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计划

　　这是许佑第一次来到名特西上校的住所，幽深的草木投影和复古的住宅都让他边开车边感慨，有军衔傍身有钱就是不一样。

　　沿着进入住所的小路开了一段距离，许佑问易烠：“易指挥使，你有住宅吗？”
　　易烠望着前方不断冒出来的灌木丛，简要回答：“有。”
　　果然，许佑问他：“有住宅的话为什么就住在基地宿舍了，住在家里不是更舒服吗？”
　　易烠支起胳膊靠在车门瞥了一眼他：“21号基地，给你住你住不住？”
　　“这么远……”许佑嘀咕了一声，“那确实宿舍方便。”

　　他们到达名特西住宅门口时这里没有其他车辆，易烠让许佑在这里等着，脱下口罩仍在座位上就开了车门下去。
　　许佑车里面无事可做，打量了两眼车载系统，无意看见了副驾驶车门位置里易烠随手塞进去的诊疗报告单。内心斗争过后，他无奈打开光幕他和易烠的聊天界面，将“身残意志坚”改成了“易燃易碎”。

　　没过多久，又有一辆脉冲车从外面驾驶进来，紧急的刹车声拖出一道长长的尾线，听到动静，许佑蹙眉从光幕上抬起头。
　　来的这辆脉冲车就停在许佑隔壁后方一点的位置，从车窗回望过去，能看到车里的人。
　　是任岩柯。不过还有一位许佑就不曾见过了，看面相不像是中区的人，他披着一件浅色外套，手臂打了石膏现在正挂在脖子上，脸上还贴了一块纱布。看起来像才经历了什么事故一样。

　　许佑关了光幕下车，对任岩柯打了个招呼。
　　“任中校。”
　　任岩柯没想到许佑会从易烠的车里出来，他愣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常态：“嗯，你怎么在这里？”
　　许佑说了实话，但也隐瞒了部分事情：“易指挥使要来上校这里，让我送他过来。”
　　任岩柯点了下头没再说其他的，对跟他一起前来的人示意让他跟上，就往住宅里走了过去。

　　同样是三楼的会客厅，易烠随意坐在了一张靠墙的高脚椅上，和斜对角正在泡茶的名特西有一搭没一搭说话。
　　名特西并不是一个喜欢喝咖啡的人，他怕苦，而茶叶又有提神醒脑的功效，久而久之，他对茶叶这方面越来越讲究，就连泡茶这种下属能够代劳的事情他也要亲自来，因为讲究泡茶的程序步骤。
　　会客厅的敲门声响起，不用问是谁，名特西知道是谁来了。
　　“别敲了，进来吧。”

　　“吱”的一声，会客厅的门被推开，任岩柯叫了一声上校，跟在他身后的人也顺着叫了一声，同时也不忘对易烠的问候。
　　不过任岩柯一进门就发现了易烠今天的穿着，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穿过自己的衣服了。
　　任岩珂目光落在易烠那件灰色毛衣的衣领朝他走过去：“你今天早上出门了？”
　　易烠：“没有。”
　　名特西放声在他们身后笑着：“你看，岩珂也这么觉得吧？要说就说你平时天天往高塔跑，就几套制服换着穿，还有几个人见过你穿其他衣服？你看你现在一身放松的样子，看着就舒服，精神也没那么紧绷了。”
　　易烠没有看向任岩珂，视线扫过地面，有些无奈：“上校你不也是。”

　　几杯新泡好的浓茶味道飘香满溢，名特西招呼几个人坐到一起，他拿起其中一杯口径不到六厘米的青花缠枝莲茶杯，细细吹了一口气。
　　嫩绿鲜亮的茶水水面陷下一个圆滑的弧度，周边茶水掠起，名特西品了一小口。

　　茶味正适，他朝跟着任岩珂一起来的年轻人扬了扬头：“听易中校说，就是你在爆炸的时候替他挡住了不少冲击？”
　　盂有些难为情点了下头：“上校，这不能说是替，只是下意识的反应。”
　　“小伙子还挺有自我牺牲意识。”名特西笑了两声。

　　易烠坐在一边专注喝了两口茶，两腿微微屈起，无事开始打量起着茶杯来。他以前没见上校用过这一套，那上色都不均匀的杯口看起来像是粗制滥造的廉价品。
　　名特西拿起一杯茶放到盂的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手边：“来尝尝，新鲜的好茶。总部的事情我也了解了一些，那边确实对用人的要求会高很多，毕竟进进出出的都是大老板，要是有什么没做好的，一场生意谈判就搞砸咯！”
　　盂弓着背拿起茶杯，神情犹豫的样子看起来像是想开口但又不敢开口。

