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她感到厌烦

　　陆钦一行连夜出发，因假期道路小幅拥堵，直至第二日上午十时才从宁市返回平市。

　　一到家中，徐晚莱便被母亲强制带去医院做全身检查。陆钦则一边处理忽如其来的工作，一边着手调查发送冒名短信的号码。意料之中，没获取任何有用信息。
　　对方使用的是无需实名即可插卡的非正规运营商的电话卡。

　　他正要起身去物业协调调取监控，黄嘉悄悄把他叫到客厅阳台。

　　“怎么了。”陆钦合上电脑，外套搭上臂弯。

　　门外，徐新民与安装监控的师傅通毕电话，正跟某个路过的邻居交谈。

　　黄嘉回过脸，微微仰眸看陆钦：“昨天萨九曾用我的手机打电话给陈靖生……”

　　陆钦点首，这事她跟他提过。现在重提是想起了新细节？他耐下心，等候对方下文。

　　黄嘉低声：“我没有跟你说，那通电话根本不是陈靖生接的，电话里是另一个人的声音。这点你可以问晚莱。”
　　黄嘉昨天电话打来时，陆钦刚抵达宁薇房间。他找去酒店，是要与宁薇确认那几根头发是否确定是陈靖生无疑。令他没想到的是陈靖生竟然也在房中。
　　卧在酒店沙发，高热昏睡。

　　身体极度不适的状况下接听电话，嗓音变调也是难免。况且，黄嘉与陈靖生不甚相熟，对其音色的熟悉度有限。

　　“从你手机打了他两次电话，第一次是你本人拨打，两次是一个人接的么？”
　　陆钦虽对这个细节不抱希望，本着严谨态度，还是追问一句。

　　黄嘉稍作回忆后摇头：“我不确定。当时酒吧人声音乐特别吵，他又几乎没说什么话。但是，”她笃定转折，“包间内的第二通电话，接听人的声音——很像他！”
　　黄嘉眼神向门首转顾。

　　陆钦循她视线。

　　房门口与徐新民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给1102房间送餐的李香晖。

　　“你双手端着餐盘是要给什么人送去？”徐新民向他托盘上扫一眼：牛肉包、蒸饺、辣汤。一看便知是小区门口早餐店买回来又溜了一圈微波炉的。好则好矣，就是不趁热，变了口味。
　　“你奶奶过来住了？”徐新民打望一眼1102。

　　“没有没有。”李香晖也顺他视线扭头一视，“这不是我爹么。把1102租给一个外地来过假期的大学生。租便租呗，偏要学人家大酒店搞什么早餐服务，他又没服务生支使，可不就指派上我了。”

　　“租房？”徐新民皱皱眉，“假期能租出去几天。要我说，自家房就自家人住蛮好。”

　　李香晖笑着眉眼：“等见了我爹您拿这话好好劝他。”

　　“行了你去送吧。”徐新民摆摆手，“几点了吃得还是早餐么。”

　　“我们大学生是这样的。那我服务去了徐叔。”李香晖转身往1102走，“等我服务完腾出手就把我爹电话给您。他有熟人，你找他，安装两个监控根本不收您钱。”

　　“麻烦稍等。”
　　身后陆钦出声，李香晖循声回肩，看见客厅内原本在讲话的一男一女朝他走过来。

　　“徐叔，这是您儿子和闺女？”

　　徐新民不及解释，陆钦身高腿长已是先一步走到门首，朝他伸出手。
　　“你好，陆钦。”

　　李香晖：“哦不姓徐啊。”

　　徐新民在旁介绍：“我女儿舅家表哥，旁边是我女儿同学。”

　　“表哥好同学好。”李香晖展露友好笑容，随后不好意思地抬高餐盘，“哥，我这腾不开手……”

　　陆钦收回手：“无事。是这样，”他向对方说明意图，“我认识的一个学生，假期独自来了平市玩，没住酒店没跟家里联系，家长电话打到我这里，托我帮忙问问。凑巧刚才听到你和姑父谈话，很可能租你们房子的学生就是我要找的人。你看方便的话能否引我们见一面？”

