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朝颜

　　五月二十，宜嫁娶。

　　“不愧是国公府的婚事，瞧这排面，鞭炮响得都快蹦我头上来啦。”

　　“那是你矮。”

　　“说什么的你。”

　　“这可是大喜的日子，可别吵，我还等着去国公府门前捡铜板呢！”

　　街市里锣鼓喧天，鞭炮声响不断，好一阵热闹。

　　安乐院里，一片喜气。

　　陆大夫人拉过陆朝颜的手，细细嘱咐：“颜儿，今日你便要出阁了。在国公府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切不可再任性妄为，惹得婆母与夫君不喜。”

　　“大嫂，说什么呢，颜儿是那种不懂事的人吗？她什么性子你不知道吗？”陆二夫人张氏从妆台上拿过一把金丝百合梳，递给陆大夫人，反驳道。

　　“我瞧你就是瞎担心。”

　　“是啊！”小姑子陆安也出声。她握住陆朝颜的右手，小声说道：“被担心。”

　　陆大夫人脸色一变，“我哪里是这个意思。颜儿，你记住，从今日开始，你是楚家妇，更是我陆家女，这一点不会改变。若是受了委屈，就回家来，这儿永远是你的家。”

　　陆朝颜一早就被宋氏拉了起来梳妆打扮，这会儿，听着阿娘的话，心中五味杂陈。

　　“这大喜的日子就别煽情了，新郎官就快到了，要是哭花了脸，还怎么出嫁呀。大嫂，你快来给颜儿梳头吧！”张氏处世玲珑，简简单单就打破了悲情的氛围。

　　“好！”

　　宋氏轻轻地梳着陆朝颜的满头青丝，口中说着祝福语，“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相守到老；三梳儿孙满地，子孙满堂；
　　四梳通行好运，相逢遇贵人……九梳家业兴旺；十梳夫妻两老相伴一生。”

　　陆朝颜忍不住红了眼眶。

　　青丝束起，嬷嬷为她盘上了妇人发髻，青郁与碧染服侍着她穿上了大红喜袍。

　　楚湛一身红衣坐于马背上，脸上挂着一抹温和的笑。

　　忽然，街巷里窜出一抹红色的身影。

　　“湛表哥，你不能走。”萧月莹亦是一身新嫁娘的装扮，只是哭得梨花带雨，好像马背上的楚湛是折子戏中的负心汉。

　　她慌慌张张地伸手揽住前头的马，却不料马因此受惊，一脚踢在了她的胸前，猛得往地上一摔。

　　“啊！”萧月莹忍着剧烈的疼痛开口，“湛表哥，你娶了我好不好，我父王去信来说要把我嫁给他封地里的一个小官，我不想嫁，你帮帮我！”

　　百姓何曾见过如此场面，作奸犯科的不少，让人在大婚之日悔婚的还是第一次见。气氛霎时安静下来，只有此起彼伏的鞭炮声跃入耳中。

　　“月莹郡主，何故如此？我与你早已说清，你又何必自作多情。”楚湛冷冷开口，周身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息。

　　他冷眼瞅了一眼思源，怎么办事的？这么多天了人还没到。

　　思源不去看楚湛，月莹郡主今日前来，本就是他的不是，他已经做好挨骂的准备了。

　　“不，我不信。那你当初为何要递给我帕子给我拭泪。”萧月莹难以置信。

　　“郡主慎言。在下一开始就已向你解释过，没有给过任何帕子。当初灵堂上，我离你有七尺远。”

　　不，不是这样的。

　　当初在灵堂里的人明明就只有……不对，那双手有一个疤痕。她抬头看向执着马鞍的手。

　　没有，怎么会没有呢？

　　楚湛静静看着马前的女子脸色不断精彩的变化着，最终垂着头轻笑起来。他有些不耐，“来人，将月莹郡主请回安王府。”

　　萧月莹感觉到有人拉扯着她的双臂，回过神来大喊道：“不行，就算那人不是你又怎样？我就是要做楚家妇。”

　　街道两边的百姓一听，不可置信，怎么这群主还上赶着给人家做妾呢。今日是楚世子的大喜之日，她是来砸场子的吧！

　　“放开我，放开！”

　　“啪”

　　萧月莹侧身，眼中一诧，熄了火焰，“父王！”

　　安王冷眼瞅着眼前发疯的女儿，心中一阵刺痛。她的生母靠着肮脏手段爬了他的床，让他不得不娶了她母亲，也是那一次有了她。

　　他虽不喜，但毕竟她也是他第一个女儿，也是唯一一个。从小到大，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皆没有委屈了她。当年封地贫瘠、问题颇多，所以将她放在京中。怜惜她没有母亲在侧，母后更是将她宠着，比兰姝这些公主更甚。没想到如今却为了一个男人就这样糟蹋自己的名声。

　　“来人，带郡主回去，没有本王的命令，不许郡主出门。”安王这些年虽无什么大作为，但是还是有一个王爷的威严在的。

　　还未等萧兰姝作出反应，她便被人架着往回走，口中只能发出稀松破碎的声音。

　　安王注视着她的背影，未发一言。随后行至马前，郑重道：“湛哥，是本王的错，没有教导好月莹，扰了你的大日子。你原谅她这一次吧。”

　　“安王舅舅言重了，只是今后我不希望再看见月莹郡主针对吾妻。”楚湛看向他。

　　安王也没想到他今日这么好说话，微微颔首，“这是自然，等过几日，我便带她一同回封地。”

