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蒙尘

作者:过沁糖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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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情真要随风消散了吗


      原其这话说的也在理,只其动作的幅度忒大,如今看在汤朝眼里,倒像是要给谁守洁来着。

      汤朝见此一顿,只一双眉头片刻便紧皱着,像是有些不悦了。

      可平芜没理,反转身举了都承盘就要出去,约莫离门口还有两步距离,平芜遂回了首,一双桃花眼望着汤朝的面上的霁色“奴婢失踪这几日,殿下去了哪儿?”

      指尖缩着,现下搅了一旁纱帷,汤朝眼神轻恍,看样子似有片刻微愣。

      后面,遂嘴唇开合跳出了几个音节“我那日和暗一出去办事,回来却见那农舍化为了灰烬,这几日我一直再找你……”

      淡淡地,似带有几缕落寞,伴随着浓密的长睫低垂,看样子倒似生了自责之心。

      闻此,平芜唇边却淡淡氤出一抹笑意,只不道是不是真心,叫人觉得转瞬即逝。

      待到汤朝去看,人已经行了个礼,其嘴巴里念叨着“如此,奴婢谢殿下,奴婢告退。”

      便又出去了,只留给汤朝一个背影来着。

      眸间墨色将倾,宛若乌云密布。

      抬首,暗一已经跪落在地,期间落叶无声,连衣角也静静耷拉在身侧,看着竟连一片灰尘都没沾染。

      “你的伤好了?”

      敛去神情,现下将背部缓缓依靠在身后枕头上,伸手用左手整理了被褥,复才问道。

      样子,是有几分漫不经心。

      “禀告殿下,属下的伤无碍,只是殿下,咱们的计划没有完全得逞……”

      明明先前早跟虎头山的人沆瀣一气,甚至为了增加筹码引太子出动,搭上了羌奴。

      谁料,竟只给太子伤了一处致命伤,现今还惹得那羌奴怀疑……

      暗一的头压得更低,显是在引辞其咎来着。

      “此事不必再提。”

      念及此事,汤朝遂想起方才平芜那副冷淡的神情,显是对他生了疑,连他说的话都不信了。

      蹙眉“我们的人部署的怎么样了??”

      若说追捕,那京城路上好几条道路,可他伤的那样重,比之回京,倒更相信其是赖在渠县了。

      “回禀殿下,自昨日我们已经开始了追捕,若有消息会第一时间来报。”

      “如此,附近方圆十里都不可放过,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到。”

      话音刚落,暗一会意,遂低首抱剑离去。

      另一面,下了虎头山,汤徵因失血过多,现下难以动用轻功,无法,几人只好跟随一起驾马而行。

      雷雨交加,只空气中风驰电掣,隐隐有血色滴落。

      一路巉岩,回头跟步步生花似的。

      汤徵攥着缰绳的手指浑然发紧,其翻身上马,步子愈发缓慢,右侧胸腔的伤口混着雨水,像是浅晕开的淡色笔墨。

      连着面前变得浑浊不堪,随即身子一歪,倒像要跌落马匹。

      若非咬牙坚持,恐早就去见了阎王。

      “殿下,我们去哪儿?”

      见此,刘覅即可勒马,只上前伸手扶住了汤徵的身体,待到其坐稳,便巴巴地来问了。

      “前面还有多久到嗜血宗?”

      闻此,众人微怔。

      嗜血宗,亦如其名。

      此是京城脚下的一座大宗门派,素问此人不参与朝廷纷争,但只认银子,只要钱多,饶是取皇帝的项上人头,他们也接。

      换句俗话,便是要钱不要命,满宗都是狠角色,以至于其成立数年,至今无人敢惹。

      饶是有人要为亲人报仇,听到嗜血宗的名字也只得望而却步。

      “嗜血宗?”

      一双杏眼开阖,王三跟着眉间也紧蹙了起来,这会儿其身上衣衫破烂了几处伤口,可由着伤势不重,倒显得裸露在外的肌肤隐隐泛白。

      仔细看,那处皮肉翻滚,像是被刀割开了。

      “那宗门可不好惹,听闻里面一人至少抵过皇家御林军十人,战斗力与我等不相上下?”

      况如今他们身上都有伤,恐怕还没来得及靠近,路上随便出来个人就将他们给杀光了。

      如此,岂不贻笑大方。

      思忖着,王三似有些不赞同“当真无处可去了吗?”

      可汤徵此刻却缓缓闭上了眼“你觉得现下去哪儿能死得晚一点?”

