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骑士再救“业”指南

　　“喂，人类。”绿石后肢弯曲，蹲在山头上，尾巴尖试探性戳戳阿尔弥赛的肩膀。
　　“你实话告诉我呗，那头黑血是不是和你闹掰了？”

　　阿尔弥赛正半跪在地，认真地看着地图，闻言侧头，无奈的看着自己衣服上的两个破洞，绿石有点心虚地扭过头去，假装对远处的云彩产生了浓厚兴趣。

　　“你怎么突然这么问？”他有点疑惑，当初的事情他并没有有意掩盖过，至少人类方面，上至王公贵族，下至酒馆佣兵，可以说人尽皆知。

　　但不管出于畏惧或是惋惜，还没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过这件事……或者说，没人这么不长眼。

　　“哈！”绿石眼珠子一转，颇有些幸灾乐祸“那家伙最开始可是高调的很，你不知道吧？它可是一有空就在龙谷上蹿下跳……”

　　那时候的那什尔，明明一天到晚忙的不行，还总是要抽空回到龙谷。不为了别的，只是单纯的炫耀，恨不得让每一块岩石都知道。

　　最后被实在受不了年轻黑龙炫耀行径的老家伙们联合起来，一龙一口咬地嗷嗷叫，这才从光明正大的炫耀改为了针对性的凡尔赛。

　　绿石就是那条被针对的，深受其害的倒霉龙。

　　在它好不容易暂时烧光了那些侵入龙湖的魔物，拖着沉重的身躯，回到自己温暖、干燥的岩洞，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疲惫地枕着火岩堪堪入眠时，那什尔就硬生生蒲扇着双翼，强行挤进对它而言相对窄小的洞口。

　　被岩壁掉下来的石块砸醒的绿石，迷迷糊糊睁开眼来，就看见黑不溜秋的巨龙瞪着那双在黑夜中格外唬龙的血红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绿石瞬间睡意全无。

　　“吼——！”它发出一声短促而惊恐的咆哮，本能地向后缩去，翠绿的鳞片瞬间炸开。

　　见鬼了，这黑血不是跟着那群人类去咬魔物了吗？气势汹汹的半夜来它这里干嘛？

　　翠绿的龙族自知自己不擅打斗，而此刻身处这狭小的岩洞，连振翅腾挪的空间都没有。绿石压低身子，威胁似的露出尖牙，不受控制的朝着岩洞深处靠去。

　　然而绿石每退一步，那什尔就前进一步，碎石在它沉重的步伐下簌簌滚落。直到绿石无处可退，它才颤抖着声音发问：“我给你说，你不要乱来啊，黑血，我可没招惹你！是你自己太张扬才被长老们教训的！”

　　那什尔不管不顾，它甚至不耐烦地将粗壮的龙尾也甩了进来，占据了最后一点空间，彻底堵死了洞口。

　　“我龙缘很好的！！岩湾，冷云……还有，还有长老绿藤也和我有血缘关系！你……你今天要是敢咬死我！最多半天！它们就能发现我的尸体！你信不信！”

　　那什尔鼻孔喷出两道火星，压根不管绿石在说什么，抬起了前爪。

　　“那个人类骑士！！阿尔弥赛！他也认识我！他和我说过谢谢！！人类都很感性的你知不知道！你……你要是咬死我！他……他肯定就不要你了！！”

　　“嗷——！！！”

　　绿石感受到一股劲风扑面而来，它吓得魂飞魄散，双爪抱住头颅，企图挡下即将到来的攻击。

　　但是预想中的痛楚并没有袭来，绿石等了好一会儿，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它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睛，透过爪缝向外看去。

　　那是一块留影石。

　　客观来讲，就算是以龙族那更注重于力量和威严的审美，也无法不承认这脆弱小石头上的影像是美的。

　　身着黑色制服的金发骑士正微微侧着头，亲昵地将脑袋贴在狰狞龙首之上。他的神情中带着战后的倦怠，薄唇却微微上扬着，勾勒出一个恬静而温和的笑容。
　　在他们面前，一堆燃烧的篝火跳动着温暖的光芒，照亮了骑士精致的侧脸，也为他怀中的那什尔的漆黑鳞片镀上了一层金红色光晕。

　　火焰的光芒在那什尔冰冷的鳞甲上流淌，仿佛冰冷的金属被赋予了生命。

　　“怎么样？”

　　“什……什么？”绿石呆傻地反问。

　　那什尔不耐烦地啧声：“我问你拍的怎么样！”

