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度我

　　翌日，管婆横死的消息如蝗虫过境般，迅速传遍了十里隶河。甚至，有些消息灵通在宫中当差的，也在议论此事。

　　许忆秋很早就起来了。如今，她知晓自己性命无虞，也对这片大陆有了一定的认识，眼下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了。她长舒了一口气，算是给自己紧绷的神经，一个简单的放松。

　　她跟着浣衣房大部队去池边浣衣。没过一会儿，原本沉寂如死水的氛围，突然变得热闹。她身旁的那些人，都在议论管婆之死。

　　“哎你们知道吗？贞儿也被带走了！”

　　“啊？为什么带走她呀？”

　　“哎哎哎这我知道！”

　　话罢，有好几个人都凑上前，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没上前的也都不自觉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听八卦上。

　　“听说呀，尸体是在管婆的小院观景池发现的。而管婆的寝殿里，还找到了一个熟睡的女子。这个女子就是贞儿。据说贞儿被带出来时，衣衫不整的。”

　　众人都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贞儿与管婆的关系，十里隶河的人都不是第一天知道。贞儿敢在十里隶河颐指气使，仰仗的可不就是管婆吗。

　　八卦讲完了，众人用十分微妙的目光打量角落的许忆秋。在她们心里，这位的后台可比贞儿大多了，这位可是寄夜小姐跟前的人。

　　许忆秋自然也在听，但她手上动作也未停。眼下众人的议论声停歇，她也洗的差不多了。于是，她迎着众人的目光，先行离开了。

　　寄夜比许忆秋起的略晚些，她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去主卧看看，主卧早已空空如也。寄夜看了一眼就离开了，给自己收拾了下，就要出门去岚姨那蹭个早膳，然后去练剑。

　　刚刚推开门，就迎面遇上了正要踏入门槛，一脸行色匆匆的聂呈双。寄夜就这样得知了管婆的死讯。

　　震惊过后，她迅速整理好情绪，跟在聂呈双身后去勘察现场。

　　“封喉。”寄夜唤道。

　　封喉从房檐上一跃而下，身姿矫健稳稳落地，然后拱手行礼。

　　“请岚姨和师父过来，就说管婆死了，越要快。”寄夜言简意赅吩咐道。

　　封喉领命离开。

　　管婆的尸体，是在其院中一处观景池那发现的。这处观景池，是整座殿最大的观景池，游鱼细石，别有一番风趣。观景池的岸边，有一块据说年代久远的长寿石碑。管婆就倒在那块石碑旁，仰倒在地，额头上有一个触目惊心的血窟窿。

　　最先发现尸体的，是管婆府中的侍女。事情是这样的。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侍女就得起来干活了。她迷迷瞪瞪地提起木桶往井边，恰好就要路过这观景池。

　　这天还没有彻底天光大亮，侍女看见观景池那有一团巨大的黑影，她挠了挠头，好奇地上前查看。这一看，原先的起床气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她手中的木桶扑通落地，随后就惊慌失措地喊叫了起来。这一嗓子，引来了不少府里的侍女和小厮。

　　原先那个喊叫的侍女吓晕了过去，被两个侍女架着离开现场。一群人循着声源围了过来，见到了管婆的尸体。

　　胆子小的看了一眼，要么被吓到，要么就直接头也不回地离开，反正就是要多远躲多远。胆子稍大的呢，就几个人靠在一起打量，但都不敢再上前一步。胆子更大些的、脑子更灵光些的就连忙去禀报外头的侍卫。

　　侍卫本沉浸在梦乡之中，被吵醒了自然不悦，但听到来人说的事儿后，脸色不比那些胆子小的侍女小厮好多少，甚至还有些呆若木鸡。反应过来后怕小厮胡说八道，喊人带他去看，看到了又吓得屁颠屁颠地找上属。

　　聂呈双心里压着事情，已经很多年睡不踏实了。她早就已经习惯了睡的少起的早，现在，她正坐在书案前写些什么。

　　如菊直接推开了门，整个人神色异常。进门后喘匀了气，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失了礼。聂呈双拂袖示意不用，如菊开门见山说出了管婆身死的消息。

　　聂呈双手中笔一顿，抬眼看如菊，道：“下手这么快。是谁？”

　　“不是我们的人。”如菊道，“管事，我们需要做点什么吗？”

　　聂呈双沉默良久，手中的毛笔因停顿了良久，在空白的纸张上晕染开来。

　　“寄夜现在就住十里隶河，木岚也一定会过来。通知赵未年，带几个侍卫把那儿围住，府内所有人都控制然后问话。反正寄夜手上有凤令，这事，让他们去查。”聂呈双黑眸沉静，冷静吩咐后起身离开。

　　寄夜和聂呈双到了管婆的寝殿外，恰好碰到了同样行色匆匆赶来的木岚三人，几人对视一眼算是见礼，就赶忙朝着那处观景池走去。

　　观景池已有一群侍卫把守，仵作也在一旁等候。侍卫的头儿赵未年见到寄夜一行人，纷纷拱手行礼，然后让开一条路。

　　寄夜多看了赵未年几眼，姬风野悄悄捏了捏她的胳膊，寄夜这才收回了目光。几人见到尸体都是一愣，管婆仰面朝天，一个巨大的血洞洞穿额头，七窍也出着血，嘴巴不知为何微微张着，四条腿都被砍了一刀，将断不断的，死状十分瘆人。