      依照他汤朝的性子,必会暗地里围追堵截,且不论他的伤势未好,就算找到了歇脚之地也时刻提防着被发现的危险。

      “听阿徵的。”

      刘覅闻此,转头对王三言。

      “去嗜血宗。”

      “诺。”

      言毕,程安遂依汤徵所言,其翻身上前与其共乘一匹马,随后便自前面开路去了。

      风急雨急,按照印象他们并不知晓此宗门的确切位置,可待到了那山顶,石门却应声而开。

      片刻,里面走出了数人,他们皆以黑纱覆面,身上着一袭玄色衣衫,看着倒似他们宗门特有的服制。

      “何人敢擅闯我嗜血宗?凭你们几个半死不活的杂碎吗?”

      一老者迈步上前,左手持着一把半人高的拐杖,上面以螣蛇缠绕,顶部紫气深深,观之,像有宝石相间,颇为神秘。

      “小心。”

      刘覅暗地提醒,伸手挡在汤徵面前。

      不料身后马背上的人此刻悠悠转醒,半晌“邱堃,数月不见,你连本宗主都不认识了吗?”

      汤徵抬眸,彼时一双桃花眼自下往上微挑,当中掺杂着红色血丝,只迎面往那老者身上看去了。

      只一眼带着无尽的深渊,饶是一扫,便觉得慑人的厉害。

      闻此,在下者皆惊,尤是那老者先看了汤徵一眼,不知怎么了。

      先是面色煞白,后丢弃拐杖,不住地跪地叩首,身子也隐隐发颤“宗主回门,是老奴眼拙,望宗主恕罪!”

      额头抨击对面,现下是连眼都不敢抬了。

      “本宗主受了伤,需在此处静养,期间不许任何人打扰。”

      “是!”

      码头。

      汤朝下马,上前遂掀开轿帘,一根细弱的手指攀住轿框,粉嫩的指腹掐进木头里,现下望着,像是无端凹进去了一块。

      像是猫儿的肉垫。

      “阿芜。”

      一双洁净的手指根根分明,此刻温润的掌心朝上,内里显出些软肉,上面清晰的掌纹交错,看着倒像是植物的根茎。

      扎根蔓延。

      “殿下不必如此。”

      见此,平芜垂下眸子,乌黑的睫毛如同折扇,细细铺洒在眼睑,自璞玉般的面上投下一道漆黑的暗影。

      抬起脚步,躬身出了轿帘,后才敛了裙裾,自马车上一跃而下。

      汤朝收回了手,只唇边微笑已然,这会儿眼眸晶亮着,望着平芜自前方就要入自己定好的船舫。

      倒是也不计较方才之事,遂抬脚跟了上去。

      “船夫,去荆州。”

      暗一此刻已然换了往常的小厮装扮,其一袭布衣,加之面色白净,船夫一看,还以为是富家人的奴仆。

      “好嘞!”

      一面收了银子,遂叫着旁边的四个年轻人上前撑船去了。

      踏步入了内里,这处船舫雕栏画栋,饶是外面看上去只觉得不小,能容下不下七八人,可现下挑开珠帘纱帐,便觉得内里还是别有洞天了。

      四下桌椅齐全,外面做了客厅许是用作会友,桌面上尚有几盏香茗缓缓地吐着香气。

      复入内十步,还有一处软塌供做休息,旁边设有棋盘笔墨,连着那处砚台的墨汁都是新的。

      “阿芜,现下你我都以夫妻相称,在外遂不好分居,如此只得委屈你与我共处一室。”

      抬脚跟了上来,汤朝迎面绕过案牍,现下倒到了平芜跟前来了。

      “奴婢遵命,只你我终究不是真正的夫妻,夜里奴婢会去外面客厅睡,就当是为殿下守夜。”

      行了一礼,平芜遂举步出了那内室,看那模样,似要去那客厅了。

      “用膳了。”

      偏此时,暗一不只从何处寻来了吃食,打开食盒,内里有荷花鸡,糖醋芦花鱼,蕨攗清炒,玉雪窍玲珑,以及一碗沙冰,再一面食盒打开,便是两碗米饭以及一碟子马蹄糕了。

      香气四溢,竟勾的平芜的肚子也饿了。

      “阿芜,先用餐吧。”

      说罢,暗一遂去外面守着,四下里晚风习习,只吹动一旁的珠帘晃动,现下劈啪作响,倒像是奏乐,显得悦耳动听。

      动了动步子,知晓其现下也无路可去,遂只好到那案牍上来坐了。

      “这玉雪窍玲珑正是现下的实兴菜品,听闻是荆州之地水路通达,自那处运输过来的,你尝尝可和你胃口?”

