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故

　　马蹄踏过地面上的水洼，雨水溅落到草叶上。车轮滚动的声音在微雨清晨中，格外刺耳。
　　“老爷，他们来了。”
　　一个白衣男子站在一个两鬓斑白的中年人面前。苏舟坐在藤椅上，手里盘玩着一串佛珠。苏舟微微颔首，微笑道：
　　“所有事情都将越来越好。”
　　白衣男子问道：
　　“是否需要准备什么？”
　　“你去迎接他们吧，我一会便来。”
　　马被勒停，车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几十人的脚步声，以及刀剑与鞘的摩擦声。锦华与赢华一齐站在首位，身后是苏沐。苏沐身旁跟着几个硕壮的侍卫。站在苏家大门口，一股压迫感扑面而来。苏家已经没落，但苏家曾经在玉城的地位仍令人对此有些敬畏之心。
　　几十人逡巡不前。
　　苏家大门自然打开，一位白衣男子出现在众人视野中。他向对面乌泱泱的人马作出一个请的动作 ，微笑道：
　　“恭候多时了。”
　　大院深宅，青砖黛瓦，落英缤纷，尽显贵族之气。苏舟身着黑衣，平静的坐在寨门口的藤椅上，白衣男子站到苏舟身边。锦华开口道：
　　“苏舟，你不是找你女儿很久了吗，我现在给你送来了。”
　　说罢，嬴华带着几个人把苏沐送了上来。苏舟看到苏沐眼中尽是喜悦，对锦华道：
　　“有什么话就快说吧，带那么多人，想抄我家？”
　　锦华笑道：
　　“这么久没见面，都不愿和我叙叙旧？”
　　苏舟示意白衣男子给锦华送来一把椅子，说道：
　　“就不给你上茶了。”
　　锦华道：
　　“你女儿就在这里，你看看，是不是她？”
　　“不错。”
　　“给你送来了，总要给点报酬吧。”
　　苏舟嗤笑，问道：
　　“要什么？”
　　锦华一副耐人寻味的笑容，道：
　　“苏家已经不行了，你也知道这些年锦家发展很快。所以锦家希望与苏家谋求一些合作，若是我们两家合并，那整个玉城都是囊中之物。更何况，你年纪也大了，有别人帮你做生意也不错。你该歇歇了。”
　　嬴华在一旁听的直皱眉，这哪是合作，分明是明摆着要苏家附属于锦家。苏舟不紧不慢，缓缓道：
　　“听上去不错，但你最近看上去气色大不如以前了，能有我活得长吗？还是说，你准备让我接管锦家。”
　　锦华面露愠色，不怒反笑，说道：
　　“激将可对我没用，你若是答应锦家合作，那苏清林马上就会回到苏家，等你寿终正寝，苏家也有人继承不是？ ”
　　苏舟淡淡道：
　　“苏家总会有人继承的，倒是你，你女儿可不像是愿意安心理家的人，你也不愿意把锦家完全交给锦玄吧。”
　　锦华愣了一下，说道：
　　“你不必担心我，说这么久，你对你女儿这么不关心吗，多年不见，也没见你多想念她。”
　　苏舟将眼眯起，露出淡淡的笑，抬头望着天，开口道：
　　“我很想她。”
　　说完，白衣男子便上前带苏沐走，锦华向几个侍卫递去眼神。侍卫持刀的手刚要拦在苏沐身前，却停了下来。刀光闪现在锦华的脖颈前。一道男声响起：
　　“不要拦她。”
　　嬴华的刀刃架在锦华脖子前，苏沐缓缓向苏舟走去。锦华惊愕：
　　“你……”
　　“锦华。机关算尽，唯独漏算一步。你们已经输了。”
　　白衣男子带着苏沐回到了苏舟身边，苏舟站起来，手颤抖着抚摸苏沐的脸颊，满眼心疼。苏舟道：
　　“不知这么多年，你过得怎么样。”
　　苏沐抱住了苏舟，轻声喊着：
