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寒年

　　沈世欢看见她脸上满是一条条又黑又深的皱纹沟壑，边走边笑缓慢移动，屋顶几处漏瓦打下的光使她的脸忽然煞白，忽然黑暗，但她们不知道的是老婆婆只是因为事情完成可以回家给孙子做饭而高兴。

　　老婆婆的脸又一次从煞白到黑暗时她突然停下脚步脸也冷了下来，离她们只有两三步距离，她竖起食指作禁声的举动，“嘘，有人来了—”

　　老婆婆压着嗓子声音阴暗悠长，而她们没有听见外面有任何声音，她不知道是否因为环境造成的，明明在外面时老婆婆根本没那么可怕，这时她才想到她们应该马上出去才行，她轻轻迈开脚步。

　　老婆婆因为失明致使她的耳朵异常灵敏，她们还没走几步远老婆婆就小声阻止，“现在不能出去，外面的人快进来了。”

　　老婆婆听到的是很多人且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顾不得那么多了，上前拉她们到戏台子侧边，沈世欢见她在戏台子外侧摸索一番后拉开了立着的侧板把她们推进去。

　　沈世欢感觉到老婆婆拉她手臂时手掌上的温热，瞬间没有刚才那么害怕了，老婆婆也只不过是做些迷信行为而已。

　　她边爬进戏台子底下边打量，也还是坑坑洼洼的泥地，从里面看头顶上的木板已是腐朽不堪，腐坏蛀生千疮百孔，老婆婆最后进来拉回侧板恢复原样。

　　她调整出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猜测来的人会不会是白伊伊？可她刚才明明当着她的面骑马走了还没过多久呢，应该不会是她，她全神贯注透过木板缝隙盯着外面的门。

　　后知后觉发现原来戏台子底下空间居然和外面差不多的亮，仔细观察发现顶板外缘的一圈木板是整齐排列镂空的洞口，从洞口慢慢流下来些黄色的细碎粉末，是她们刚才往戏台子上撒的硫磺，第一眼看还以为是光照下的粉尘呢。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这戏台子的设计所谓何用时，便听见了繁踏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原来老婆婆没偏她们，来的人还真不少。

　　沈世欢透过缝隙看只能看见外面人的下身裤腿的装扮，一致都是红袍披甲，加上裤脚鞋袜样式搭配……糟了！这不是晟京皇城里官兵的着装吗？她一时间脑子有点转不过来，王爷明明已经派人盯着她了，难道这些官兵是来抓老婆婆的？

　　她心里郁闷如果是抓老婆婆的话她们跟着躲什么呀，岂不会被认定为同伙？沈世欢越想越怕，心想道：“哎呦老天爷，可不能再牵扯上什么官司了呀！”

　　“且慢！”

　　“出来。”

　　沈世欢着急忙慌的一声‘且慢’和外面一男子平静如水的声音一同响起。

　　“好的，好的，马上，”她动作麻溜，扯着东喜让她跟着自己爬出来，边呢喃安抚外面的人生怕他们冲动，“出着……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冷静冷静哈。”

　　太子萧烨见她冒冒失失的不由地蹙了下眉，想提醒她不必着急，这沈世欢真的是一点官家小姐该有的优雅端庄都没有，此人这德行多半是与他那郡主表妹一样，是个无礼难缠的。

　　沈世欢最先爬到出口，因为着急不小心用力过猛，闷声地撞了一下顶上的木板，她立马捂头忍着疼痛钻出来，都不敢‘哎呦’出声，一直害怕地原先不敢出声不敢动的东喜见自家小姐撞到了头才忍不住下意识的嘱咐她一声：“小姐小心。”

　　她们的衣裙也因为来回拖爬泥地而挂满了黄土尘泥，她拍着身上的泥土，心想这也太狼狈了吧，抬头看向为首的俊俏男主，他脸色冰冷没给一点多余的表情。

　　见为首的男子气度不凡气势也不小，看着应该是个大官，可她没见过也不认识，当初那宫宴她坐那小角落谁也看不见，顾不得那么多赶紧解释，：“大人息怒，在下只是无意闯入。”

　　“是官府的人？”老婆婆诧异，事发突然老婆婆眼见躲不掉也拦不住就跟着出来，一听小姑娘称对方大人，心一下子冷了下，失神地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萧烨打量着前面身姿瘦小，一袭白袍，玉冠束发男装打扮的沈世欢真是有些想笑，全部绾起的秀发让她的小头更显圆润饱满，五官秀丽，皮肤白皙，怎么看都是女子，满是黄土沾污的白袍，额上耳前折腾出来细碎秀发。

　　此情景……让他联想到顽皮小孩玩躲猫猫，费尽心机躲藏被人逮出的狼狈模样，也同样皱着眉目满脸不悦，萧烨毫无察觉的叹了口气，算了如今都不忍苛责她，严声询问：“你们带着硫磺来这做什么？”

