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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泪雨
卫宪雩吃完饭后就再车上睡着了,徐颂扬把车内温度调到适温,从后视镜里看着酣然入睡没有丝毫防备的卫宪雩,好像带他去哪儿都行。内心一片柔软,他关掉车载音乐和一切可能发出声音的设备。
徐颂扬没有送他回家,因为他是一个随时随地做好约会打算的人。
到达目的地已经十点多了,山里的昆虫发出咋呼的从没听过的叫声,大自然的演唱会虽然吵闹聒噪,但总给人一种众望的安静。
徐颂扬下车把后备箱里的几个大箱子搬下来,在草坪上排成一排,忙完在前门和后门之间犹疑了一下,最后选择钻进后车座里。
车内宽敞,卫宪雩不会有施展不开的烦恼,因此睡得很是香甜。徐颂扬脱下外套披在卫宪雩身上,本想安安静静坐在卫宪雩旁边,可没有一会儿,胸膛就压上沉甸甸的一个脑袋,徐颂扬闻到了一股热乎乎的香味,不肖犹豫就以床垫的姿态把他抱进怀里。
看着怀里睡着的卫宪雩,徐颂扬的心蓦地柔软了,尽管那里早就软成了一捧洁净的水。
柔软之余,更多的是心疼。
于是把卫宪雩抱得更紧,脸颊贴在他的胸口,感受这具削薄□□下潜蛰的蓬勃的心跳和熏热眼睛的好闻的香味。
越感受到卫宪雩的体温,徐颂扬就越是无法控制他对卫宪雩的喜爱与心疼。
正因为感受到了卫宪雩在外人面前表现的热,而愈能读懂他孤身一人时被自我保护机制激发出的冷。
徐颂扬重新振作起来,擦掉眼角的眼泪,把卫宪雩细软的发丝拨到一边,他觉得他粗手笨脚的会压到卫宪雩的头发而使他梦里还在疼。
可他抱着卫宪雩,眼泪却和排山倒海的爱一起倾注而下,连他自己都被吓到了,愣愣地抹掉眼泪,袖口湿得斑驳。
卫宪雩真是个小可怜,留长发会被骂,喜欢男人却不敢光明正大,一个人受委屈了只能坐上破败的秋千架,既不能抱头痛哭也没人说说话。
一切还发生在夜里,空着肚子的夜里。
徐颂扬无法拒绝地想起了李平安,那个还在念书的学生。卫宪雩总爱谈及自身的年纪,或许他也不愿意成熟的灵魂匹配不相配的外表吧。
久而久之,他也忘了二十七岁的他是不需要为二十一岁的谁负责的。
卫宪雩的身边,为什么没有一个可以为他挡雨遮风的人而他却成为别人的避风港呢?
为什么没有一个为他付出而不需要他付出的人呢?
越是往下想,徐颂扬越是控制不住争先恐后的情绪,已经到了泪流不止的地步。担心吵到卫宪雩而连呜咽都吞咽进肚子里,显得又滑稽又令人感伤。
徐颂扬哭了半天总算平静了一点,扭脸对上卫宪雩直溜溜看着他的漂亮眼珠子,当即吓得魂缺一半了。
明明是晚上,徐颂扬的脸颊两边却爬上落日霓虹:“你什么时候醒的?”
卫宪雩不答反问:“你大半夜哭什么?”
“我感伤。”
“感伤什么?”
“你别问了。”
卫宪雩气笑了:“你大半夜把我带到这荒山野岭的我还没找你算账呢,问你个问题支支吾吾。谁欺负你了?”
“你。”徐颂扬回答得倒干脆。
“我?”卫宪雩气一会就笑一会,大惑不解:“我梦里揍你了?”
卫宪雩说完自己先笑了,捧起徐颂扬湿透的脸,注视他像兔子一样通红的眼睛:“我梦里是打怪来着,但打着打着就下雨了,很蹊跷吧?”
徐颂扬应声:“嗯。”
“然后我就醒了,一抬头就看到你在我头顶哭得撕心裂肺。那时候我想,如果死后有人为我哭泣的话,我的视角可能就是那样。谢谢你让我体验了一回。”
徐颂扬后知后觉地捂住他的嘴,“别说‘死’。”
“可是我们终有一天会离开的,没有利息没有本金的从这里消失。你甘心吗,活下百年,但最后什么也没能带走。”
卫宪雩步入自问自答的程序:“所以就该在活着的时候体验人生啊,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贪生怕死一辈子,害怕不孝顺,害怕不称职,害怕承担不起责任,怎么就不害怕死前会后悔呢?”
“我都快三十了,再活一个三十,难道还有下一个三十吗?我不想活这么久。”
卫宪雩说完觉得肉麻死了,他怎么也开始说这些酸溜溜的话,尤其是对上徐颂扬那双永远真诚永远不会对坏事产生波动的眼睛时更甚。
“别这么看我。”卫宪雩搡开徐颂扬的脸。
徐颂扬抓着他的手,不牵不扣,就轻轻的捏,像试探猫儿是否伸出利爪。
卫宪雩到底该有多伤心,才会和他说生离死别的大道理。
“卫宪雩,你能相信我吗?”他的眉眼深邃如洞穴,却一点一点地为卫宪雩撬开裂缝。
“别这么问我。”卫宪雩转头看向窗外,明明他面对的,就是窗口,“应该是你做了什么才能让我相信你。”
“那好。”他说。
“这里不是荒山野岭。我在寄居蟹上刷到有人来这里野餐、烧烤,这里白天很漂亮的。因为离城市比较远,还可以放烟花。”
徐颂扬是行动派,现在就要为他做些什么了。
卫宪雩不抱期待地笑笑:“所以你带我来看烟花吗?”