　　姬风野摇着折扇上前，端详了片刻，神情从散漫变得严肃。

　　木岚走上前，瞅了瞅还站在那端详尸体的姬风野，姬风野看她一眼，然后微微一笑，非常识趣地退开。只见木岚先是探了探尸体的鼻息，又张了张眼白，捏起下巴看了看微张的嘴巴。随后，她从翩翩白衣的衣袖中拿出针包，捏着一根细针，扎在尸体头破血流之处。随后又掀起尸体的衣袖，又是一根细针扎入手臂处。

　　扎在尸投上的那根银针没有任何反应，而扎入手腕的那根银针却瞬间染上了一圈黑紫色，而原本看似无异样的脖颈显楚一道极深的黑紫色伤痕。

　　木岚出声道：“致命伤是脖颈，一刀毙命。”

　　众人震惊。这要是普通验尸，肯定回觉得致命伤就是额头上那个洞穿的血洞，根本不会想到真正的致命伤，居然某种邪术掩盖起来了。

　　本来在不远处观望的寄夜和姬风野二人都走过来，看着木岚指的位置，正是那条割穿咽喉的黑紫色刀痕。

　　寄夜眨了眨眼，低声对姬风野道：‘“是匕首的刀痕。不过，能一击致命的匕首在谁手里我都知道。只能是这个凶手内力不浅啊！”

　　姬风野没搭理寄夜，他看看那黑紫色的痕迹，只一眼就察觉到了什么，瞳孔有一瞬间的微张，而后又像陷入沉思般，无言地盯着尸体。

　　“寄夜，画符，把尸体带走。”木岚出声。

　　随后，木岚又看了看站在一旁无所事事的几个仵作，扫了他们一眼，唤道：“陈奉。”

　　其中一个仵作先是一愣，然后走到木岚面前，拱手行礼。

　　木岚和颜悦色道：“现场还需要收拾，辛苦你们几位了。随后写份案卷，直接递交到你们上头就行。”

　　陈奉有些愣头青，闻言迟钝地点了点头。

　　木岚随后又看了看聂呈双，笑道：“今日还得多谢聂管事主持大局。”

　　木岚的话真心实意，聂呈双没听出什么阴阳怪气的味道来。于是，她也对木岚展开一个微笑。

　　寄夜画符收尸，干净利落。如今管婆身死，十里隶河就剩下聂呈双一个管事。至于这十里隶河在四大氏手中该如何重新把玩，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木岚一行人离开了十里隶河。几人回了木岚小院，寄夜这才开口：“师父，方才你居然一句话都没说，真是太厉害了！”

　　姬风野本来还沉浸在思绪里，闻言白了寄夜一眼：“夸奖不像夸奖，嘲讽不像嘲讽。”

　　“侍兰有消息吗？”木岚随意地问了寄夜一句。。

　　寄夜摇了摇头，道：“只要入了百凤境内，她就会去驿馆给我传信。”

　　“应当是遇到麻烦了。”姬风野随意道，“毕竟这三界，哪里还没个眼线呢。”

　　封喉闻言，神色紧绷，请示寄夜：“小姐……我……”

　　封喉还没说完，就被姬风野打断了：“兄台你先别急。侍兰这才走了多久，长连峰都到西秦境内了，这怎么说都要一天吧。再者，你又打不过侍兰，去了不是给她添乱吗？”

　　封喉果然不再坚持了，耷拉着脑袋，像只被嫌弃的土狗。看来是被姬风野的话给伤到了。

　　寄夜轻咳两声：“封喉啊，内城军的早训你也有两三天没去监工了吧。现下无事，你可以去看看那群小弟，进没进步，偷没偷懒……”

　　寄夜还要往下说，封喉闻言精神一下子振奋，拱手行礼完就快步离开了。寄夜见状，想说的话又强行咽回了肚子里。

　　姬风野有点奇怪：“这怎么一下子就跟鸡血打满了一样……”

　　“哎呀师父你少说两句吧。”寄夜糊弄道。

　　这时，越昭从里屋走了出来，对木岚道：“师父，两口棺都已准备好了，就放在偏殿。”

　　越昭神色有些倦怠，不似平日那般神采奕奕，见到寄夜对她笑，也只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

　　“越笙今日如何？”木岚问道。

　　“昨夜吐了一次血。现下已经睡去了。”越昭道。

　　木岚点了点头，往偏殿走去，其余三人跟在木岚身后。

　　这间偏殿，是在整座府邸的最角落地带，不怎么大，但容纳两口棺已是绰绰有余。推开门，光线不怎么充足，两口空棺静放在那里。

　　“寄夜，将那两具尸体放入偏殿的棺中。蓄符消耗心神，你一直存着两具注定腐烂的尸体，会影响你自己的内力。”木岚对寄夜道。

　　寄夜闻言照做。两具尸体静静躺在棺材之中，其中沈符的尸体味儿比较重，而管婆的尸体还是新鲜的。但沈符生前没受什么苦，直到现在遗容都还算完整，再看管婆，简直惨不忍睹。

　　“这管婆是得罪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这么招人恨。我敢说，如果凶手时间充足，管婆估计要被开膛破肚，肠子都得挖出来。小寄夜，你确实聪明，知道跟忆秋姑娘搞好关系，毕竟为师怎么看，都觉得她也像个狠人。”姬风野像是憋了许久，一口气把废话都说完了。

　　姬风野就是这样一个人，与他无关的事情，他永远保持散漫的态度，始终记得自己是个观众。

　　其余三人都都没理姬风野在那自言自语地说废话。寄夜想问木岚管婆身上那道黑紫色的伤痕是怎么回事，正想开口，木岚就说了。

　　“这是纵横秘术之中的，纵向秘术。”木岚适时出声道。

　　“是的，如果按照这个推断，那个沈符，中的是横向秘术。”姬风野道，“如果尸体能一开始就送到岚姨这里来，也就不用劳烦侍兰跑这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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