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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仇
“敢问韦老爷,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何感受?”
他冷哼一声,不予作答。
祝泽世走到他身旁,扯下蒙在他头上的布,继续道:“明人不说暗话,我想要你们手里的矿脉。”
韦老爷抬眸,重新确认祝泽世刚刚所说:“你说什么?”
“矿脉,”祝泽世在他对面坐下后继续说:“于你一家是个祸患,但在我手中是利器。”
“你要它做什么?”
“当然是和玉钗姑姑一样,为了钱。”
韦老爷听见这话后脸色一沉,道:“既然知道它害死了我女儿,你还敢要?”
“没意义的话就不必说了,出个价吧。”
祝泽世说完就打开脚边有半人高的木箱。
韦老爷看着里面的罗列整齐的黄金,原本坚决不给矿脉的心渐渐动摇。
“生意可以做,但糊涂账我算不来。你先告诉我你是谁,这话才能继续说下去不是?”
祝泽世是:“此间主人。”
韦老爷听完发笑不止,好一会儿才说:“小姑娘,莫要说笑了,这酒楼姓戚。”
她听着这话也觉着好笑,问:“姓戚又如何?”
“是你拿着千万金银都买不了的姓。”韦老爷道。
“倘若我名‘泽世’呢?”
话在韦老爷脑子里还没绕一圈,他就应声跪下,匍匐在地:“郡主赎罪,草民无知……”
“这才是说笑,韦老爷。”
他当然知道祝泽世不是说笑,因为无论顶替还是直呼名讳,都百死莫赎。
且祝泽世赴任永州的消息早就传开了。
提前入城绕开一众官员了解情况是极有可能的。
韦老爷知道祝泽世这么说是不想让他泄露消息,试探问道:“敢问……小姐如何称呼?”
“常乐。”
祝泽世回答着,一边扶起韦老爷:“矿脉一事,多多关照。”
“遵命。”
韦老爷被扶起坐在祝泽世对面,冷汗淋漓。
因为他认识的常乐一年前到京城探亲,从京城的一家客栈里传了封家书后便音讯全无。
“桌上的菜肴是不合胃口?”祝泽世问。
“合、合……”
韦老爷拿着筷子的手抖个不停,半晌才夹起面前的一颗狮子头。
朝云在外唤了一声,那狮子头又被吓得滚落盘中。
朝云俯身在祝泽世耳边低语:“刘刺史带着一队人到酒楼寻韦老爷。”
她知道朝云做事利索,刺史能这么快找来只能说明他一直监视着韦老爷。
“看来你知道的不少,”听完朝云所说,祝泽世问韦老爷:“刘刺史已至楼下,韦老爷知道该怎么说话吗?”
他连忙点头,随后整了整衣冠。
“永州刺史刘辉,生于农家,幼年丧父。十岁时母亲改嫁给县里的富商,其弟刘臻今年春闱三甲第一。”
朝云说完后问韦老爷:“你可还有补充?”
他回答:“贪财,有时候却又会讲些事理,阴晴不定。”
朝云听着向祝泽世打了个手势。
手中酒杯应声碎在门上。
韦老爷被吓得一激灵,正要跪下时门从外边被人一脚踹开。
见着来人与其身后的官兵,他立刻从畏缩变了一副谄媚模样:“草民见过刺史大人,敢问这是?”
“有人报案说韦老爷被一个小贼掳走,将这两个小贼拿下!”
刘辉缓步绕过韦老爷,弯腰抓起祝泽世脚边木箱里的金子。
“大人误会了,这是常乐啊!”
刘辉闻言抬眸打量着祝泽世,欲言又止,始终没有要收回命令的打算。
“大人您也知道以往都是常乐这孩子跟着玉钗做事的……”
“那她将你掳来此处是做什么?还有这金子,如何解释?”
刘辉说着就把手中的金子塞进自己怀里。
韦老爷看来一眼祝泽世后,解释道:“这孩子想要那座山,但您知道她是玉钗捡回来的,交给她管于理不合。”
刘辉挥了挥手,一众官兵尽数退了出去。
“这些是?”
“姑娘这两年赚了些银钱,买下来家里几个孩子就不会再找她的不是。”
刘辉来回踱步,思索半晌后开口:“百闻不如一见,玉钗当家时也差不多她这个年纪。那就交给她吧,是个熟悉的人本官也能放心。”
韦老爷躬身道谢,刘辉说完便扬长而去,一众官兵近来抬走了那箱黄金。
“刺史大人对你和你女儿真是……信任有加。”
韦老爷像是被这番话折煞了,又跪下认罪:“刘刺史不会相信任何人,他从得到消息之后便开始暗中调查。”
“你知道他在监视你?”
“草民不敢欺瞒,宅中半数下人都是刺史安插的眼线。”
当真是缜密。
不过祝泽世在想,刘辉要是知道他弟弟刘臻是为了她和戚行宣而死会有什么反应。
她说:“不妨事,明日起我会用常乐的身份住在韦宅中。”
就生活在他眼皮底下岂不是更方便刘辉探她的底儿?