      用玉笃夹了一片,遂施施然放到平芜面前去了,只那眼睫轻颤,却无端让人想起了故人。

      福来山庄:“阿芜,近日你就陪孤在这福来山庄待着,这里有溪流瀑布,无事可以散心。”

      “还有飞燕孤鹰,饶是你要放纸鸢也行。”

      ……

      细弱的手指攥着筷子发紧,微微颤着,半晌却没见其抬起筷子,眼眶却隐隐泛红,像是念着了什么伤心事。

      “阿芜不喜欢这道菜,暗一撤下去,以后不要再买了。”

      见此,汤朝撂了玉笃,便欲叫暗一进来。

      可见此平芜却兀自摇了摇头,期间潦草地扒了几口饭,遂转身去那船头赏月去了。

      今晚的月亮混圆,像是个珠玉滚盘。

      平芜盘膝而坐,只望着天上的繁星不肯眨眼,唯余衣袂当风,隐有暗香浮动。

      可一旁的船夫却出声“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跟相公吵架了吗?”

      那是一道极其年迈的声音,似枯叶飘落般的微颤,闻着,似岁月齿轮的咬合。

      想来是不那么好听的,却让平芜会过了头。

      月夜的晚风微凉,带着些许惊骨的寒意,平芜拧眉望了那船夫半晌,声音清晰而有力“他不是我相公。”

      “嗷?你道他不是你相公,我怎么看他对你宠爱有加呢?莫非你们是对苦命鸳鸯,有苦说不出,两人遂持不同的措辞来诓骗我老头子?”

      说着,船夫佝偻的身子向前挪了两步,带着细细的脚步声,现下落了座,又叫人闻不见了。

      此刻其眯起了眼,当中闪着细碎的晶亮,其唇边挂着笑,似在扯皮玩笑来着。

      可平芜可没这心思,遂摇了摇头不欲理会,只重新扭头冲湖面看去了。

      “丫头,人生事无常,你看头顶那月亮,月满则亏,只有些时候才圆满,既如此才是常态,又何须挂怀呢?”

      一双粗粝的老手布满了褶皱,只上下抚摸着下巴上的银白胡须,一袭浅蓝色衣衫被洗的有些发白,许是有些过分瘦了。

      现下那衣衫穿在他身上,竟显得有些空旷,尤是他迎风而坐,现下经过那晚风一吹,平芜望着,倒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来。

      “世事无常……”

      她自然懂得,可“若是因不得已的苦衷,亦或是必须完成的愿望而伤害了自己所爱之人,也要就此随风消逝了吗?”

      她还没来的及,没来得及交代自己的内心,先前被其所弃自有怨气,可现下见其为救自己如此受伤,为何辗转难安,心如刀绞?

      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染着红,现下四周的粉色裙摆飞舞,倒真若花仙子一般,几欲落泪,倒平添了一丝娇弱。

      宛若纤细的花蕾,像是遭了霜打似的,丧失了往日鲜活。

      “姑娘既为心愿,又有不得已的苦衷,那为何提前不与其说清楚?”

      “先前我怕其不愿意帮我,只好惯用伎俩,后来才知他并非表面无辜,甚至杀害了许多人……”

      话音未落,平芜低下了头,此事饶是说到谁身上去恐是她理亏。

      真是始乱终弃吗?

      “所以你后悔了?”

      平芜不答,可那老伯却似看清了一切,只见其缓缓笑出了声“你开始为私,得知危险欲远离乃人之常情,只先前你爱的不深,尚能斩断,而今,再度缘起,你已不能放下。”

      “是缘还是孽,姑娘,无论何时都要问心无愧,你今日来问老夫是否此情就该随风消逝?其实在你问的时候就有答复了不是吗?”

      说罢,老伯不再言语,只低首去腰间摸了酒葫芦来喝酒。

      缘?孽?

      先前其有私心,汤徵知晓却愿助她,可自己因为家国之情,亦或是其本身狠辣,而生了退却之心。

      入东宫,其为奴婢,一为活着,二为借势,其必定也知,倒也留她在身边,饶是过得不痛快罢了。

      其因权势弃她,她生了怨,可殊不知太子对其早有怨,依着他的性子倒也干得出来利用她的这件事。

      利用夹杂着真心,他不能放下权势,亦如其不能放下阿娘。

      闭上了眼,心中生了些许怆然,可既然不能放下,为何要困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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