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柄剑

　　孽缘。
　　说实话，乔方容不知为何脑子里突然闪现了无数痴男怨女负心汉的人间话本。

　　眼下他左拥右抱，两个男人为他落泪，他好像一个抛妻弃子的混蛋，左手糟糠之妻求他别走，右手孩子抱着他不松手。

　　乔方容打断自己脑中不合时宜的想象，耳根子突然有点红。

　　“干什么干什么！这光天化日的，成何体统！！”他嘴上嚷嚷着，手却也没抽出来，放任戚珩和楼霄两人拽着他不松手。

　　没过多久，不远处传来轰隆隆的脚步声，莫语带着人追上来，看见眼前的场景，连忙急刹车。
　　“转转转，转过去，想死啊别偷看！”几个护卫七嘴八舌地背过身去。

　　乔方容莫名觉得脸热。
　　向来泰山崩于前都要吃口馄饨再走的人，此刻竟然因为有人围观感到浑身不自在。

　　莫语的神情混合了尴尬和兴奋，她咳了两声：“那什么，不是打扰你们啊，但这儿不够安全，要不咱们先回淮阳城再说？”

　　那群虫子虽然一直盘踞在据此地一里之外的桦树林，但未必不会循着灵力追过来，当务之急还得是赶紧回到安全的地方。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掉马。
　　乔方容一路上想着该怎么解释这复杂的一大套逻辑，但等一行人到了淮阳城，戚珩也没有开口问半句话，搞得乔方容反而有些坐立不安，频频朝着戚珩的方向看去。

　　莫语三言两语打发了护卫，四人与外出归来的雍亲王汇合，来到了议事厅。

　　雍亲王不认识乔方容，莫语低声和他说了两句，他的神情就变得和莫语如出一辙，混合了尴尬和兴奋两种情绪，看得乔方容要替他俩难受。

　　乔方容还未见礼，就被雍亲王抬手道：“不必多礼，既然你……我们也算得上是一家人。”
　　乔方容：……？

　　乔方容有些兴奋地凑近戚珩：“你王叔人真好！”
　　戚珩带着有些无语的表情看了他一眼，转头冲雍亲王道：“王叔，不是你想的那样，有空我再和你解释。”

　　雍亲王点头道：“我懂，我懂。你放心，我不是你父王那种迂腐之人，我能接受。”说罢，他没等戚珩出言反驳，立刻正色道，“时间紧迫，。我们还是先聊正事吧。”

　　说来也怪，方才雍亲王面色和蔼的时候，大厅中气氛松散，而当他脸色一变，所有人都莫名变得恭敬了起来。

　　“珩儿解决了粮食的问题，暂缓了淮阳七城民众的温饱问题，第二波运粮车遭劫，虽然早有预料，但也预示着对方确实着急了。”雍亲王声音沉稳有力，娓娓道来，“可以确定的是，阻断淮阳七城的生机，确实是对方计谋的一部分。”
　　“而从神器一方出发，他们选择淮地并不是因为淮阳，而是因为西边的桦树林——正好埋着他们想要的东西。”说到这儿，他目光示意了一下乔方容，“这位小兄弟，听说你一语道出西边的东西是什么，并且断言戚珩不是它的对手……看来你对它很了解啊。”

　　他语气温和，但态度却毋庸置疑，乔方容听得出来，这并不是简单的询问，而是在严厉质询。
　　如果他的回答无法让雍亲王满意，他很有可能会瞬间被划分至敌人的领域内。

　　也是。
　　统领一方的亲王，怎么也不可能会是轻信他人的无能之辈。

　　乔方容环视四周，说道：“事已至此，我就开诚布公了。”他顿了顿，“我是个道士。”

　　雍亲王和莫语的眼中同步浮现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他就知道，这帮人都共享一个语言体系。

　　“修仙之人。”戚珩纠正道。
　　莫语和雍亲王又不合时宜地露出了那副尴尬又兴奋的神情。

　　总觉得这神情让人毛骨悚然的乔方容不欲和他们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清了清嗓子道：“或许你们已经知道，集齐三神器，可以用来打开神级封印，玄天镜破灵，通天杵破瘴，吞天蛟破法。”
　　“而那三神器中的两个，他们已经得到，最后一个神器吞天蛟，正是他们最后的目标。”

　　“但你们有所不知的是，这吞天蛟和另外两个神器有些不同，它虽为神器，却是活的。”乔方容道。

　　“活的？”在场的几人面面相觑，莫语开口道，“与其说是对活的比较吃惊，不如说……所谓吞天蛟，不应该是一条蛟龙吗？为何说是神器？”

　　乔方容摊了摊手：“当然不是，它是一条鞭子。”

　　莫语眼前一亮。

　　“吞天蛟是一条用五百六十块天外陨铁一块块拼接起来的骨鞭，之所以说它是活的，是因为它的剑灵，是一条蛟龙。”乔方容道。
　　“一般来说，剑灵只分两种，天生地养和灵力运化，天生地养的剑灵世间少有，就比如说……”