　　“父亲。”
　　苏舟声音颤抖着说道：
　　“清林，你终于回来了，苏家很快就能像以前一样了。”
　　锦华沉着脸，他苦心筹划，最后却还是在关键时刻失策。苏舟把苏沐送回宅子，回来后苏舟对嬴华道：
　　“你带了多少人？”
　　“三十人。”
　　“锦家呢？”
　　“十余人。”
　　苏舟笑着点点头，说：
　　“把锦华带到院子里来，一直在门口待着干什么。让锦家的那几个人也一起过来。”
　　嬴华以及嬴家的侍卫押送着锦家的人缓缓来到院子中央。嬴华问道：
　　“他们怎么处理？”
　　苏舟摸了摸下巴，淡淡道：
　　“锦华留下，剩下的杀了吧。”

　　小雨忽至，淅淅沥沥。
　　锦程赤足回到了自己的屋子，思绪万千，她脑中不断回忆着前些日子对嬴华说过的，要保护好苏沐的安全。她害怕那只是她喝醉时的臆想。但当她见到自己亲手记录的那晚关于岚陵王家的信息时，她才相信自己与嬴华之间的约定。
　　雨滴落在锦程的衣衫上，水滴划过她的脊背，凉意涌入全身。她也突然意识到，嬴华从未与她提及过如何在锦华手中保证苏沐的安全。锦程有些失神，随后拽住一个正在打扫的下人问道：
　　“你可看见了今日有多少人离开？”
　　那下人被锦程吓了一跳，支支吾吾说不清楚。锦程心急如焚，喊到：
　　“快说！”
　　那人冷汗都吓了出来，哆哆嗦嗦的说道：
　　“大概四十多人。”
　　“锦家的人有多少？”
　　那下人思考片刻，回答道：
　　“十人左右。”
　　锦程双腿发软，她不敢继续想下去。此行只是去谈条件，嬴华却带了锦家两倍多的人，哪怕是屠光苏家，也用不了这么多人。
　　还是说为了保证可以万无一失的除掉锦家的人。
　　嬴华此次来到锦家本就是因为王启受伤，这件事本就是因锦程而起，嬴华怎么会无缘无缘就答应她的要求，还做到此等地步。
　　还是嬴华有其他目的。
　　锦程不敢笃定，但她也不能赌，哪怕只有一丝可能性，她也必须要证实。锦程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屋子叫醒了方旬，方旬换好衣服，锦程也拿上一柄长剑。三十多身着黑衣的侍卫即刻在锦家院子里待命。
　　锦家暗中培养多年的一支侍卫队伍，就是为了防止锦家即使遇到特殊情况也可以应对。他们每人手臂上都系着一条白布，三十多武士持各兵器，倾巢出动。锦程以最快的速度向玉城东方的苏家飞驰。不足半个时辰，锦家人马便到了苏府大门前。
　　苏家大门敞开，里面锦家的人一个个被绑成一团，每个人身边还站着一个提着刀的红衣男子。苏舟令下，红衣男子提刀向下砍去。即刻便传来一声凄惨的哀嚎。鲜血滴落在地上，殷入土地。
　　红衣男子的手臂上赫然出现一只箭矢，这一箭力度之大，直接贯穿了他的臂骨。所有人惊恐的向门外看去。锦程带着三十多人马闯入苏府，身后还跟着刚刚射箭的那位黑衣武士。嬴华瞳孔骤缩，蹙着眉满眼戾气，说道：
　　“你们锦家就这么喜欢拿箭射人？”
　　锦程看着嬴华，不再多问，面色冰冷的对苏舟道：
　　“放了锦家所有人，否则今日，血洗苏家。”
　　苏舟与锦华行商多年，自然也清楚锦家的这一支人的实力如何。
　　同样，苏家也同锦家一样，也培养了许多侍卫。但今日锦程带了三十多人浩浩荡荡，苏舟看出这几乎是锦家所有侍卫。若是真动手，苏家未必不敌，更何况这是苏家。但权衡利弊，没有必要因此动起手来。无非就是锦华被救走，苏家得不到要挟锦家的好处罢了。见锦程来势汹汹，苏舟笑道：