　　“这样啊。”李香晖微微歪头，笑道，“咱平市就是小哈。这都能凑巧。行，有什么不行的，见一面吧。走！”
　　说着他转身带头。

　　陆钦与黄嘉对视一眼，并肩跟上去。

　　徐新民无兴趣掺和，抬头估摸着门口监控安装的位置。

　　1102房间门口。李香晖双手托餐盘，不敲门，只拿嘴叫：“哥们！我给你送早餐来了。哥们早餐来了！”

　　黄嘉在身后说：“他如果出门玩，这个时间应该不在房间吧。你打电话问一下？”

　　李香晖扭头：“没法联系，压根没留电话。”他把手中餐盘递向陆钦，“哥你帮我端着早餐，我拿钥匙。”

　　陆钦顿一刻，抄在西裤口袋的右手抽出来，单手接过。

　　李香晖摸出裤兜钥匙：“哥们！既然你听不见，那我拿钥匙开门了啊。”钥匙捅进锁孔，门打开，李香晖往里进，“哥们你看谁给你送早餐来了。”

　　1102的入户门是朝外开。黄嘉抬手扶住门，拉开彻底，陆钦前脚她后脚。
　　房子正南朝向，但因早晨落了雨水，客厅光线略有不足，近中午的阳光照进来，也只在地板投出一块微弱的光框。

　　陆钦托盘搁上餐桌，走两步审视客厅，单看眼前空间，看不出昨夜有人居住的痕迹。

　　李香晖挨个房间寻找一通后拉开餐椅，捏一只蒸饺塞进嘴巴：“没人。出去玩了。”
　　黄嘉朝着里廊房间探望。

　　陆钦：“租房的学生姓什么叫什么，从哪里来？”

　　李香晖头也不抬，咕噜噜喝着辣汤，语声含糊：“住酒店要身份证登记入住，我爹偏要跟人不一样搞个什么不透明信息，全凭两只眼睛看男女看好坏，早年街边摆摊算命看相的本事算是全用上了。”
　　言下之意就是——不知道。除了性别，不知道其他任何个人信息。

　　“那他晚上总回来吧？”黄嘉走过来，“付着租金没有不住的道理。”

　　李香晖进行食物的一股脑吞咽与咀嚼，抬头看陆钦：“你晚上不走？”

　　陆钦手抄在西裤袋里，立于桌畔微笑：“不走。”

　　李香晖抽一张桌面餐纸揩抹油嘴：“那你慢慢等吧，住同一层楼也方便。”

　　“你不等？”

　　李香晖疑惑着眼：“我等干啥？又没家长拜托我寻儿子。”

　　“抱歉。”陆钦把手拿出来，放在李香晖肩上，“我以为你们会提供电梯接送服务。”

　　桌上餐盘中摆着一碟五个牛肉煎包。李香晖平素不爱吃，这会儿他用手捞过一个，看也不看整只塞嘴里。一咬，肉汁顺着嘴角要往下流，他手心一抹，随后用这只油手将肩上男人的手拍下去。

　　笑嘴，不笑眼：“用不着。那哥们年纪轻体力好，他走楼梯。”

　　电梯口，黄嘉递来一张四方叠好的湿纸巾。陆钦接过，指腹捻了捻，并未当场用它擦拭袖口被人刻意玷染的油污。

　　“是顺道去物业室调取监控吗？”黄嘉把纸巾放回单肩包的夹层。

　　“没有监控的事情，也应当送你。”陆钦抬手按电梯，“你是表妹朋友，昨天有你我才及时赶到。”顿一顿，他偏头，视线落上黄嘉前额发际，“头上的伤没事吧？”

