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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志向上
江昀、傅珉在邢昭府上住了一个晚上就被林晴朗以“挺喜欢这两个孩子”为理由接走，傅珉糊里糊涂的跟着走，他是名门子弟从小被双亲带着在江靖各家出入，自然知道林晴朗才是安菀第一人物，手握重兵，本事大到他那个“了不起”的伯父傅少衡都赞不绝口。所以能有机会亲近她，傅珉求之不得。江昀才是知道原因的那个，找了个机会单独求见晴朗，再次正式见礼，这次是以自家子侄的身份见礼。于是晴朗知道他那个阿兄终究没忍住，已将两人关系告知家人。晴朗将他拉到身边，问了年龄、学业，又问映白夫妇近况，江昀一一回答，谈吐优雅，举止端正。晴朗见兄长有子如此甚是欣慰，拉着他的手问他有什么想要的。江昀摇摇头，她笑道：“我是你亲姑姑，不用害羞，只管说。”他想了想道：“阿珉一心要拜见谢先生，听阿爹说姑丈与谢先生情同手足，可不可以……”她扑哧一笑，一把抱住少年：“问你要什么，却替伙伴来求。我写一封信，到了青芜让你姑丈亲自领着你们去书院。莫说见一面，就是要拜在谢畅门下也不难。”江昀拉着她的衣服甜甜叫了声“姑姑”，又小小撒了个娇，正是十岁少年最适当的举止。姑侄间一番温馨，此后江昀才拿出贴身收藏的书信：“阿爹说一定要亲手交给姑姑。”
江映白的书信让林晴朗多少知道一点朝廷之所以对汉南之乱毫无动静的原委——越王生病了，而且病得不轻。郑旻这一病朝廷又动荡起来，首当其冲就是汉南之事，御史王孟弹劾他逼反宋王，导致越地战火，云中毁灭。如此种种的非议一时甚嚣尘上，大有墙倒众人推的架势。
皇帝年少、太后柔弱，垂帘听政的“三朝母仪”太皇太后欧阳蝶平静处之，不管是弹劾越王还是维护郑旻，欧阳蝶都只是听着，不置一词。外州刺史、封疆大吏有密使觐见——愿为太皇太后谋，铲除权臣，还政皇帝。欧阳蝶只是点点头：“远来辛苦。”过了一会儿，忽然问道：“燕林又是莼鲈时节了吧，年少时曾到在燕林品尝过一次，鲜美异常，终究是数百里运送后不能比的。”宰相欧阳斟从后宫内官那里听到这些危险的消息，进宫探听妹子的意思，站在他的立场，是要劝欧阳蝶千万不要轻举妄动。郑旻是虎狼，那些外州重臣也绝不是忠贞典范。欧阳蝶轻轻一笑：“听说阿铭在安菀出仕？”
欧阳斟苦笑：“确有此事，前几日他派人回来接侄媳妇去北程州。”
“哦？这可出人意料，我还当林使君要为我家妇了呢。”
欧阳斟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心想这话说得太难听了，这一打岔，原来的话题也就说不下去了。
“虽然早预料到北程州那群人一定会想尽方法攀附欧阳家，但是……居然是阿铭，我也有兴趣想要看一看那个林晴朗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作兄长的找不到对应的话。他忽然觉得这个尊贵的妹妹的想法好像距离他的理解越来越远了，他甚至不能理解到底欧阳蝶是要维护孙子的皇位还是倾向于更有才干的越王。事实上，欧阳蝶和小皇帝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而郑旻的生母早已去世，也就是说，即使小皇帝被越王废了，倒霉的也仅仅是先帝后裔，她依然可以稳坐太后之位。
“有传言说程州牧的容貌酷似兵部江侍郎？”
“臣也未曾见过，不过曾听多人说起，大概是有些相似吧。”