　　呵呵。绿石面上唯唯诺诺，心里却想：人类当然好看地不像话，但你全身乌漆嘛黑，跟块烧焦的炭似的，在留影里几乎和背景融为一体，就剩下个轮廓！能好看才有鬼了！

　　但它心里明白，要是今天敢实话实说，明年自己的坟上就能长出一片树林。

　　识时务者为俊龙，它看着那张照片，再看看那什尔充满期待……虽然在那张龙脸上表现得更像是威胁的眼神，违心夸赞：“特别完美啊！这简直就是龙与骑士的典范！人俊龙黑……不不，龙帅！鼻孔朝天的精灵见了都要写满十本书歌颂……”

　　绿石一边唾弃着自己毫无底线，一边心虚地瞟一眼那什尔的表情，从那张硬邦邦的龙脸上看出点满意和矜傲。

　　黑龙扬扬头，满不在乎地说道：“没办法啊，弥赛亚斯哪里都好，就是太黏人了，非要和我留影，我没办法才答应的……啧，有这么好看吗？我觉得也就一般吧。勉勉强强，还说得过去。”

　　“听说这个小石头还挺贵的吧？哎……这不是浪费吗？”

　　“哦，你不知道吧，”那什尔顿了顿，血红竖瞳斜睨着绿石，“弥赛亚斯就是我的人类，只不过他的人类名字拗口地很，就让我按龙族的方式叫了……算了，差点忘了你没有人类，不懂这个也正常。”

　　那什尔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巨大的身躯在狭小的洞穴里不安分地动了动，挤得岩壁又掉下几块碎石，砸在绿石身上。

　　“你说说，弥赛亚斯怎么就这么这么喜欢我呢？白天我都找不到空闲，只能趁着晚上才能偷偷飞回龙谷一趟……哎！”

　　它发出一声极其做作的叹息，尾巴尖甩了甩，差点又扫到绿石。“你瞧瞧，天都快亮了！我又得赶紧飞回去了！真是烦龙！一点都不自由！”

　　绿石听着黑龙喋喋不休的“抱怨”，从最初的惊魂未定、困惑不解，逐渐演变成麻木，最后演变为怒气。
　　它看着那什尔那副明明得意得要死却非要装作很困扰的样子，牙床开始发痒，爪子不受控制地收紧，只想不顾实力差距，用尾巴狠狠抽在这欠揍的炫耀狂脸上。

　　他有病吧？？

　　黑龙却突然停下了自言自语，眯着眼打量着绿石。
　　这又是干什么？绿石心惊胆战，难道是自己的表情太明显了吗？

　　果然，那什尔凑近了些，开口道：“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你是不是……”

　　绿石脑袋摇的像拨浪鼓：“没有啊你看错了我这是累的！！”

　　“你嫉妒了。”

　　……啊？

　　那什尔笃定道：“嗯，我明白了。没关系，绿石，我原谅你的嫉妒。毕竟你这么弱，估计也找不到弥赛亚斯这种绝世好人了。”

　　说罢，他仔细把那张纸片塞进自己的厚厚的胸甲里，心满意足的退出洞穴，振翅消失在天际。

　　直到声音彻底消失在远方，绿石紧绷的身体才松懈下来。它软软地瘫倒在地，将头埋进前爪之间，发出一连串含混不清的咕哝和咒骂。

　　它决定立刻、马上、彻底忘记这个该死插曲。
　　……
　　个鬼啊！这该死的黑血果然是个神经病吧！！

　　或许是因为绿石是第一只见到阿尔弥赛并与他交谈的龙，那什尔特别喜欢在它面前炫耀。绿石气的牙痒痒，但拿它毫无办法。

　　直到几年前，这头烦龙至极的黑血阴沉沉地独自回到龙谷。

　　绿石当时正趴在湖边打盹，远远瞥见那个影子，还以为是它又犯病了来炫耀，条件反射般就想找个地方躲进去。

　　但那什尔没有盘旋，没有咆哮，甚至没有朝它多看一眼，就那么径直飞向了黑龙那早已废弃多年、布满灰尘的旧巢穴。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光明神和黑夜神握手言和了？

　　绿石满腹疑惑，这家伙又在搞什么花样？人类的商队和吟游诗人已经把圣骑士斩杀魔首的消息传遍了大陆，这个时候黑龙难道不应该跟在人类身旁享福吗？

　　它砸砸嘴，还想着等这两个家伙正式缔结伴侣时，自己一定要去找阿尔弥赛好好说道说道！至少得讨要点精神损失补偿吧？比如几块稀有宝石，或者一片肥沃的火山花圃什么的。

　　结果事情完全没朝绿石的设想发展。

　　那什尔一改原来张扬的作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幻想种强大的生命力让它无需频繁进食，于是，整个龙湖谷几乎几个月、几个月地见不到那什尔的身影。