门店现在都关门了,怎么可能买得到烟花。
“对啊。”徐颂扬把他裹在外套里面,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茧蛹,然后开门下车,把蒙圈的卫宪雩拉下车。
满月直挂天际,圆得真假难辨,亮得日夜不分。
旷野无风,远处依稀辨得庙宇的剪影和几个矗立在小山丘上的零散的帐篷,帐篷前闪烁着点点火光。
“你看,那边还有人在烧烤。”徐颂扬指着不远处。
“你怎么知道是在烧烤?”
“我闻到香味啦。”
“小狗鼻子。”
徐颂扬看着他傻笑,“你说起小动物的时候前面总要加个‘小’哎。”
卫宪雩没刻意关注过,“这样才不像骂人好吗。”
“像撒娇。”
卫宪雩震惊:“你说什么!”
“没有啊。”徐颂扬黏在他身上,把他的手脚都黏住,脸颊贴着他的脸颊,把卫宪雩的脸都蹭变形了。
卫宪雩感觉有一条大型犬压在身上,“你别想着翻篇。”
“那我送你一场烟花,你能原谅我吗?”
卫宪雩看着撒满星子的深蓝色天空,道:“那你得真的送了才能解锁后面的故事啊。”
“原不原谅都没关系。”因为你没有生气。
“只是我想送给你。”
原谅,是我随便找的一个理由罢了。
卫宪雩怀疑了,怀疑徐颂扬真的买了烟花,怀疑徐颂扬真的送他一场烟花。
徐颂扬随手把卫宪雩的衣服领口拉高,悄声得宛如进行一场神秘庄严的仪式:“你站在这里别动,我去点火。”
卫宪雩拉住他的手腕:“等一下——”
徐颂扬就停下来。
卫宪雩望着他黑暗里发亮的眼睛,如鲠在喉:“真的有?”
徐颂扬俯身碰了碰他的额头:“我不骗你。”
说完,他只身跑到不远不近处,手中冒出一小簇迎风摆动的火苗,加速点燃三个箱子后又捂着耳朵跑回来。
卫宪雩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火星子劈啪动态,他虽然听不见,却看得到。
引线燃尽,蛰伏在盒子里的烟火“咻”地窜上高空,一串连着一串在夜色中绽开五彩斑斓的焰火,照亮白天的黑夜镜头,远方传来高涨的欢呼声。
草坪一望无际还是草坪。
真的有好多人,和他们一样,在夜色中只为欢笑,只为拥抱,只为活着。
卫宪雩抱紧手臂,仰头看向被徐颂扬霸占满屏的天空。徐颂扬在第一炮响时分跑回卫宪雩身边,两只热手捂住卫宪雩的耳朵。
草坪用亮如白昼来验证这场烟火的绚丽短暂,卫宪雩用发烫的耳朵来告诉徐颂扬他的心意。
发光的碎焰四散而落,只有掉进眼睛里才知道美的东西是脏的,美轮美奂的烟花在惊艳过后只是黑硬的火药渣。
徐颂扬把卫宪雩护进怀里,可依稀听到碎渣砸在衣服上的响亮声音。
他听见了,或许他没听见。
卫宪雩会去证实吗?
大概,不会了。
“好看吗?”徐颂扬问,没有放开他。
卫宪雩埋在他怀里,闷声:“嗯。”
徐颂扬轻笑:“我送你一场烟花,以后每年过年,你都要想起我。”
卫宪雩沉默了半晌:“强人所难。”
“那降低点难度,以后的每天,我都想起你。”
卫宪雩从他怀里抬起头,像做完一次肺活量测试,“我想你,就是高难度了?”
“你又曲解我的意思。”
“我是正确解读。就算不正确,那也是别具一格的钻研角度。”
徐颂扬捧场,“对对。”
卫宪雩拉着他的衣摆闷头不动。
良久,突然叫了他一声。
“徐颂扬。”
“怎么了?”
“你过来点。”
两个人的脚尖已经撞到一起,徐颂扬还是往前挪了挪,挤进卫宪雩两腿间。
卫宪雩抬起头,又说:“你把头低下来点。”
徐颂扬茫然照做。
卫宪雩和他眼望眼,“眼睛,闭起来。”
徐颂扬天真无邪:“你也要送我一场烟花吗?”
可这句话的潜台词不就是:你也在想我吗?
卫宪雩搂着徐颂扬的脖子,吻住了他的嘴唇。
四片唇瓣交接的时候,徐颂扬尚不能反应过来那是什么。
他不是没有吻过卫宪雩,可他仍然不懂吻是什么。
卫宪雩也仅仅和他贴着,没有动情的深吻,更没有色情的勾缠。
平和的、意外的一个吻。
卫宪雩后退一小步,嘴唇和徐颂扬分开,羞得满脸烧烫还要装作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送你这个,怎么样?”
徐颂扬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思考,欻欻冒火,喉结像抹了润滑油的滑轮,越紧张越滚动,越滚动越紧张,他觉得自己快要自燃了。
卫宪雩抓心挠肝地等徐颂扬的一句话,后悔死了。
徐颂扬栽倒在他的肩膀上,卫宪雩大气不喘一声,静静地和他一起“栽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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