“那就难怪是个颠倒众生、魅惑世间的主。”
朝廷里充满了这种暧昧不清的气氛，欧阳蝶不做表态、郑旻抱病不出，欧阳斟、高瓒几个沉稳的臣子保持中立，压制两派。一日欧阳斟和高瓒对酌，微醉之时忍不住抱怨现状——连年动荡已经削弱国力，若是越王这里再起波动，楚国没有亡于赵倒要衰于内耗了。高瓒笑笑：“欧阳相真觉得这番骚动最后侵扰的是越王殿下么？”楚国的宰相带着微醉的表情看着好友，吏部侍郎叹了口气：“除了最初的弹劾，其他的罪状都与越王殿下扯不上关系啊。”
欧阳斟放下酒杯，认真思考了一下。
事实也的确如此——除了“逼反宋王”这是身为摄政王的郑旻推脱不掉的责任外，其他的——比如越地生灵涂炭、云中被毁，除了说这是战争无可奈何外，好像责任更大的是最终赢得战争的将军——廖云清和长霆军。就算是“逼反宋王”，也可以说，郑旻身为摄政王当然有责任，但是“决策者”的皇帝郑偃和垂帘听政的太皇太后欧阳蝶是不是也有责任呢？
他忽然产生这样一个念头：“这场骚乱或许是越王自己弄出来的，连同那个莫名其妙的‘卧病不起’其实只是这位野心勃勃的亲王测试朝臣的方法。”
仿佛看出他的想法，高瓒喝了一杯酒，也用微带醉意的口气说：“不管对哪一方，相爷的做法都没有可以非议之处。
这一年，楚国少年天子在位第三年，如果不出意外，两年后他将迎来亲政。楚国各地，越刚刚结束浩劫，在新任刺史刘呈之带领下艰难的恢复故园；楚之腹地一如既往的风调雨顺。不过西南面的年景却不是很好，尤其是檀州以西，隔着绵亘千里的云雾山脉的蓉州，这个被称为西南第一繁华地的地方从前一年秋天起就滴雨不降。自沅江而下，边关三镇各有烦恼。傅少衡去年白忙乎了一阵，很有些意兴阑珊下来，回到茹林后每日寄情书画，练兵都交给副将们去忙。最下游平静如旧，徐简棠带领的州军在檀州也白忙了一场，好在刺史通达——下游平静，只当练兵。
程州一如既往是风暴中心，楚国的人都说这个地方自成康十五年开始就像是中了魔咒，没有一年太平。好在最喜欢招惹风暴的其中一人刚刚生下女儿，每天抱着小宝贝一脸欢喜，好像一时间找不到攻城掠池的兴趣了。在楚国朝廷很多人眼中，林晴朗这个人排列在“麻烦人物”第一位，在此之前，占据榜首的一向是天天喊着“收复中原，统一扶朗”的檀州傅家。林晴朗集中了楚国皇室最厌恶的几件事——北人、降臣、拥兵、好战。
北国皆胡虏，楚之士大夫讲究的还是中州正统、文靖嫡脉，楚地还留着当年扶老携幼哭泣着背井离乡的凄惨记忆。至于后面三条，那是楚国建立以来长久的歧视，也是郑家皇室的心病。这样的待遇确实是林晴朗带着北程州归楚的时候不曾想到的，真正理解也是去年江船上江映白的一番分析。兄妹相认后，欣喜若狂的江映白对楚国朝政知无不言，刚刚在檀州浴血奋战的林刺史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在朝廷眼中不但不是“戍边守土的重臣”，反而是时刻被堤防的反叛后备军。晴朗在和江映白不太长的相处中感受到了这个长兄复杂的心情，他对自己过往的羞愧投射到妹妹身上，反而变成对后者成就的仰望。或者他还有这样的想法——比起已经抛弃“林”这个姓氏的自己，妹妹才是林家真正的光宗耀祖所在。相对于兄长的倾囊相受，做妹妹的对于北程州内务以及她自己的想法却十分保守。幸好江映白并没有替越王打探“潜在敌人”内情的想法，对他来说，探听北程州事务，还不如听妹妹回忆别后种种更有趣味。
