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27 章【12.17小修】
小厮一抬眼,就看见姬鹤轩在窗外站着,再一垂眼,已经在心里打好腹稿。
“殿下那边应当还不知道,先前府里的姐姐们通传了几次,殿下都说不见。”小厮说着,忽然问道,“李将军,小的有一事不明,不知将军可否为小的解惑?”
“嗯,你说。”
“将军与榜眼公并不熟识,甚至可以说是毫无牵连,如今榜眼公遭了难,旁人都避之不及,将军为何伸出援手?”小厮说着把头低了低,“奴说这话冒犯,只是奴许多年来瞧着那些大人物,从未做过如此举动。陛下疑心重,换做旁人躲都躲不及,将军为何……就不怕陛下责难吗?”
听到小厮的问话,李承允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场面是今年上元节的时候,姬鹤轩站在他面前,问他的心上人是谁。
当时他说的话,姬鹤轩以为是旁人说的,可那些分明都是她说的。
她不记得了没关系,他要每一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
沉吟片刻,李承允缓缓开口:“你觉得长公主殿下是怎样的人?”说着,李承允又补了一句,“但说无妨,今日的话一个字都不会漏出去。”
小厮点头称是,而后开口道:“奴在府中甚少与殿下相见,所以充其量也就算是一知半解。殿下待府上的下人们很是和善,衣食住行都极好,所以一个个都不曾惹什么乱子,生怕被发卖出去。但殿下待其他人就没什么好脸色了,无论是来讨骂的,又或是来自荐枕席的,殿下甚少去管,奴觉着……殿下有些冷漠,却又觉得这在情理之中。”
“那你知道殿下从前是什么模样吗?”
“奴不知。”
“殿下从前说,寒门难出贵子,有识之士未必会得赏识。”李承允说着,目光都不自觉变得柔和,“殿下曾与我说,寒门已经很难,曾经兴旺过的家族都如此难,可在寒门之下还有农民,他们岂不是更难?她说,她想要这世上的人都有一条出路,尽心尽力为官为民者,应当风雨无阻。”
说着,李承允心头忽然泛起一股酸意。
她是从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像极了她从前瞧不起的人。
是年少轻狂,心比天高,还是这世道逼得人不得不成为自己最讨厌的人?
李承允更愿意相信是后者,因为姬鹤轩说过的事情,她几乎都做到了。
她说她要争宠,养活年幼的姬衡宁,于是她用一句话让先帝记住了她的名字;她说她要有权势,于是她十岁获封食邑千户,十四岁获封食邑三千户,十五岁做了镇国长公主,在姬衡宁登基后最难的那两年,是姬鹤轩从旁辅助,让朝廷安稳;她说要李家活着,现在他李承允就还好好地坐在这,没有因为什么莫须有的罪名去牢里吃断头饭。
因为姬鹤轩,所以他重振李家军。
被姬衡宁忌惮也好,猜疑也罢,李家军会永远是她的底气。
窗外姬鹤轩听着李承允说出口的话,神思模糊,许多回忆一瞬间涌入脑海。
思绪飘回上元节那夜,原来那时李承允说的就是她曾经说过的话。
她都记不清了。
她说过的话太多,许下的承诺若是化作石子,也能将大海填平。
这句话都是多久之前说的了?
至少也是八年前了。
先帝病逝那年,李承允的父亲也驾鹤西去,李承允匆匆忙忙扛起李家,次年姬衡宁登基,他就去了边关,到如今已经过去十年。
他竟然还记得那么清楚吗?
姬鹤轩抬手抚上胸口,面上神色不动,胸口的心脏却好似被一种无形的东西填满,充斥着整个新房,胀得发酸又有些疼,闷闷的疼,好似有什么死掉的东西要活过来了一样。
随着脑海里的回忆逐渐增多,姬鹤轩才明白那是死去的自己忽然活了。
带着曾经的热忱与轻狂,嘲讽着她如今的庸碌。
姬鹤轩深呼吸一口气,身旁的拂露立刻会意。
“长公主殿下到——”
李承允不慌不忙地起身行礼,他可是习武的,忽然多了一群人的呼吸声,他又怎么会听不出来?
