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夫他一直在看我演戏

　　早餐，午餐，或者说下午茶，被直接送到了套房的餐厅里。

　　长桌上的餐食琳琅满目，适真夹了点菜放进自己的餐盘。坐在长桌另一头的大蛇，桌面只放了杯饮料。

　　“你不吃东西吗？”适真试探性询问道。

　　“我已经吃了早餐和午餐了，老板。”大蛇仍是用那个笑容对他说。

　　“哦。”适真看着心里毛毛的，大蛇这样笑的时候，适真总觉得他在阴阳怪气自己，但适真找不到证据。

　　但是谁让自己睡到下午呢，再过几个小时，日照时间都要过去了。大蛇也许在等着自己起床，结果自己一直没醒。

　　适真记得自己好像调过闹钟，也许是睡得迷蒙的时候顺手把闹钟按掉继续睡了下去，说起来昨晚能睡那么久，其中一个原因是在港岛区太累的缘故，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这里实在是太舒服了，中途好像还进入了非常深度的睡眠。

　　适真汗颜，在慢悠悠地喝着饮料的大蛇面前霎时间有点无地自容。

　　啊，他肯定是做打工仔太久了，习惯被人指使，低声下气地上班，为了保住工作大气都不敢喘，但有钱人肯定不这样，现在已经今非昔比，世界难道不是应该绕着他转的吗？

　　思及此，适真逐渐挺起了自己的胸膛，逐渐恢复了在人类社会直立行走的勇气。

　　他习惯性在吃东西的时候连接网络消磨一下时间，结果这个时候看到控制面板的信息栏有一个红点。

　　适真一点开，发现新接收的信息，发信人是太空港政务服务大厅。看来是他注销凌青云身份的申请有了进展。

　　尊敬的适真·L·可因先生：

　　您好！

　　太空港政务服务大厅已收到您提交的凌青云社会身份信息注销申请。经初步审核，我们很遗憾地通知您，该申请未通过审核。

　　您可通过以下链接查看审核详情及具体说明。

　　如需进一步了解未通过原因、补充材料要求或申诉流程，请登录链接页面获取完整指引。如有其他疑问，可通过政务服务热线或大厅咨询窗口与我们联系。

　　感谢您对太空港政务服务工作的理解与支持！

　　太空港政务服务大厅
　　日期：****年**月**日

　　适真被这封电子邮件的内容冲击到忘记咀嚼嘴里的食物，三两下咽下后立刻点开链接，他有点难以置信了，相关的资料，包括死亡证明，虽然是伪造文件，当时也一起提交了上去。

　　虽然凌青云身份成谜，但可以保证的事是，他可以让凌青云的社会身份注销。在当时，无论他选择谁，不管是有钱人甲还是有钱人乙，万事屋都会准备一整套齐全的资料，让适真毫无后顾之忧。

　　毕竟适真如今是和万事屋坐一条船上的，只要适真出事了，万事屋也逃不了，他如此确信。

　　链接很快打开，里面是太空港政务服务大厅的用户操作系统界面，适真手指划动，开始快速浏览这个被驳回申请的项目。

　　这个申请里面有各种资料需要提交，假如有某一项不符合要求的或者有问题的，会亮红色标识。

　　但是适真一列看下去，一路都是绿色，表示这些内容都经过政务服务中心的审核确定没有问题。既然这些都没有问题，那是哪里有纰漏不给他通过？

　　适真很快划到最后的审核意见，会有相关工作人员写出未通过的原因。

　　他定睛一看。

　　审核意见：。
　　审核结论：不通过。

　　“啊？”

　　适真发自内心地，从胸腔到喉咙发出这个单音，他怀疑自己看错，重新刷新了一下页面，发现审核意见这一栏仍是一个句号。

　　等下，为什么前面的信息都没错，但是最后审核就是不过？

　　太空港政务服务中心你们上班就这么休闲，上班给我打个句号就下班？

　　为什么啊？

　　审核意见莫名其妙的句号像一个黑洞，适真的所有理智在这一刻仿佛都要被这个句号吸进去。因为不解，紧张以及焦虑，他没有发觉自己的额头已经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

　　“老板，你脸色好像不太好。”餐桌对面的大蛇不动声色地抬眼暼他。

　　而此时的适真压根没有听见大蛇的话，他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他思来想去。

　　不对不对，得问问怎么回事。适真想着，两手把桌子一推，椅子往后移，他站起身往自己房间走去。

　　一边走一边手上点开了政务服务大厅的咨询窗口，选择语音通话。

　　于是这个时候饭厅就剩下大蛇一个人了，还有一桌子菜。

　　他坐在椅子上，没有靠着椅背，双腿交叠在一起，随手把桌上放方糖的小碟拉近，他之前已经加过一次糖了，并且当时表现得很斯文，用方糖夹加的，这次没人在旁边，他嫌麻烦直接用义肢又抓了几块放进自己的饮品里，再捏起那只不锈钢小茶匙搅拌，这调羹的大小对他来说就跟食物玩具一样。