江昀和傅珉在安菀刺史府度过四天后，由苏勇以及家人们护送前往北江书院，林晴朗对他们的热情招待让两个孩子都十分高兴，尤其是傅珉，惊诧于能得到如此厚待。北程州风调雨顺，汉南奇袭白鹤塘无功而返，再也不敢挑战程州军的威风。晴朗乐得清闲，处理处理公务，抱抱女儿，心满意足享受春之暖风。安菀暮春，杨花满天，暖风熏人。行人已换上轻薄春衫，女儿们的鬓上簪着各色鲜花，行过处一路香风。方昊然安步当车走向刺史府，他虽已年过而立，但容貌端正，气度优雅，仍引得胆大的女子频频回首。同行的人说：“方知县好桃花。”他笑着摇摇头，心想真有好桃花运，至于到现在还孑然一身。方昊然至今在婚姻上还是看不到有好兆头，他的家族在赵国就不是顶尖名门，当下父兄叔伯仲能确定活着的只有他一人，楚之贵族根本没有和这样身分的人结亲的打算，更不要说他还带着“克妻”恶名，同时又与江映白关联。在江靖他对映白说“大不了聘一个平民女子”，可两年多过去了，他依然独身生活，连小妾都没纳一个。
前往林府的方昊然不是为了公事，而是有一些一直困扰他的想法想要和这位手握重兵的女子谈谈。相应的，正逢旬假的林晴朗在内宅接待了这个赵之旧识。晴朗这段日子迷恋上了收集青瓷，年前一个路过安菀的官员送了一套西台青瓷碗碟给此地最高长官，晴朗第一次看到这种产于越州西台县的瓷器，那优美清雅的色彩立刻俘虏了她。即便是在留和赵皇宫里，她也不曾见过如此优雅细腻的瓷器，色泽宛若雨后青山，而碟子流畅线条恰如展开的荷叶。她被这种江南的美震慑了，在安菀四处收集当下已经收了五六套佳作，将自己日产该所用瓷器全换成了这种西台青瓷。方昊然一坐定，主人就喜滋滋地向他炫耀这些新欢，这个做客人的却毫不客气地打击了：“这些都不是西台上品的瓷器。”面对主人失望的神情，补充说：“曾在江侍郎处见过一个花瓶，那才是雅致绝伦。”又说：“西台瓷在江北少见，但在江南很容易买到，州牧喜欢，下次有人去江靖，可以让他带些回来。”被打击得很郁闷的主人只能苦笑着说：“昊然正直不改。”
方昊然笑着道了歉，旋即道：“今日前来，是想问一句话……率众归楚这件事，州牧可有后悔？”
“北程州不能永远孤立于群雄中，而蔡和司徒我都讨厌得很。”
方昊然笑了起来，心想：“真是很狡猾的回答。”
“楚的太平也延续不了几年了。”
“哦？”
“今上再过两年就到了亲政的年龄，到时候越王如何自处？”
晴朗笑笑，这件事上，她一直觉得越王无用，少了君王的狠心果决。既然去年不惜毁了半个越州解决了宋王、义安王为首的反郑旻的王室成员，就该一鼓作气废了那个少年皇帝，自行登基。
“昊然是替江侍郎来试探的么？”
“是我自己想要知道。”
“哎？”
“北程州兴亡在此一择。”
“皇位更替，与我等外臣何干。”
方昊然叹了口气：“不怕州牧笑话，这些年我常常怀念赵之岁月。”
“你生来就是赵国人，思念故国理所当然。我虽然在赵国只有五六年光阴，都还常常想起朝凤种种，深为留恋。”
“虽然最后失败了，可是那份巨角逐天下的志气才是你我乱世儿女应该效力的目标。”
林晴朗看他的目光有些复杂，心想“这个人是想让我另投明主还是真的是为某些人来试探的？”略微沉吟了一下，她决定还是不顺着方昊然的话题进行下去，不管他什么想法，首先现在的扶朗还没有出现有志气又能吸引她投奔的君王；其次，即便方昊然另有所图，他现在仅仅是一个小小的县令，翻不出花样。她眼睛一转，笑道：“昊然远道而来，我倒真有一件礼物送给你。”
方昊然自然知道这是在岔开话题，笑了笑顺着接过话头。
“在甘棠得到一批古书，其中有昊然你的批注。”
他瞪大眼睛。
“大概是从贵府上流落出来的吧，虽然只有几册，还是物归原主。”她对一旁的侍女说了几句话，片刻后叠翠抱着书卷走了进来。