　　沈世欢连忙摆手解释，“没有，大人我们没带硫磺，我来这是为了找人的。”

　　“硫磺是我带的，两小姑娘也是我半路上偶遇带过来的。”老婆婆听那大人提到硫磺她立马承认并替她们解释，这让沈世欢心里有些愧疚，自己那么着急撇清关系而老婆婆压根也没想否认，主动承担还帮她解释。

　　萧烨一脸审视的模样，眼珠子在她们两个人的脸上来回看，这倒和暗探禀报的一样，沈世欢从外围潜进百戏园遇到一行迹可疑的瞎眼老太后被她带到这间破旧的戏楼，可为什么会这么巧呢？

　　萧烨和萧景安今日一早从柑淮县赶回京城，顺着在柑淮县调查到的线索来百戏园调查火药一事，知道了沈世欢也在便多派了几个人跟过来盯着，没想到暗卫说那老太布裹着的就是硫磺，他才马上赶过来一探究竟。

　　萧烨盯着老太肃声问道：“你为什么带硫磺来这戏楼，谁让你这么做的？”

　　老婆婆淡然冷笑：“老太婆我呀没法说这事。”

　　老婆婆话音刚落外面响起不小的动静，是众人行礼：“王爷。”

　　王爷！沈世欢顿感大事不妙张头望向外面，而接下来更让她震惊的一幕是，方才说话那男子转头唤走进来的萧景安皇叔！那他岂不就是当朝太子！

　　她赶紧拉着东喜行礼补救，“参见太子殿下，参见王爷。”

　　萧景安都没看她一眼，让她们免礼起来的是太子，果然她一早就听传言太子性格温润脾气极好，今日初见果真如此而且长得也比萧景安柔和顺眼多了。

　　萧景安一来二话不说让人抓走了老婆婆，眼看着老婆婆就这么被压走了，沈世欢僵在原地，倒吸一口凉气，人倒霉的时候喝水都塞牙，王骗子没抓到不说，现在还和王爷抓走的人牵扯上了，那老婆婆何等大罪费得王爷和太子兴师动众地来抓她？真是倒霉透了。

　　官兵们退出戏楼外面时，把东喜也顺带推了出去，现下就剩他们三个人。

　　“王、王爷您听我解释，我和那老婆婆真的只是偶然遇上的，我看她行动艰难地在竹树林里摸索，实在可疑，怕她被人骗啥的就跟上了，可王爷您是知道的现在都到七月初了我还没抓到王骗子，实在着急万分不想放过任何一个疑点。”沈世欢着急解释已经有点语无伦次了。

　　见王爷慢慢踱步环顾查探戏楼，不搭理她，她只能缓缓跪了下来，“还请王爷相信，我真的不认识那老婆婆的……”

　　“没让你跪，先起来吧，”萧景安见她叨叨叨的说个不停还跪下的模样可怜，于心不忍。

　　沈世欢心想王爷没怪她定是暗中盯着她的刺客回禀了行踪，派人盯她的举动是牵制没想到还能保命，至少现在不用费力解释。

　　沈世欢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还有些说不上的酸楚，几月前她在池州还是肆意洒脱的，剑是说拔就拔，无所畏惧，如今到了京城她说跪就跪，毕竟王爷对她的怀疑已不是说一句清者自清就能过去的，她和展祁之间的关系是事实无法辩驳。

　　二哥哥在狱刑司的那顿板子就是血的教训，已经把她的自尊打碎，背着叛国的嫌疑她在京城之中，王爷跟前注定是要卑微到泥土里，挺不直腰杆的。

　　“那只毛色白亮的鹰隼是你的？是它带你绕路从外围进来的。”萧景安忽然抬眼问她，后面那句语气十分笃定。

　　沈世欢有些意外静默许久之后王爷开口问的却是这个，更但心了，暗卫一直跟踪她，王爷即问出来了，阿乖的存在是瞒不住的，索性直接坦白，“是，没错，是臣女很小的时候母亲外出行商时从高月国带回来的。”

　　萧景安努力回忆，在他的模糊记忆里，他以前好像也养过一只鹰隼，可他忘记了如何召唤，鹰隼至今都没出现过，直到看到沈世欢的那只他才隐约想起来它的存在。

　　沈世欢看见萧景安听了点头的反应，是有些心不在焉的似乎在想些什么的样子，她担心王爷会对阿乖不利，“王爷它只是一只小小的鹰隼，不参与人事纷扰，对王爷构不成威胁的，王爷心胸宽广不会容不下它的对吧？”

　　萧景安听了点头，只是问一嘴罢了没曾想她会如此紧张，“本王还不至于去对付一个畜生。”

　　沈世欢：“……”这话她听着很不舒服，是畜生没错但也不能这样说呀，阿乖它有主人有名字的，还很乖很听话只是有些桀骜不驯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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