　　黄嘉不作应答，眼光看向电梯楼层指示屏，电梯正由十九层快速下行。

　　“还是重新买一部手机。”黄嘉微微转顾他，“重要的东西传输过去，虽然暂时修好，保不准哪一天又会坏掉。”

　　陆钦是有此考虑的，他点点头，跟着又笑一声：“这是算准了伺机破坏。”

　　黄嘉见他虽是笑，脸却铁板着。遂说：“叔叔阿姨留了我的电话，需要时会方便些。”

　　陆钦微叹：“表妹要是有你的这份考虑，不会去酒吧连手机也不带。”

　　黄嘉随口笑笑：“可能为了拒绝那些要电话加微信的人吧。”

　　楼层提示数字变动到十二，下刻，叮一声，电梯门打开。陆钦不动身，黄嘉便先走进去，陆钦抬步跟后，抬手按到一楼。
　　他们进电梯时，正听1102撞出关门声响，方在电梯内转身站定，李香晖的脸就笑在眼前。

　　“这是要出门啊？”
　　他单手端着餐盘，笑模笑样问出一句社交式的废话。

　　“有点事。”陆钦客气向他颔首。

　　李香晖还要说些什么，可惜电梯门顷刻合上，把他一张笑脸硬生生挤出视线。

　　“是他吗？”陆钦问。

　　黄嘉思索一会：“近距离听他声音前有九成肯定。现在……勉强只有六分了。”

　　李香晖对着电梯活动腮部肌肉，这门再不懂事，他八成还得来几句废话。
　　徐新民自家客厅仰着脖子琢磨监控位置。

　　“徐叔。”他走廊喊，“我家客厅监控也是那位熟人叔叔安装的，要不要一道去我家，瞧瞧安得怎么样？”

　　徐新民走到门口，嘴上刚要答应，想起他这一走，家里岂不是没人看家。

　　“不用看。”他将嘴边的话换成谢意的拒绝，“监控安装就那么回事。都一样。你把你爸电话给我留一个就行了。”

　　“说得也是。”李香晖走到他家门前，视线轻而易举越过徐新民看到身后房厅。

　　“徐叔，要不说个人审美差异呢！您瞧您家房子装修的，不仅简约大气，还显得上档次。您这是什么家居风格呀？回头我让我那没品味的老土爹来观摩学习一下，好让1102重新做房。”

　　“没什么讲究。”徐新民回头看一眼，“随便装装，不中看。”

　　“谦虚了徐叔。您家要是不中看，我家就不能入眼了。猪要是会说话，猪都要嫌弃。”
　　“我能进去参观参观不？”
　　他突然提出要求。

　　参观？他家又不是博物馆。徐新民正要客气以拒，李香晖已经脱了鞋，踩着袜子厚脸皮自己进了。木托盘往人家铺着白蕾丝桌布的餐桌上一搁，四下看逛起来。
　　瞅见客厅悬挂的全家福，他回头笑说：“闺女像爸，徐叔，您女儿长得一点不像姚姨。”

　　徐新民脸皮上勉强拉出一丝笑意，沉默看着邻居家的儿子在他家中毫无边界的到处留下足迹。

　　李香晖阳台逛过一圈，转头发现徐新民就站在客厅与里廊房间的相交点上，他往左往右一举一动皆被他看在眼中。

　　“徐叔，您家房子越看越不错，耐得住看。我今天啊替我那老土爹学习了。感谢徐叔给我这个机会。”
　　李香晖说着走到餐桌边。

　　徐新民见人终于有了离开之意，脸色缓一缓，打算看在家长分上说几句面子话。

　　“差点忘了。”李香晖摸去餐盘的手又缩回来，“徐叔，我把我爹电话给您，监控的事您自个联系他。”

　　徐新民答应着，转身到茶几上拿手机。

　　“哎呀我这手上都是油。”李香晖抬脚冲着一间房门走去，“徐叔，借你家洗手间洗个手。”

　　徐新民转头看见，脱口叫道：“那不是洗手……”

　　李香晖已经压下门把，用身体顶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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