方昊然一下子愣住了。叠翠也有些吃惊，可那日王家相遇知道那时病卧客栈的青年果然像他分别时说的那样“不会终身埋没”已经是一名可以在王琅家宴上登堂入室的官员，对在州牧府遇到多少有了准备。她的步子只稍微慢了一下神色也没有太大改变，一如继往带着柔顺的表情到自己女主人面前。
林晴朗捕捉到了两人间微妙的气息，联想到方昊然说起的沅江之战后的遭遇，瞬间就明白了，暗地了笑了起来，心想：“啊呀，原来救了落难公子的美人竟是我家叠翠。夫家姓齐，嘿嘿，一点不错。”正觉得有趣，府中书吏姚青叶走近来在她耳边低语，晴朗目光微闪旋即起身走了出去。
州牧府另一处厅堂里，一个青年正在饶有兴致的看着墙上书画，听到人声转过头来恭恭敬敬行了一个礼：“林姑姑安好。”
林晴朗站在门边微微叹了口气：“大都督怎么忽然到安菀来了。”
廖云清一身便服，广袖缎服，收敛了百战沙场的锐气，二十六岁的青年端正温和。
“身为大都督擅离职守是要被御史弹劾的。”
云清笑了下：“我是来探望妹子的，看她嫁后可好，有没有被景牧那家伙欺负。”廖婉嫁给景牧已将一年，她的丈夫是一个品性清白、志向高远的年轻人，除了身为军官妻子免不了聚少离多，其他的都像她期望的那样美好。她和嫂子萧汀书信往来频繁，做兄长的没有任何理由对妹子的生活状况产生疑问。
“我还以为长霆军正在整装待发，安菀已做好了为收复汉南之军后援的准备。”
“姑姑还记得傅少成么？”
“我刚刚接待过他的公子。”
“他逃到檀州去了。”
晴朗眨眨眼睛，一脸迷惑。
“朝廷又开始查问军需遗失之事。”
晴朗被这个“又”字娱乐了，略微沉吟了一会儿道：“此事应该与傅少成无关。这么多东西也不是押运图中偷得走的。楚国还没有毫无王法到这个地步。”
云清眨眨眼睛：“军需运出后在我南程州二次转运，物资停留了一段时间。”
晴朗撇了撇嘴，这是事情发生时安菀众人想到过的一个可能——长霆军克扣物资。朝着这个方向想下去就有无数可能，比如这到底是廖云清自己要与她争夺程州之主，又或者仅仅是明安少数官员的私心。如果现在廖云清是用迟迟疑疑的口气来说这样的话，晴朗一定会觉得厌烦，但当他带着明朗的笑容说的时候就让晴朗想到十来年前的廖琴，在平州刺史府里跟着燕之习武的那个聪慧坚韧的少年。
“成康九年，我回京城的时候，英皇帝曾对我说起你。”
那是他进入禁军两年左右，他带着好奇的口气说：“英皇帝如何评价我？”
“他说……若得因缘际会，廖琴那孩子的成就当在云骑将军之上。”
云清眼睛一亮，那一瞬间他有了一种强烈的兴奋感——成就尚在廖江城之上，现在他已经建立了沅江大捷，号称百万的赵军在不到八万的长霆军面前溃败逃亡；他让北方最强大的国家至此分崩离析。他其实已经建立了廖江城未曾建立过的恢宏军功，可是连他自己都清楚地知道，他依然没有其父那传奇般的名声。白明也曾问他“要做什么样的将军”，这句话一直在他脑海中回荡，激发很多他未曾想过的可能。
晴朗观察着他的表情，过了一会儿忽然道：“关于军需，我有一个想法，大都督要不要听听看。”
“林姑姑——”云清的声音和表情都带着不满——对那句“大都督”称呼的不满。
“军需从江靖运出的时候就已经短缺。”
云清叹了口气：“侄儿也是这么想的。那么大批的东西，中途是运不走的，江州和我们南程州就算是要克扣，也扣不下那么多。此次转运物资涉及三州十余万军队，傅少成他们就是再仔细也不会而且不可能在江靖一船船的清点。”