　　“一方荣华的剑灵！”莫语道，“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剑？”

　　被人当面夸奖，乔方容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他岔开话题：“另一种灵力运化，则是和主人的灵气相关，一般能够运用灵气，又需要武器的，似乎天地间也只有人类一个种族了，所以剑灵多半都是人形。”
　　“但这吞天蛟却不同，在造成后不久，他就成为了一条上古蛟龙的脊骨，所以他生出的剑灵，是一条蛟龙。”

　　这一番话和说故事一样，听得所有人都聚精会神。

　　“所以，他们之所以这么大费周章在桦树林散步虫灾，是为了这条蛟龙剑灵？”戚珩沉声问道。

　　“没错。”乔方容道，“吞天蛟和玄天镜不同，不会随便认主，它一生只有一个主人，就是那条早已死去的蛟龙。”
　　说到这儿，或许是同类之间的惺惺相惜，乔方容的神色有些低落：“吞天蛟和通天杵也不同，材料过于珍贵，短期内无法淬炼出替代品，所以他们只能在它的沉睡之地布局，活捉，是唯一的办法。”

　　“实际上，那片桦树林能够在那块地方长活，是吞天蛟的原因。”乔方容看向雍亲王，后者莫名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某种超脱种族的悲悯，“吞天蛟感念你为淮地百姓所做的一切，所以自愿用灵力供养这片桦树林，直到它灵力枯竭的那一天。”

　　——失去了主人的剑灵，灵力枯竭是唯一的结局。

　　雍亲王一时有些失言。
　　半晌，他才垂头苦笑：“桦树并不适宜在沙地生存……我早该想到的，从一开始，淮地能够得救，就是因为修仙之人的慈悲。”

　　世间之事仿佛一个巨大的轮回，乔方容想。

　　那条蛟龙因为喜爱桦树林，为将一地树林占为己有，吞掉了数百普通人，被江崇华手执一方荣华削掉了脊骨，因此意外和吞天蛟融合，并催生了这条剑灵。
　　而百年疏忽而过，吞天蛟又因为以灵力催生桦树林，守护了淮阳七城无数的百姓。

　　而他，也再次来到了吞天蛟的身边。

　　乔方容下意识地看向戚珩，后者似有所感，以坚定而温柔的眼神回望他。

　　……干什么，这人再见面怎么怪怪的，总让人起鸡皮疙瘩。

　　“总而言之，那帮人毁坏桦树林，其实是为了消耗吞天蛟的灵力，不然他们根本拿它没有办法。”乔方容撤回眼神，“我们要做的，就是阻止他们，救下吞天蛟。”

　　戚珩接下话道：“今天我和楼霄趁着对方被莫语吸引，趁乱去了西边的桦树林，守林区全是虫子的尸体，桦树林上也盘踞着很多的虫子。”
　　“这些虫子和各地逐渐开始肆虐的虫灾不一样，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品种，我们怀疑，这些虫子在不停地进化。”

　　“吸食灵力，进化也是正常的。”乔方容点头道。

　　“但这么看来，对方的动机真的很奇怪。”莫语突然道，“如果说他们的目的是桦树林下的吞天蛟，那淮阳七城也不过是个添头，说到底，淮阳七城变成现在这样，只是因为桦树林被虫子吞噬，挡不住风沙，沙尘暴肆虐。那他们为何还要费力向运粮队下手呢？那和吞天蛟毫无关系不是吗？”

　　“不错。”雍亲王点头道，“我也有此疑虑。”
　　他沾了点茶水，在桌上划出两条平行的路：“我认为，这里有两拨人，他们的目的并不相通，只是因为暂时有交集，才汇聚到了一起。”

　　他在一条线上点了点：“这一波人为的是破开神级封印，至于破开封印是为了什么，封印下面是什么东西，我们暂时不得而知。”
　　他说这话时，乔方容有些心虚地挠了挠头。

　　说罢，他的视线又移到了另一条线上：“而这一波人，目的则全然不同，目的是为了搅乱蜀地、淮地，甚至更多的地方，所以他们会拦截淮阳七城的粮车，再大胆些猜测，青石镇试灵，溪月村活祭，盘龙岗新嫁娘失踪，都扰乱了一地百姓的生活，甚至散步了怪力乱神的传言，害的许多人家破人亡。”

　　“而他们的连接。”雍亲王将两条线连在了一起，“就是三神器。”

　　这是一场范围深远的布局，从东南部蜀地一路蔓延至西北淮地，下一步在哪儿他们还未可知，但影响范围已经足够深远。

　　“或许不止这两个地方。”戚珩沉吟片刻，抬起眼来，眼神锐利地看向雍亲王，“如果这一切的发源地，来自汴京呢？”

　　雍亲王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所有人此刻心里都冒出了相通的两个名字。
　　——孟国舅，扶余。

　　他们一左一右，为了各自的目的，又在各个地方交汇，不正是完美符合这两条线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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