稳重,云随注意到风十一说话间还把雾十七往身后护了护,默默追评一条——风十一的在意比江观酌更直白。
“行了行了,再护着他啊,赶明他就敢去揭君无厌屋顶的瓦,我这趟去九重天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你们散去吧。”
“欸欸欸,等等——”,雾十七拽住转身就要离开的风十一,挤出一抹讨好的笑,盯着凌华君开口,“嘿嘿嘿,神君,九重天那边还是想塞人来昆仑吗?你答应了吗?要是九重天那些仙族的弟子来昆仑拜师,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帮着三位神君处理杂事了呢?”
凌华君鼻子里挤出几声干瘪的哼笑,严辞道,“昆仑机密,少打听,再不走,我就罚你把整个昆仑小道上的积雪扫干净,不许风十一帮忙。”
雾十七瞬间色变,拉着风十一逃也似地跑开了。
云随还在目送二人,耳边响起几声干咳,他抬眼望过去。
“记不得我也就算了,雾十七和风十一天天与你见面,怎么不和他们搭话呢?”
云随不回答,权当是幻境编织的陷阱,就连凌华君眼底的哀愁也视而不见。
“小时候还肯说几句敷衍敷衍我,越是长大就越是不肯开口,是我养得不好吗?早知道就不该随便给你改云随这个名字了,思绪总似云一般轻飘飘地叫风吹走了……”
云随神色一凛,脊背僵硬如同骤然绷紧的琴弦,不可置信地盯住凌华君,他脑海里诡异地响起那道几乎被风揉碎的声音——
“……叫云随好不好?你们狰兽一族世代供奉烛龙大人,也不知道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这是他在上个小有天里闪过的一片残梦,竟神奇般地与此刻联系在一起了。
大概不是梦……
等不到云随的回答,凌华君正想牵起云随的手,却被云随抢了先,手上的力道大到肌肉颤抖,就连询问的声音也在颤抖,连带着一颗心也慌乱起来。
“……你到底是谁?……”
“啊?”,凌华君懊恼地摸上自己的面具,单手解开面具的系带,解释道:“看来是真的忘了我啊,都怪我这一趟去了太久,面具也忘了摘。”
面具被摘下,凌华君的脸一点点清晰,分明就是樊栩的脸。
云随失神,“樊栩……”,脱口而出后,他霎时回神,本以为自己违背了樊栩的叮嘱,会遭到幻境的同化吞噬。
岂料凌华君喜出望外,握住云随的一双手贴上自己的脸,念叨着:“还记着就好,还记着就好,昆仑又要下雪了,我们一起回去吧。”
云随任由凌华君牵着手腕,缓缓往山上走去,穿过骤然掀起的风雪,那只握着云随的手依旧温热。
风雪太大,云随被迷了眼看不清路,下意识抓住凌华君的袖子,凌华君垂眸无声将云随护在自己身后,一高一矮的身影,留下两行重叠的脚印。
……
云随不知道自己这一走怎么就走到了一处院子里,牵着他手的人不见了,小小的院子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绞缠攀爬在四野的藤曼间绽放着大大小小的月季花。
“云随——”
云随转过身,看见樊栩扶着院门,十万霞光绽放在他身后,却不及他嘴角那抹笑意耀眼。
“愣着干什么?跟我去君无厌那,有好事发生。”
好事?什么好事?云随一头雾水,还是规规矩矩跟在樊栩身后。
大殿上除君无厌之外,还有三个着装鲜艳的陌生人,云随不安地看向樊栩。
“别怕,他们是狰兽一族的使者,我找了好久才找到他们,你也是一只小狰兽,他们是你的族人,过去吧!”
云随被樊栩轻推一把,局促地站在中间,面前是樊栩口中所谓的族人还有淡然饮茶的君无厌,身后是樊栩。
“孩子,你受苦了,在外流浪这么久,幸亏昆仑的凌华神君把你捡回来,这可是我们狰兽一脉的莫大机缘呐!”
三人中为首的那个快步上前,把云随拉到自己身边,泪眼婆娑、神情感概。
云随回头看向殷切欣喜的樊栩,喉头滚动,一股酸涩趁机涌上心头。
“狰兽一族世代供奉烛龙,向来子嗣便稀薄,能养大一个实属不易,云随被凌华君捡回来的,度引化形、教导养育费劲心思,我看凌华君好不容易帮云随联系上族人,大概是想让人回去认祖归宗吧,对吗,凌华君?”
云随的目光在樊栩与君无厌的身上流转,大概明白如今这一出是怎么回事了,他最后扫视了一眼围在自己身边所谓的族人,将视线钉在樊栩身上,他要樊栩一个肯定的回答。
“君无厌,少拱火。”樊栩睨了一眼事不关己的君无厌,转而望向双眼通红的云随。
“云随别听他乱说,我不是要把你送走的意思,我只觉得你该知道自己的来处,至于你是愿意留在昆仑,还是回去,选择权在你。”
“闭嘴——”
一声怒吼,震惊大殿上所有人,就连云随自己也被吓到了,刚才那一声不是他吼出来的,是这具身体自己的愤怒,云随完全丧失了对“自己”的控制权,接二连三的怒火涌出——
“樊栩,我真的受够了,收起你这些所谓的为我好,如果的你真的对我好,当初在山脚下你就不应该把我捡回来,任由我自生自灭好吗?如果或你真的对我好,当时就应该把我送回去,而不是留我这么多年,转头不声不响的帮我找家人,你是想我对你感激涕零吗?我告诉你樊栩,这不可能,我喜欢你已经是既定了事实了,就算是昆仑上的风雪颠倒,我喜欢你就是我喜欢你!”
云随喜欢樊栩?
幻境里的云随喜欢环境里的樊栩?
他对此毫不知情,他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凝固了,感受着躯体的感受,呼吸逐渐急促,颤抖的身体在高亢的声调里亢奋起来,有眼泪糊住视线,但他依旧紧盯着对面懊悔愧疚的樊栩。
“樊栩你就是个懦夫,永远都是人前那副高高在上、不沾风雪的凌华君模样,你现在敢对着天道起誓吗?你说啊,你说从我化形之后,你看我的每一个眼神都是清清白白的,不带有一丝一毫旁的想法,你当着我族人的面解释啊!上个月你与两位神君共饮,没有借着醉酒的幌子回应我的吻,你说啊!你怎么不敢呢?”
云随抹去眼角摇摇欲坠的泪珠,一步步逼近樊栩。
“云随……别说了!”
“我凭什么不说啊!我偏要说!”
云随一把揪住樊栩的领口,异常冷静的开口:“你动凡心了,樊栩,你怎么能这么虚伪呢?喜欢上自己名义上的徒弟就这么让你丢脸吗?这么急着要把我送走,是想眼不见心不烦吗?是为了方便你割舍掉你心里生出了不该生的情愫吗?樊栩,我告诉你,这辈子都不可能的,哪怕你飞灰烟灭了,这些都是事实。”
云随一把拉下樊栩,彼此的唇重重相撞,撞得牙齿生疼,云随也不松手,疯狂地肆虐一般吻着樊栩,直到感应到樊栩的回应,泪水终于成串滚落。
圣神的殿堂之上,族亲的注目之下,他们旁若无人地相拥亲吻,对天地宣告他们的赤诚真心,不再顾及地位声名的束缚,彼此煎熬的心得到拯救。
此刻,真的还是幻境吗?
云随早就分不清了,贪恋片刻的温暖怀抱,盈盈清香熨帖他内心的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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