“他要那么做了，不出江靖就把人得罪光了。”说到这里大笑起来：“这样的事也只有方昊然他那个认真到了极点的兄长会去做。”此人记忆超群，在担任兵部员外郎时某一次发送军需，硬是拖着承运官员一箱箱去点，那官员茫然之余很担心方员外郎是不是对他有成见，私下里很发了牢骚。还是听说此事的方昊然去解释说“他就算面对我这个亲弟弟，也是桩桩件件都要算清楚，天性如此并无他意。”
云清自然不知道北赵朝廷的笑话，愣了愣道：“当下兵部是江郎之天下。”
晴朗摇摇头：“错了错了。当年门下省的确是江郎天下，当下的江郎却没有那样本事了。”
“姑姑怎么如此确定？”
晴朗嫣然道：“阿琴忘了？去年檀州归来，我与他同船大半月。”
“那个人……”
“那个人怎么样？”
云清笑了笑：“我与他并无深交，所有一切都是道听途说，不说了。”
晴朗带着嘉许的神色笑了下，心想：“若兵部还是江郎天下，这件事大概不会发生。”江映白天性谨慎，在还没有明确计划的时候挑动南北程州这样的危险事他是不会做的。其二，林晴朗相信，她的这个兄长决不会在暗地里做危害她这个妹妹的事。
“林姑姑，我们两个好像都是朝廷的眼中钉啊。”
“嘿嘿。”
云清重重叹了口气：“我一度以为自己是楚国中流砥柱，最起码也是边关屏障。果然自来武将难免鸟尽弓藏之结局，当年我父帅为留国数代君王苦守边关，有生之年未曾让敌人踏入留地一步，可得到的是什么，除了英皇帝一朝，皆是凶险。”
晴朗心想，苏长安也不是用人不疑，只是他看透的了廖江城的品性而已。这一句话引起了她的怀念，过了许久才缓缓道：“告别豫阳已快十年了，不知道现在的豫阳是什么样子。”
云清显露出一点吃惊的表情，正要说什么，下人来报说“苏少爷求见。”
苏宏业快步走进来，一身军装，气宇轩昂，向林晴朗行了礼后目光一扫，在廖云清身上停留一阵后脱口道：“廖哥哥——”
云清愕然，晴朗笑道：“这是苏春的儿子……”
“宏业！”他惊喜交加的叫出来，起身一把抱住少年，连声道：“这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晴朗看着两人重逢的感人场面，过了许久才笑道：“宏业怎么忽然回来了，还有你这一身打扮？”
少年想起正事，整了整衣衫正色道：“小侄奉景将军之令前来送信。”自怀中取出一只严密包裹的物品双手递上。
这是一封密信，晴朗快速看了一遍，笑出声来，顺手递给廖云清：“阿琴来的正是时候。”
苏宏业被林晴朗收养后深得齐燕之喜爱，跟着燕之去了青芜，原本跟在他身边学文习武。然而他七岁开始流浪，文化荒废得太久，加上他本来就出身军官家庭，从小好武胜文。燕之在征求他意见后，将他送入军中，当下在景牧麾下当一个传令兵。宏业勤奋好学又吃得起苦，很快就得到同袍赞誉，将军们平日里都愿意教他枪棒弓马，他虽学不好诗文，可对武学一道很有天赋。这个少年虽经历巨变流落街头，可心里一直记得自己是“留国禁军大将军的儿子”，最艰难的时候就对自己说“要活下去，总有一天要广大苏家门楣，让爹爹泉下含笑。”怀着这份信念的苏宏业在军中格外勤奋，闲暇时常常一个人练习弓马。这一天少年在营外一处山谷独自练习骑射时抓到了一个行迹可疑的旅人。
此时程州军的大部分已经从汉南边境撤离，下这个命令的林晴朗的理由是“没有那么多粮食供他们消耗”，而对于汉南的威胁，则回答：“我们辛辛苦苦筑就大青山关防是为了什么呢？”当时留在边境的程州军水陆共三千人，大半是蒋沁的水军，他要在白鹤塘建立程州水营，其余则在景牧指点下布防。在这样的地方，军权凌驾行政，士兵们有权盘问乃至扣押任何他们觉得形迹可疑的人。几个走在“不正常”路上的人引起了苏宏业的注意，这些人被他带回军营，典簿一盘问兵士一搜身顿时大惊。此人乃是南程州的八品官员，身上带着南程州刺史卢长林给汉南刺史唐辉的密信。