　　“那几个废物，放便放了。但你父亲在此，刀光更快，你又如何敢向我们动手？”
　　锦程未加理会，提剑径直向走了过去。苏舟就坐在藤椅上，看着锦程过来。苏舟身边的人去拦锦程，可还未走到锦程面前，一支箭便射入他脚下的土地。泥沙迸溅，便不敢再前。锦程身后站着一众锦家侍卫，剑拔弩张。苏舟身边无一人再敢往前。
　　锦程走到锦华身边停下，用手指挑开架在锦华脖子上的利剑。持刀之人盯着锦程，握紧了佩剑。苏舟微笑着，对那人缓缓道：
　　“不想死就把刀放下。”
　　那人佩剑入鞘。锦程用剑割断锦华身上的麻绳。锦程望着站在苏舟身边的苏沐，白衣男子见状护住苏沐，锦程眼神复杂，满是忧伤，缓缓道：
　　“你想回家，我不拦你，我甚至可以亲自把你送回去。但为何要残害锦家的人。”
　　锦程没再看她，转身对锦华道：
　　“父亲，回家了。”
　　路上，锦华一言不发，额头上满是细汗，双眼紧闭。锦程也不知说什么好，缄默无言。锦华突然开口道：
　　“程儿，有些事情，该告诉你了。”
　　锦程察觉锦华脸色不大好。锦华身体状况日渐削弱，不知是何种原因，长期如此，只能每日喝中药调理。锦程开口道：
　　“父亲，回家再说。苏家的事情先放一放吧。”
　　锦华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回到锦府，锦程搀扶着锦华回了屋里。锦华靠在床边，锦程不知该说什么。锦华笑道：
　　“在想是因为你才让嬴家得了手吧。”
　　锦程也自知自己的一时失误，导致长期的计划失败，低下头沉默不语。锦程以为锦华会怪她处事不当，但锦华一改往日，竟笑了起来。锦程抬头，疑惑的望着他。锦华笑道：
　　“此事不怪你，任谁也料不到苏舟能算到这一步。”
　　锦程拳头紧紧攥住，皱着眉说：
　　“父亲，我……”
　　“好了，没有必要因为这件事情自责。若是我不在了，你万不得因为这点事情就失了信心。”
　　“父亲，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锦华把放在床边的中药喝了，微笑着道：
　　“没必要总是自欺欺人。”
　　锦程端着碗准备出去，临走前道：
　　“父亲，以后再说吧。”
　　其实锦程大概可以猜到锦华或许要告诉她什么，她很想知道这几年的苦苦追寻，结果到底是怎样的。但她希望等一切都尘埃落定，再放下心来接受，不论是何种结果。
　　锦程刚出门就碰见了来送中药的锦玄，锦玄提着一个纸袋，看见锦程手中的空碗，笑道：
　　“这碗给我吧，我去送药，顺便把碗给你拿回去。”
　　锦程点点头，道对锦玄道：
　　“最近父亲身体状况不太好，你多照看些。”
　　锦玄愣了一下，盯着锦程递给他的空碗看了几秒，才回过神来，点点头。锦程回了屋子，也不再有人看守她的屋子了。方旬伤口也好了些，但右手也几乎残废，想要好转，短时间内是办不到了。方旬便要从锦程的屋子搬走。锦程看着方旬收拾东西，道：
　　“你先前的屋子还没收拾好，今天突然要搬走没来得及先收拾。”
　　方旬道：
　　“不用麻烦，我直接住在谷雨屋里就好。”
　　锦程叹了口气，答应了方旬。锦程的屋子又变得空荡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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