　　茶匙在杯沿敲了两下，抖落几滴巧克力色液体，再捏起陶瓷杯的杯耳送到自己唇边。

　　大蛇双目低垂，看着自己的控制面板投影上的太空港每日新闻专栏，耳朵却没放过那个房间里的任何一丝动静。

　　青年一开始还算克制和冷静，说话的声音也刻意压低了，之后是越来越激动，声音也慢慢大了起来，说着什么我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那你们现在是要我再证明我老公又死了一次，对吗？这些话。

　　那个语音语调就跟爱极了丈夫伤心得快要死掉了一般的心碎。

　　饭厅的大蛇抿下一口甜得能齁死人的巧克力奶，人却面不改色，表情平淡，但他没有表情时，多少有一些让人敬而远之的阴沉。

　　情绪爆发之后，房间安静下来，整个总统套房寂静得像经历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那我要怎么做？那个房间传出来新的一句话。

　　你们要我怎么做，才能让我老公彻底入土为安？房间里的声音近乎失控地说。

　　饭厅的男人闻言，喉头滚了滚，咽下一口牛奶。但他并没有把杯子放回桌上，而是继续捏在手里，他一动不动，像某种冷血动物。覆盖全身的黑色西服，黑色皮鞋，上面系了一个好看的蝴蝶结，脚腕是黑色的袜子，下身一点皮肉都没有露出来。手腕领口露出的白色衬衫袖口，系得一丝不苟的领带结，稍白的脸隐没在稍长的黑色头发中，他的眼睛不知道在盯着哪里，应该是房间的某处虚空，而他的心神却早已凝聚到隔壁房间。他这副模样，像极了某种艺术流派的画作，画作的主人公像是即将要去参加谁的葬礼。

　　一个房间的人在问如何让一个人社会性死亡，另一个房间的人把这一切都听进耳朵里，一墙之隔。

　　适真通话的对象不知说了些什么，有一些细碎的说话声，适真沉默着。

　　“是这样的，我们政务系统最近正在调试，有些内容即使我们这边有疑问，系统上也都是显示通过，给您带来的不便，我们非常抱歉。”政务服务中心的人说完这句，顿了顿，“关于您提交申请，我们会派人亲自前去核对。”

　　听到这话，适真愣住了：“等下，你们要核对什么？你们要去哪里核对？”

　　对面的人以一种相当职业的音调回应他：“死亡证明这一栏我们内部最近更新了新的审核标准，可因先生您提交的这个证明我们需要专人去核对一下。”

　　“所以我问你们要去哪里核对。”适真一边说，一边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手不自知地抓了抓自己的金发。

　　“给凌青云先生出具死亡证明的机构，以及接收和保存凌青云身体的地方。”对面的人说。

　　他们甚至没用尸体这个词，用的是身体。但适真已经没有心情注意到这些细节，一听到他们说要亲自去核对，适真就乱了心神。

　　不是，审核意见随便给个句号。电话过去质问竟然又如此负责，说要亲自去核对了。这前后的反差未免也太大！

　　机构的事好说，接收和保存凌青云身体的地方，那不就是该死的墓地？

　　适真脑内立刻闪过那个空荡荡的棺材的画面。等他们查过去……

　　一定会露馅的。

　　适真瞬间紧张起来：“等下，”他立刻制止道，“不是提交死亡证明就可以了吗？为什么你们还要去墓地打搅我老公？”

　　对面停顿了一下，继续用那个没带什么感情波动，平淡得能急死人的调调说：“因为我们注意到您的丈夫的身份比较特殊，所以这也是出于太空港的安全考虑。”

　　出于太空港的安全考虑？凌青云我以为你只是一个普通当兵的，顶多官职高一点，结果来头这么大，我只不过想注销你的身份，结果还要他们亲自去看你的尸体？你究竟是什么人啊凌青云。适真双腿有点发软。

　　适真本想咽咽口水，发现自己早已口干舌燥，他平复一下自己凌乱的心情：“算了，我不太想你们打扰他，注销身份这件事，先就这样吧。”

　　“……您确定吗？”

　　“我确定。”适真说。

　　结束通话后，适真跌坐在床上。

　　等金发青年终于肯从房间里出来时，大蛇面前的瓷杯已经空了，底部只剩下一些巧克力色的奶渍。

　　“事情解决了？”大蛇抬起头问他。

　　“……”青年脸色阴郁，结果不言而喻。

　　“不要这么不开心嘛，我来不就是为了帮你解决问题的吗。”大蛇伸了个懒腰，宽慰他。

　　“这样？”适真重新坐回餐桌前，“那你给我准备几个方案，用ppt做出来给我看看。”

　　“……？”大蛇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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