廖云清看完信笑了笑：“卢长林在南程州政务上的确是和我有些矛盾，可侄儿真没想到，卢使君竟已对侄儿仇恨到非置于死地不可。”
卢长林让亲信带给妹夫唐辉的这封信写得很隐晦，大体的意思就是让他在汉南的时候“彻查前驻军所为”，原因是“朝中传言，前驻军在汉南大肆搜刮财务，府库之宝十失其五”更严重的是“军械铠甲亦有所失”。前驻军是什么人——长霆军。
晴朗轻笑道：“幸好汉南没有宫阙，不然阿琴就和令尊取下龙源城后的遭遇一般无二了。”云清愣了愣，望向晴朗大笑起来——晴朗发上点缀正是让廖江城惹上“逾制”罪名的发簪。
晴朗舒展了一下身体，缓缓道：“虽然时间不长人数不多，我程州军队也是参加了汉南之战的，不知道是不是也在卢使君的‘前驻军’之列。大都督又打算怎么应对呢？”
“唐辉并没有参加汉南叛乱。”
这是已经证实的消息，第一个给出这个情报的正是林晴朗的丈夫齐燕之，其后从宋县、青芜亡命而来的一些汉南官吏正式了这一点。号称宋王世子的郑霆在司徒文茂支持下攻打汉南，刺史唐辉沉着应对，然而驻军统领沈凤却选择了背叛。州治自内崩坏，郑霆对着阶下囚的唐辉竭力劝降，后者冷漠以对，最后叛军只能选择将其囚禁，当下生死不知。
廖云清的声音里带着遗憾的味道：“所以这封密信当不了通敌证据，就算拿到皇帝面前，卢长林也有辩解余地。无论如何，他只是让唐辉‘留意’并没有让他伪造证据诬陷长官。”
晴朗把信拿过来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缓缓道：“年初粮草一案，刚才你我已经分析过，傅少成那几个人是做不下来的，但是，粮草军需失却又是无疑的，那么多东西到底去了哪里呢？”
云清不解，心想刚刚不是还说十之八九是朝廷故意少发挑动南北程州不睦么，怎么又说东西哪里去？
“这些天我也常常想，汉南一州孤立，司徒别有用心，郑霆也就算了，他走投无路，可沈凤又有什么胆量陪着他造反。他们的粮草军械又从何处而来。”
廖云清想了想顿时被吓着了，过了许久才道：“林姑姑的意思是说……卢长林？”
晴朗拿着她宝贝的西台青瓷杯缓缓转着，似笑非笑道：“傅参军的公子在我这里住了几日，小哥儿聪慧文雅，前途不可限量，我很是喜欢。若是让莫须有的罪名毁了傅家，未免太可惜，阿琴，你说是不是？”
廖云清完全说不出话来，又过了很久忽然一笑：“林姑姑说得是，檀州傅家忠烈刚勇，让他们因此莫须有之事受扰，的确是罪过。不过，该从何而起呢？”
晴朗笑着望过来：“阿琴，将程州政务全部交给我，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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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近又陷入恶梦一样的工作了，每天忙到抓狂的地步
大家要不多等等再来看
泪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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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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