　　龙湖谷说白了也就这么几百条龙，黑血那什尔还是其中的风云人物。大家面上不显，给足了面子，私下却揣测它是不是和人类骑士闹掰了才如此消沉。

　　终于有只好勇斗狠，性格大大咧咧的红龙在同伴的鼓励、期待和看待烈士的目光中，将头探进了那什尔的洞穴。

　　也不知红龙到底说了些什么，围观龙只记得冲天火焰从洞穴炸开，伴随着黑龙的咆哮和红龙的语无伦次的咒骂，两只龙在空中撕咬缠斗，龙鳞纷飞。

　　裹挟着烈焰与狂风，这场争斗最后以那什尔踩着红龙的脖子将龙摁在坑底而告终。它冷冷的环视一圈，威胁似地低吼。

　　“听好了！那个人类——阿尔弥赛！有且只会有我一个契约者！过去是！现在是！未来永远都是！”
　　“如果你们那腐朽的龙脑子，已经愚蠢到了无法理解‘契约者’这三个字所代表的意义……”那什尔的爪下微微用力，红龙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那么，我不介意亲自教会你们！”

　　没有龙会不知道契约者是什么意思，尤其是在“无尽夜”时期。

　　这意味着共享力量，共享生命，永不背叛。

　　但如果他们的关系真的有这么密切，以龙族的占有欲和排他性，那什尔又怎么会独自回到龙湖谷呢？

　　有了红龙鲜血淋漓的前车之鉴，其他龙也不敢多问，只是默契地把那什尔和阿尔弥赛的关系定义成了伴侣。

　　毕竟，没有血缘关系，连物种都天差地别，除了能超越一切、最不可理喻也最强大的“爱情”，还有什么能让两个同样骄傲强大的存在，彼此信任到这种地步呢？

　　也许只是暂时分居吧？毕竟人类，尤其是像阿尔弥赛那样背负着沉重责任的人类，真的是非常复杂难懂的生物。

　　龙族漫长生命中的一次短暂分离，也代表不了什么。

　　虽然不知道那什尔为什么掩盖了和自己闹掰的事实，阿尔弥赛也不拆老朋友的台，他的目光看似无意地扫过一旁的天空，回道：“也不算闹掰，只是……形势不同罢了。前几天我们还在渡河碰了面。”

　　“就这啊……”绿石显而易见地失望下来，“行吧，那你们如果要举办宴会一定要叫我啊，我还没参加过人和龙的宴会呢！”

　　人和龙的婚宴，该按照人类的习俗，还是龙族的传统呢？它绿石，作为这段“伟大爱情”的见证者虽然是被迫的，但怎么也得算个贵宾吧？

　　宴会？什么宴会？阿尔弥赛一愣，但还没等他问出口，绿石就站了起来。
　　它活动了一下后肢，巨大的膜翼微微伸展，带起一阵强风。

　　“好了，”绿石指了指前方低矮的山脉，“越过这片山头，就没什么龙族盘踞了。后面的路，通往北方城镇的路，你应该比我熟悉得多。”它低头看向阿尔弥赛，“我就先回去了，哨卡不能长时间没有看守。”

　　阿尔弥赛点点头，转头看向竖着耳朵偷听的芝加：“走吧，芝加。只剩最后一段路了，翻过这座山，前方就是北方的城镇了。”

　　“好的，阿尔弥赛大人！”芝加精神一振，立刻挺直了背脊。

　　看着两人转身，动作利落地沿着山路向下行进，背影在山石间迅速变小，绿石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它仰起巨大的头颅，对着辽阔的天空，发出了一声悠长洪亮的咆哮，算是道别。龙吼在山谷间回荡，惊起一群栖息在岩缝中的飞鸟。

　　“喂！阿尔弥赛！”它朝着山下那两个小小的身影又吼了一句，“下次你来龙谷！我带你泡岩浆浴啊！”

　　阿尔弥赛没有回头，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示意听到了。芝加则是一个趔趄，差点摔跤。

　　绿石咧开巨大的龙嘴，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容。正准备振翅起飞。

　　“你，想，和，谁，泡。”

　　绿石龙身僵住，脖颈“咔咔”向后转去。

　　“闹掰？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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