　　上校完全明白盂心中的苦楚：“我知道你这次跟易中校回来确实是有些别的想法，可你不知道，我们中区基地联邦在不久前已经经历一次招募，现在的人员接近饱和状态了。”
　　盂匆匆又把杯子放下，面色诚恳：“不是的上校，我没有那种要求多高的想法，不管是打杂还是怎么样，我都可以做。这里是我母亲的故土，我只是想待在这里。”
　　名特西疑惑“噢”了一声：“那你父亲怎么办？”
　　盂咬住下唇，搭在裤腿上的指尖陷入了布料之中，就见他眼底没忍住泛红：“我父亲……他其实只要我有钱给他就可以了，不管我在哪里。”

　　关于盂的家庭背景易烠在昨晚就已经做好调查了，确实就像他说的那样，他要赡养父亲，但是他父亲却不把他当成自己儿子来看待。
　　“我们不会白白使用一个人。”名特西品尽茶杯里的茶，发出长叹的满足感，“你觉得你可以为我们做些什么？”
　　盂有些胆怯，现在被两位中校和一位上校围在一起的感觉让他不由得局促收缩起自己的坐姿，“嗯……在我入职总部大厦之前，曾经在以食里任职过一年三个月的董事长秘书。”
　　名特西神情露出一丝意外：“以食里？北区西部那家蔬菜研发企业？”

　　盂点了点头。

　　“能在那里做事确实是有几分本事，可是小伙子，我需要你给我的不是这种能力。”
　　盂越发没底气：“那上校希望我能做什么？”
　　名特西微微一笑：“你在总部大厦作为接待人员应该出入过不少大型场合，我需要你将可能跟金莱尔和维斯他们达成协议的企业家的名单给我一份。接待员一向七面玲珑，你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
　　盂犹豫了一会儿，眼神逐渐坚定：“上校，我可以拟一份名单出来，但是我不保证他们就一定是站在那边的。我只是个普通人，没办法为这份名单做出什么保证。”
　　“这是当然。”

　　任岩柯起来走到隔壁桌子，从抽屉里拿出纸笔放在盂面前。因为另一只手打着石膏的原因，单手写字，纸张在桌面上时不时挪动，写出来的几行字还有些扭曲。
　　名特西拿着写好的名字仅仅是一目三行的速度，转头就把纸塞进了口袋里：“行，最近易中校手头上的事情比较多，你去给他打打下手，当个助理什么的。之前既然能在董事长面前当秘书，这个助理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易烠拿着茶杯的手停在嘴边，目光斜斜看向坐在对面的名特西，只是名特西笑得挺自在，丝毫不管易烠目光里散发的拒绝。
　　盂听到名特西的安排，双眼一下子来了精神，他挺直腰杆转头看向易烠，哪怕中间隔着几个座位和一个任岩柯，也拦不住他灼热的视线。
　　“可以的上校，能跟易中校一起工作是我的荣幸！”

　　光幕的页面已经打开了十来页，许佑怎么也没找到自己想要的资料。他心情郁闷打开车门想下去走走，结果还没围着脉冲车走两圈，就看到易烠他们三个人出来了。
　　许佑看向易烠的一瞬间正好对上他的视线，闷感还没散去，那种情绪外泄的表情就这么轻易落在了易烠眼里。

　　任岩柯走在易烠身侧，看向许佑的时候也才注意到他今天也没有穿联邦的制服。从其他独立作战员的口中很早就听说许佑一直训练也从来没在休息日懈怠过，就连每天晚上都要训练到九点十点才回宿舍。可今天偏偏就是这么巧，他和易烠都穿了自己的便服并且同行。
　　易烠出来之后直接往自己那辆脉冲车过去，许佑走到副驾驶及时拉开了车门。

　　“易中校等一下！”
　　易烠和许佑同时回过头，盂一路快走到易烠车前：“易中校，我现在该跟你走吗？”

　　许佑不明所以，这个人去了一趟上校那里怎么就要跟易烠走了？他在易烠和盂身上来回扫视一圈，最后落定在易烠身上。
　　“不，你先跟任中校去高塔，我晚点过去。”说完易烠就坐进车里，许佑抬手贴心为他挡着了车门顶。
　　盂朝易烠点了下头，不忘与他告别：“好的易中校，那我在高塔等您。”
　　两辆车一前一后开出了名特西的住宅，并驾齐驱一段路程后，在一个分叉口分道扬镳。