　　半道上的插曲没有激起什么波澜。

　　楚湛从马上飞身而下，接亲队伍稳稳停在陆府门前。

　　在丫鬟引导下，往陆朝颜的安乐院而去。

　　“你就是我的二姐夫？想要进门，可没那么容易。”说话的正是陆家二房十岁的小公子陆朝晖。

　　“我来我来。”

　　江清涯从后头溜了上来，站在楚湛身旁，从兜里掏出几个金花生，往几个小辈身上一塞，笑嘻嘻地说：“各位笑纳，这下我们可以进去了吗？”

　　陆朝晖颠了颠口袋，他什么时候有这么多的零用钱了，想着要不松口，但转念一想，摇了摇头。

　　“你这点头又摇头是什么意思啊？”江清涯不满他的踌躇。

　　陆朝晖被他的语气气到了，也不悦开口道：“就是不给进的意思呗！”

　　“你......”江清涯有些心痛，早知道就不那么快给红封了。

　　这旁的明轩显得沉得住气多了，他温和地笑着开口道：“那请问小公子要怎么样才能开门呢？”

　　“大哥说了，你要完成三个题目。”陆朝晖身后十四岁的陆朝云怯怯说了一句。

　　“这第一个，请楚世子即兴作一首催妆诗。”

　　江清涯一听，满脸不屑，“不就是一首催妆诗吗？我湛哥可是状元，还能被难倒。”

　　楚湛略微思索，朗声道：

　　“愿遂求凰竟赋归，惜花蝴蝶尚依依。
　　鲰生未恨生双翼，常伴卿卿作对飞。”

　　好好好，掌声衬着外间的爆竹声，愈发热闹。

　　“我湛表哥就是棒，你说对不对啊，表嫂？”房内，萧兰姝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打趣道。

　　陆朝颜一阵脸热，轻轻用手推了下萧兰姝的胳膊。

　　“还有第二关呢。你们猜猜，这是什么？
　　绿蔓如丝线，花开朝向天。清晨展笑脸，日中羞收敛。”

　　江清涯摸了摸脑袋，这些题目怎么都文绉绉的？思索半天也没想出是什么？他瞥见一旁的明轩了然的脸，凑过头去，小声问道：“是什么，快告诉我。”

　　明轩嫌弃地用手中的扇子抵着江清涯，说道：“这你都不知道，我看思齐先生这几年白教你了。”

　　“朝颜。”楚湛轻声一语。

　　“湛哥，你叫嫂子名字干什么？她们可是一伙的，你还指望嫂子给你开门呀！”

　　“说你傻，你还真是傻。谜底是朝颜花。”明轩用扇子敲了敲江清涯的脑袋，真想把他脑袋打开，看看里面都装了什么。

　　江清涯捂着头，哦哦两声，“快说，最后一关是什么？”

　　陆朝晖抿嘴一笑，“最后一关的问题就看楚世子能不能答得上来了。”

　　江清涯催促着他快说。

　　陆朝阳盯着楚湛开口道：“我妹妹最喜欢什么？”

　　半道上的插曲，他可清楚了。这楚世子要说与萧月莹有没有什么关系，他不清楚，但也不能就这样让他把人接走了。今日他总要说出什么所以然来。

　　四周的人皆是一怔。要他们作诗猜谜武艺较量可以，但姑娘家喜欢什么，这怎么说。他们当中大多数人都还没娶亲呢。

　　有些已经定亲娶亲的，试探性地丢出几个答案，但显然不对。

　　屋内的陆朝颜听到这个问题也是一愣，她和楚湛都没见过几次，相互间哪里了解过喜好，这问题要他怎么答呀？

　　陆朝颜垂下眼睑，心想大哥是成心的吧。

　　一旁的萧兰姝早就在心里将陆朝阳骂了个底朝天，要是表哥说不上来，他还不让把人接走了。

　　楚湛直视着他，语气温和却又掷地有声，“话本，她喜欢话本。”

　　陆朝阳脸色一变，他是怎么知道的？当初他可是用了好久的时间才知晓妹妹的喜好，于是从那以后，每逢她生辰，他都会偷偷给她买几本话本子。难不成是妹妹告诉他的？他都没这待遇，这个人怎么能有？真是还没出嫁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楚湛看着对方微变的脸色，知晓他这是猜对了。当初与小姑娘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马车上便放着好几本时兴的话本，他威胁着她的时候，她的手指当时就是紧扣着话本的边缘。
　　后来，三两书肆里，她的话本卖得可好了。

　　“表嫂，对了吗？”萧兰姝惊喜地问。

　　陆朝颜愣愣地点了下头。
　　他是怎么知道的呢？难不成他与很多姑娘相处过，所以才这么了解的吗？

　　“陆大公子，可以让我们进去了吗？”

　　陆朝阳本就心情不痛快，对上江清涯欠揍的表情，恶狠狠地说了一句“进去吧！”

　　随即，门口的人一哄而起，宽阔的喜房一下子变得拥挤了许多，好在萧兰姝在他们进来前，就一把盖上了陆朝颜的盖头，没被他人瞧了去。

　　敬过茶后。

　　“女儿拜别父亲母亲。”陆朝颜哽咽的声音自红色的盖头底下响起。

　　陆家人皆是心情复杂，红着眼眶。

　　“岳父岳母放心，小婿定会好好待阿颜。”楚湛轻抚着陆朝颜的手背，安慰着她。

　　迎亲队伍越来越远，陆朝颜坐在摇摇晃晃的轿子里，入目是一片鲜红。

　　陆大夫人终究没有忍住，靠在陆大老爷的胸前哭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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