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棠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白澍却并非那条无辜受累的河鱼。
　　太医院遗失了一罐新制的蛇油膏，如今被谢相揣入大袖，乘正午暖阳，怒气冲冲地踏雪深往内廷。
　　这厢萧姝才用罢午膳不久，正歇在暖阁铺设有层层软垫的罗汉榻上，昏昏沉沉地打着盹。
　　却被外间寸寸逼近的步声骤然惊醒，他肩头微颤，恍惚地支臂起身，睡得凌乱的襟口微开，缀有红痣的锁骨亦裸出衣外。
　　正撞见谢琤冷厉的一双眼，片刻迟疑过后，才后知后觉他又擅闯蓬莱宫，不禁微微蹙眉，哑声斥道：“朕先前不是与你说过，要先等宫人传唤……你做什么！”
　　萧姝嗓音陡然尖利，竟是就这般被他按在身下，忽又思及外头兴许还候有宫人，心神愈发慌乱不定，狭长凤眼倏地撑得发圆，惶惶观往不远处映有火光的云母屏风。萧姝挣扎的双腿猝然僵硬，嘴唇也颤颤：“谢琤！你放肆，还不快松开……呜！”
　　谢琤单掌拢过他瘦削双腕，如提鹄翅般蓦地捉往上方，振得他左手赤玉簌簌乱响。
　　矮榻逼仄，偏二人又力量悬殊，几下闷响过后只余下嗬嗬气喘，继又化作忍耐的轻哼。
　　萧姝身形单薄，落入谢琤掌中成了张任人摆弄的弓，颤颤地抻到极致，只消再进分寸便要一折为二。
　　心神随快意沉浮，直至口中忽而泛起甜味，才恍恍回神。
　　萧姝茫然地张着眼，额前碎发亦被悉心拨至耳后，他轻轻咬牙，绿豆清香倏地溢满唇齿，和着热茶咽入腹中，按熄了肚内蠢蠢欲动的饿意。
　　谢琤喂他吃了三块绿豆糕，才将小碟搁往茶几，而后以大氅裹紧萧姝周身，随即将他横抱入怀，绕过云母屏风欲出门去。
　　“谢琤！”
　　萧姝后知后觉地攥紧他胸前衣襟，凉风拂眼一刹，才看清外间情形——殿中没有宫人，许是在他进来时，便已将侍者全部屏退。
　　萧姝见此一怔，愈发觉得莫名和委屈，恨得咬紧牙关，又握拳砸在他心口，哑嗓哽咽：“谢琤、谢琤……！”
　　雪却还未停，雨亦未歇。
　　残雨挟余威卷入御榻，月影纱旋即摆落，却被彼此纠缠的两条小腿撩开一隙，赤裸瘦削的足被紧紧欺压在下，脚趾亦因筋骨紧绷而微微缩蜷，未挣扎多时便被那条着短靴的结实小腿勾回帐内。
　　薄幔几番鼓动起伏，终随一声沉闷声响戛然而止，烛光半浸丝帷，勾出几笔潦草轮廓，宛若台上影戏。
　　萧姝胸膛几番起伏，终是经受不住地哽咽出声：“谢、谢琤……谢明珏，救我，救救我……”
　　谢琤抬指揩去他眼角泪珠，便又俯首吻他红如渥丹的唇，自喉中扯出今日第一句话：“……殊与为何不肯看我？”
　　“我分明是看着你的。”萧姝目含泪雾，甫一眨眼便簌簌滚下小珠。
　　“陛下说谎。”谢琤捧起他清瘦的面颊，“就如同现在，陛下就没看着臣啊。”
　　“你！”萧姝气急抬眸，状若凤尾的眼微微翘起，却偏偏蕴着泪，纵是再凶狠刻薄，也似化作绕指柔，嘴里倒是不饶人，“朕说谎？……谢丞相倒也不想想，是否是自己先言而无信在前！”
　　胸中不甚充足的气随即泄了个尽，指节都痉挛着弹了弹，便也未发觉他眼底转瞬即逝的异色，只将他胸前衣襟抓得更紧。
　　“陛下。”谢琤抱他起身，又拨开他额前湿漉漉的乱发，“殊与总是听不懂我的话。”
　　萧姝睫梢轻颤，只觉谢琤眼底似有火簇，却影影绰绰看不真切，灼得他心头发慌，宛如被烫般偏开目光。
　　“你瞧你，又瞧往别处了。”谢琤无可奈何似的喟叹，又捧正他的头颅，“我要殊与一直看着我，不分予其他人，亦不止于这一亩三分地……我想要的是，殊与眼里有我，殊与可懂得了？”
　　萧姝被迫望进他的眼，也终于触及谢琤心底深藏多年、不知何时而起的情，于是那火便似见了干燥草木，霎时喷薄蔓延，几将他吞没其中。
　　他惶惶蜷指，思绪却逐渐清明，冥冥之中似有一柄无形利刃递入掌心，催他牢牢紧握在手。
　　萧姝眉梢忽跳，双瞳也霍然一动，旋即对上谢琤的眼，怨念深重道：“怎会有你这般自私的人。”
　　谢琤却笑了。
　　“谢……”
　　谢琤俯首攫去他话尾字眼，捉起他尖俏下颌细细亲吻，亦将他残存齿间清淡的绿豆甜香悉数掠去。
　　二人终于赤诚相见，连胸膛都贴得紧密，他却从未握住过萧姝的心跳。
　　若论自私，谁又能自私得过萧殊与。
　　萧姝被谢琤堵去双唇，过于剧烈的快意无处可去，颠来倒去地盘踞在肚，几乎要将五脏六腑齐齐搅碎，他承受不住地摇头落泪，五指巨颤着抬起，抖得红糯赤玉梭梭作响，到底攥住了谢琤手腕，揪着他的衣裳，哭声讨饶：“谢琤……
　　“不要了……我受不住了，谢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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