　　许佑原本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里，但看到盂之后思绪缓缓转移，他握着方向盘思前想后，还是没忍住开口：“易指挥使，那人是谁啊？看着也不像我们这里的。”
　　易烠简单解释了一下：“总部大厦的一名接待员，被那边辞退，在爆炸里又帮我减少了些麻烦，就带回来了。”
　　听到爆炸许佑一个激灵：“你是说爆炸的时候他也在你身边？刚才在医院里的时候刚好听到记者的报道说酒店爆炸的时候旁边没有人在，这是为什么？是他们刻意要压下这件事不查查具体原因？可是受伤的不止你一个，而且你还是中校。”
　　易烠听了有些揶揄，他本想习惯性跷起腿，但想到腿上的伤还是忍住了，双腿一曲一直伸着：“是我又能怎么样？你觉得我对他们来说很重要吗？”
　　许佑快速看了一眼他：“你是总指挥使。”
　　“好好开车。”易烠右腿稍稍往后挪了一下，宽松的裤子碰到了塞到车门边上的诊疗报告单，纸页摩擦的声音响起，他低头看了一眼，然后把报告单放进了风衣的口袋中。

　　两人一路无言回到宿舍楼下，许佑准备把脉冲车重新停放到地下停车场，准备顺着宿舍楼背后的斜坡下去时，易烠说了声停。
　　许佑看着易烠解开安全带，锁扣回缩的时候却勾住了易烠风衣的纽扣洞。衣服被勾起，露出风衣下那件灰色毛衣的真面容。许佑没想到那原来是一件毛衣背心。
　　显然易烠也没料到这个情况，他勉强偏头看着在自己脑勺后的安全带锁扣，伸手拨弄了两下发现无济于事，刚要直接脱下风衣，许佑倾身往他这边靠了过来。
　　“还是我来吧。”
　　易烠松手，由他解决这个麻烦。

　　要说这个锁扣能勾住纽扣洞也是稀奇事，锁扣的结构下宽上窄，并且在宽的那一部分左右两边的钩只能被向上抬起回缩，并且抬起之后的宽度也要比纽扣洞稍大一些，所以要像这样勾住易烠的衣服，没有点蛮力还挺难的。
　　许佑一手撑着他们两人之间的中控台，一手将锁扣两边的钩翘起，但这样还不足以把它从纽扣洞里面取出来。

　　许佑倒吸一口气：“有点麻烦，易指挥使再等一下。”说完他就直接从驾驶座上站起来，干脆弓着身一只腿跪在中控台上，从易烠面前探头看向他右耳后纠缠在一起的东西。
　　“你刚刚解开安全带太着急了吗？”
　　许佑说话时喉结的震动就落在易烠眼前不到一掌的距离，话语间气息喷洒在易烠侧边的发梢，两手圈过他椅背上面的头枕形成一个围住的姿势。如果有人从脉冲车面前经过，看到挡风玻璃里面的情形，十成十会有点什么误会。

　　易烠仰头靠着头枕：“解不开我就让我自己来。”

　　许佑为了看得清楚一点又往前靠了靠，易烠没忍住缩了下脖子，抬手掌心抵住许佑的下巴，他抬眼看向许佑：“你近视？”
　　但许佑现在专心致志解着衣服，没对上易烠的眼睛：“没有啊。”
　　“没有要这么近才看得清？”
　　“易指挥使你信我，真的没有，5.1和5.2的视力好得很。”
　　易烠放下手：“嗯，后天体检就知道了。”

　　易烠话音刚落，耳边“咔”的一声响起，许佑把衣服解开了。他拉长安全带锁扣，退开一点在易烠面前挥了挥：“只是为了更清楚地观察。”
　　易烠转身从后座拿上医院开的药下车，许佑还坐在车内。

　　“易指挥使，要我把车开下去吗？”
　　易烠没回头，从兜里摸出身份卡：“不用下去，停在路边，等等我开去高塔。”
　　只听许佑从他身后匆匆下车一路跑来的声音：“你还要去高塔？不能在宿舍休息休息吗？你的腿真的……”
　　易烠拿着袋子的手骤然缩紧了：“你一直在提我的腿，是觉得我的腿有一点伤就什么事都不能做了？”

　　平静空气里的尘埃像是悬停在了原地，察觉到易烠忽然而来的异样情绪，许佑急忙否认：“不是，我就是想你能快点好……”
　　电梯抵达楼下，易烠抬脚进入：“这些事跟你没有关系也不需要你操心，你只用记住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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