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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醉
虞颜喉间的酒水猛地一呛,辛辣的液体带着气泡往鼻腔里冲,她攥紧玻璃杯的指节泛白,冰凉的杯壁贴着掌心,才勉强压下咳嗽的冲动。
哪有人把话说得这么直白?
像一把没裹布的刀,直愣愣戳破那层小心翼翼维持的体面。若非与季远寒相伴十年,从穿校服到如今在名利场互相兜底,她此刻怕是早已抄起桌上的威士忌瓶,把这人摁在包厢贴满金箔的墙上——让那些廉价的闪光,都记住她这瞬间的火大。
季远寒捻着杯脚的手指微顿,眼底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她当然知道这话唐突,却半分收敛的意思都没有。
高中时但凡提起幸司,虞颜的脾气就像被掐灭的烟蒂,再烈的火星也能硬生生憋成灰烬。
十年老友,彼此的脾性早像掌纹般熟稔,季远寒太清楚,虞颜这人看着浑身带刺,唯独在“幸司”二字面前,会卸下所有铠甲,露出软肋上最柔软的那片。
说穿了,便是旁人面前深不可测,遇“司”则溃不成军。
虞颜深吸一口气,喉间的灼痛感渐渐平息,她抬眼瞪向季远寒。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尾微微上挑,瞳仁里像盛着两簇欲燃未燃的火苗,却终究没窜成燎原之势,连声音都平稳得像一汪静水:“她喜欢钢琴,我喜欢她,有问题吗?”
季远寒是beta,对信息素向来迟钝,可身旁的周沫儿是实打实的alpha,虞颜话音刚落,便嗅到一缕若有似无的玫瑰香。
那香气矜贵得很,方才在那个omega面前吝啬如碎金,此刻不过提一句旧情人,竟争先恐后地从她周身漫溢出来,缠上杯沿的水珠。
周沫儿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指尖在桌下掐了自己一把,才把涌到舌尖的笑意咽了回去。
季远寒没察觉这边的暗流,身子往前倾了倾,一本正经追问:“那你打算对司妍做什么?”
周沫儿左右扫视一圈,目光在虞颜紧抿的唇线和季远寒探究的眼神间打了个转,最终落回虞颜脸上,眸底明晃晃写着“我也想知道”。
虞颜捏紧酒杯,指腹抵着冰凉的杯壁,杯身的水珠顺着指缝滑进袖口,带来一阵凉意。
她一时竟答不上来。不过是想找个与幸司相似的影子,填补心头那片空落的褶皱,至于具体要做什么,她从未试过。
“我……”平日里在片场说一不二的虞颜,此刻竟卡了壳,声音低得像怕被风刮走,“只是想用她找找以前的感觉。”
包厢里的歌声震耳欲聋,重金属鼓点敲得人胸腔发颤,本就微弱的话音更显模糊。
周沫儿和季远寒都支棱起耳朵,像两只警觉的小兽,连呼吸都放轻了些,才勉强听清那几个字。
周沫儿咂摸了几秒,忙不迭接话:“你难不成想靠这感觉过一辈子?”
季远寒跟着挑眉,语气里带了点揶揄:“哟,八年过去,还是打算做回纯情女高啊?”
两人一唱一和的调侃,像根羽毛轻轻搔过虞颜紧绷的神经,她忍不住弯了弯唇角,笑声里带着点被戳中心事的窘迫。
可笑意还没在脸上焐热,周遭又静了下来,只剩下魔性的歌声在包厢里撞来撞去,撞得人心头发闷,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
周沫儿和季远寒向来不干涉虞颜的决定,最多嘴上调侃几句,就连当年她和幸司吵架,她们也无动于衷。
她们信顺其自然,而这“自然”的结果,好的坏的,两个旁观者看得比谁都清。
这次也一样,两人都没再多说,虞颜选什么,她们便陪着什么——毕竟,那都是虞影后心甘情愿往心里装的重量。
三个女人就这么喝了一整夜,酒瓶在桌角堆成小山,直到包厢里的人陆续告别,窗外北斗西斜,天际泛出鱼肚白,才各自歪在沙发上闭上眼。
虞颜是第一个醒来的。手机在耳里震动,六点的闹钟像根细针,刺破了宿醉的混沌。
她要赶去片场拍早戏,眼下得先回酒店洗漱换衣。
她揉了揉酸涩的眼,指腹穿过散乱的粟色卷发,发梢还缠着昨夜的酒气。
东边的小窗透进一缕薄光,斜斜落在她肩头,给那身慵懒的褶皱镀了层金边,倒生出几分温暖的美感。
呆坐片刻,她从包里摸出薄荷味口香糖,铝箔包装撕开时发出轻微的脆响。
她熟练地剥了一片塞进嘴里,清冽中带着点辛辣的味道直冲脑门,混沌的思绪霎时清明了几分,像被晨露洗过的叶尖。
嚼了一会儿,她伸手推了推身边的人。周沫儿枕着抱枕躺在沙发另一头,被推得低低哼唧了一声,翻了个身继续睡;
季远寒倒是被推醒了,刚睁开眼就被斜射进来的阳光刺得眯了眯,抬手挡在额前,指缝间漏出半只迷茫的眼。
“我靠……”她声音沙哑得像磨砂纸擦过木板,带着宿醉的慵懒,“几点了?”