听没听见,都只在姬鹤轩一念之间。
姬鹤轩坐下后拿出药罐,仿佛刚才的话她一个字都没有听见,任凭李承允身旁的小厮退出房内,看他的步子,是去取伞去了。
屋内众人沉默,李承允也不说一句为章子晋求情的话,他到底是个男人,巴不得姬鹤轩身边一个男人都没有,救他一条命已经算是李承允大度了。
他们沉得住气,可有人沉不住气。
许士元迈出垂花门,站在门内往大门外看,外面下着雨,他身旁的小厮替他撑着伞,雨滴淅淅沥沥地打在伞面上,大门外章子晋仍旧跪在那里。
只见一个小厮抱着两把伞和一套干燥的衣服从内院跑出来,直奔章子晋而去。
小厮劝了半晌,章子晋这才同意去换一身衣服。
看着章子晋往大门这边来,许士元赶忙往内院的方向躲了两步,生怕章子晋看见自己。
长公主府没有别的优势,就是足够大,许士元躲在外院的厅内看着章子晋换好衣服,然后又跪回雨里,送来衣服和伞的小厮撑着伞站在章子晋身边,替他挡去坠落的雨滴。
许士元对着身旁的小厮开口:“你去把那个人换进来,我有话问他。”
“喏。”
片刻的功夫,李承允身边的小厮就被换了进来,许士元上下打量两眼,他认识这个小厮,在李承允的身边见过,不过现在也不是问那些闲事的时候。
李承允既然有这样的好心,那他顺势就承了李承允的好意。
“许公子。”小厮见了礼。
“我问你,章子晋的事情,殿下可都知道了?”
“殿下都知道了,内院的姐姐们报了两次,殿下都说不见,不让再报了。”
许士元一怔,这可全然在他的预料范围之外。
他还想着,姬衡宁和姬鹤轩的关系没有那么好,就算念着章子晋是新科榜眼,也应该见他一面才是,不见不就相当于变相承认了新科进士的地位也没有那么高,皇室也没有那么看重他们么?
可怎么也没有想到,姬鹤轩竟然这样薄情。
片刻功夫,许士元已经拿定了主意:“殿下现在在哪?”
“殿下正在李将军房中。”
许士元转身就走,急忙往李承允的房间奔过去。
刚到廊下,许士元远远地就看见姬鹤轩正在给李承允上药。
眼下瞧着时辰已经到了戌时,正是要歇息的时候,换做旁人,这个时候还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少不了要被人指摘。
姬鹤轩不在乎,甚至还正大光明。
远远观望了许久,看着姬鹤轩似乎没有平日里那么高兴,和李承允之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总感觉气氛有些尴尬。
换做往常,许士元这种时候绝对不会进去,说这种事情,那当然要挑在主子高兴的时候,再说几句好听的话,说不定事情就成了。
可要是在不高兴的时候,多一个字都是惹人嫌。
许士元站在廊下,这几日他不是没去找过章子晋,刚经历这样的变故,他不可能不难受,一如他当时被贵人选中,去了宫里面圣。
贵人们总是这样,嘴上都问你愿不愿意,可没人敢不愿意。
他的仕途就这样断了。
如果章子晋的仕途也就这样断送……
许士元闭目拧紧了眉,他比章子晋还希望他考上,更希望他仕途一帆风顺,就像那些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父母一样,他也将他未尽的仕途寄托在章子晋身上。
可命运怎么就这么弄人呢?
深呼吸一口气,许士元挪步到门口,朗声道:“殿下,奴求见。”
“进。”
姬鹤轩不用想就知道许士元是来做什么的,许士元来长公主府的这几个月里,只要没事,许士元压根不往她身前凑,要是天底下做面首、做探子的人都和他一样,做主子的怕不是得气死。
偏偏她安插在姬衡宁身边的人,每一次回禀都说许士元对长公主府了如指掌,也不知道他都是哪里来的消息。
人到了面前,姬鹤轩也不问他来做什么的,许士元仿佛早就料到一般,拎着衣摆在她面前跪下,不仅是跪姿,连抬手行礼的高度都恰到好处。
姬鹤轩说他眉眼像李承允,他就把手高抬,用宽大的衣袖挡住下半张脸,只露出那双与李承允相似的眉眼眉目含情地看着她。
“殿下,求您见章子晋一面。”
李承允一眼看过去,怒火只窜头顶!
他这张脸在姬鹤轩面前还真好用哈?
他还没死呢!
一扭头,姬鹤轩正饶有兴趣地看着许士元,这一眼看得李承允恨不得当场就把许士元给撕了!
就不该让他活着!
姬鹤轩见状挑了挑眉,以前总在话本子上瞧见这样的戏码,没想到今天也轮到她了。
想着,姬鹤轩努力控制着脸上的表情,也不知道许士元还有些什么招数。
见姬鹤轩无动于衷,许士元跪行至姬鹤轩脚下,硬生生挤出两滴眼泪来,眼神却不似往常那般柔弱受伤,反倒透露着几分坚毅,让姬鹤轩有些意外。
“殿下,奴已前程尽毁,如今子晋也落得这般境地,奴甚至无有颜面去见他。不求殿下宽带,只求殿下让他进来。夜里寒凉,他淋了一日一夜的雨,奴只求殿下留他一条性命。”
说着,许士元叩拜下去,久久不起。
李承允彻底黑了脸,冷声道:“许公子顶着这张脸脸,倒是好办事。”说着,李承允转头看向姬鹤轩,“殿下,此人心机颇深,我看是留他不得了。”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