虞颜把口香糖往腮边一推,亮起手机屏幕凑过去。季远寒盯着屏幕看了几秒,忽然指着壁纸发问:“这啥啊?又是这个?几片破叶子有什么好看的?”
虞颜没立刻接话,她收回手机,指尖摩挲着屏幕——那是几片沾着水珠的薄荷,躺在铺着红桌布的桌上,旁边还压着一片不起眼的玫瑰花瓣,花瓣边缘有点卷。
这屏保她用了九年,早就被粉丝扒烂了,显微镜般的截图传遍超话,却没人能找到高清原图。
毕竟,这是幸司拍的,是独属于她们俩的,藏起来的秘密浪漫。
“不是破叶子,是薄荷。”她按灭屏幕,抬眼看向一脸懵懂的季远寒,眼神里带着点不容置疑的认真,像在宣告一件珍宝的归属,“是我的所有物。”
季远寒没等她说完就翻了个白眼,眼珠几乎要滚到天灵盖,话音刚落便接道:“你真是够了。”
说着,探身去拿桌角的冰矿泉水,指尖碰到瓶身时打了个激灵。
季远寒拧瓶盖的功夫,虞颜已经拎起包起身,“周沫儿就交给你了,我回酒店了。”
季远寒咽下最后一口水,喉结滚动的弧度还没平复,抬手抹了把嘴,回应她的只有“咔哒”一声关门响。
虞颜已经数不清自己嚼了多少片薄荷口香糖。
冰凉的辛辣味从舌尖漫到喉头,又顺着鼻腔钻进天灵盖,像是在颅腔里撑起一片清冽的薄荷田。
她甚至觉得自己陷入了薄荷温柔乡,最好幸司在里面……
“要是你在就好了……”她对着空荡的车厢轻声呢喃,尾音刚落,前方便炸开一团刺目的红。
刹车踏板被猛地踩到底,轮胎与地面摩擦出尖锐的嘶鸣。
虞颜的肩颈撞在安全带里,胸腔里的薄荷香气瞬间被惊散,只剩下心脏擂鼓般的钝响。
缓过神来后,她盯着眼前跳动的红灯,指节无意识地叩着方向盘,节奏竟与记忆里幸司弹过的某支夜曲重合。
六点三十四分。手机屏幕在副驾上亮着。
虞颜随手点开想看看其他各色热搜,指尖点开热搜榜时,突然顿住了。
#司妍新微博九宫图异样#第六。
#司妍和虞颜同住一屋#第八。
她的拇指在屏幕上悬了两秒,因为已经亮了黄灯,她终究没点进去看详情。
九宫图能有什么异样?
可这些念头压不住脑子里反复蹦跶的词条。虞颜嗤笑一声,指尖在屏幕上狠狠一按,把手机扔回副驾。
这表妹的运气倒是和她姐姐如出一辙,才进组几天就热搜不断,当年幸司也是这样,天天被莫名其妙在贴吧传绯闻。
绿灯亮起的瞬间,她猛地挂挡踩油,车子像离弦的箭般冲出去。
十几分钟后,黑色轿车滑进酒店地下车库。
六点的车库很是空旷安静,感应灯在头顶滋滋闪烁,照亮一排排蒙着薄尘的车位——看来那些当红主演们还陷在美梦里,没人像她这样,宿醉未醒就要赶早场戏。
电梯轿厢里的镜面映出虞颜的脸,粟色卷发乱糟糟地搭在肩头,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
她对着镜子扯了扯衣领,试图遮住满身的酒气。
“叮——”电梯门开了。
虞颜刚迈出半步,就撞上一个温热的躯体。鼻尖先闻到的是清冽的薄荷香,接着是对方发间碎发的细小触感,最后才是那句带着点茫然的抱怨。
“唔……”
虞颜踉跄着后退半步,抬头时正对上幸司的眼睛。
女孩显然精心打理过,底妆服帖得像第二层皮肤,眼尾扫着淡淡的浅粉色眼影,连唇线都勾得一丝不苟。
乌黑的长发被一根银色发簪束在脑后,碎发服帖地贴在耳后,露出小巧的耳垂。只是那双眼睛里还蒙着层未散的睡意,像只刚从窝里被拽出来的猫,懵懂里透着点生人勿近的冷淡。
虞颜的大脑比表情先一步做出反应,嘴角已经扯开一个标准的社交笑容,弧度恰到好处,“早上好啊,司妍。”
“虞颜。”司妍眨了眨眼,长睫毛像蝶翼般扇了扇,看起来人畜无害。
可下一秒,她皱着鼻子往后缩了缩,语气里带着孩童般的直白,“你身上的酒味好重啊,像打翻了整个酒吧的酒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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