酒楼的管事领着韦老爷到地库,交给他与方才数目相同的一箱黄金。
嘱咐他:“常小姐不想有人阻路,拿着这些把你那几个儿子解决了。”
韦老爷颤着声音发问:“是哪种解决?”
“送出城或是灭口,老爷自决。常小姐只是不想解决杂事,也就是您的家事。”
“明白。”
——
谷河驿站。
距离惨案发生已过去许久,谷河驿站几乎没人居住,但仍有两三个人于此徘徊数日。
其中年纪最轻的说:“我们只是被请到府衙查案的,难道就真的不查了吗?”
“说的没错,县丞胆小怕事我们不怕。”
一番讨论下来,三人喂马备粮,在日落前朝着永州的方向去了。
——
“郡主,宋迁来信了。”
朝云拆开手中机关木鸟的胸膛,把里面的纸条递给祝泽世。
“有三个人尾随在队伍后面,好像是谷河县县衙的人。”
朝云闻言疑惑道:“那县丞明知道是您还敢追上来问罪?”
祝泽世摇头,她也不知道。
“应该不是,让宋迁多加注意,必要时灭口。”
矿脉是她现在能抓住的谢悯的唯一把柄,不能出任何差错。
第二日天气大好,从客栈出去就能发现斜对面卖小物件的商铺里蹲守着一个人。
不用多想就是刘辉派来的。
常乐是韦玉钗从土匪窝里捡回韦家养的,比起血脉亲情不遑多让。
既然刘辉要监视,她们也该装作未曾发现,给他演一场戏。
二人买了些祭拜用的丧物便出城去了,一个上午未归。
城外韦家买下的山头上还有零星几个人在忙活,走近才发现他们正在种树。
“这是为何?”祝泽世见状问到。
“葬地植松柏以识其坟,小姐不必在意,您一生都不会像他们一样去操心这些事的。”
祝泽世想反驳她,却又硬生生憋了回去,只是“嗯”了一声。
百十年后,草木更迭繁盛,谁还记得一个已死之人。
念及此,她一时悲怆。
原主死了,但除了裴雪意之外没有一个人知道。
恍惚间,她在植树的一群人中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身上背着包袱,跪在韦玉钗坟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祝泽世本是想先绕开谢至,免得多生事端,等以后再去找他询问原主的死因。
但一想到在这个世界上就只有她一个人记得原来的祝泽,她就不忍心。
她缓步走向谢至,穿过树荫的阳光在她身上跳跃,
这不过几十步的距离里,她想了很多。
“好久不见。”
谢至看见她,一时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他先是发愣,然后试探性开口:“常乐,你回来了?”
这是在干什么?
在祝泽世愣神的时间了,谢至上前一步将她抱在怀里。
朝云袖子里的匕首在一瞬间滑落手中,只等祝泽世发令。
但她没有,考虑到谢至一个文弱书生不会有太大的威胁。
谢至贴近她的耳朵,低声道:“这里人多眼杂,换个地方说话。”
三人绕到了山头北面,寂静得连鸟叫都没有。
风吹树叶的簌簌声是这里仅有的声音。
谢至先发制人,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可以如实告诉你,但你要保我安全出永州。”
“永州刺史和你们狼狈为奸,你哪里需要我来保?”
“刘辉的弟弟前不久死在京城,她怀疑是我爹的手笔。”
“所以他要杀你,一命换一命?可是他要想杀你哪里还能给你出城的机会?”
“死在城外,他才不怕我爹问责。”
这番说辞合理,但祝泽世不相信。
“你知道刘臻的死是谁干的,所你完全可以把我交出去,为什么不这么干?”
“韦家那个胆小的老头向着你不说,刘辉也不会相信是你杀了刘臻。”
刘辉不是傻子,谢悯这个奸臣的动机更充分,她没有理由杀自己的皇兄。
祝泽世越过谢至的问题,问他:“三年前为什么要害我?”
“你看见了舆图,该死。”
谢至的语气那么理所当然,听得她心头烧起一股无名火。
“可惜,我命大。”
“是啊,谁知道戚世子会在京郊,救了你一命。后来那两个下人也是不中用,竟把你放走了。”
“她们怎么了?”
“你应该知道的,她们和我、和我父亲本是一族。”
祝泽世闻言背后发凉,连她的身边都安插了唃嘶啰的探子,那皇城内藏在暗处的……
“朝云,送他走。”
祝泽世说话时,向朝云做出个抹脖子的动作。
这一动作被谢至尽收眼底,但已经没有时间留给他逃跑了。
手起刀落,他的尸体就这么被仍在野山上。
这些,也都被远处那眼线记在心里。
“小姐,那边的眼线我们真的不避开吗?”
“在矿脉事了之前都不避开,刘辉不是想要他死吗,我们就当是送个人情。”
“若是他问起来……”
“就说我听见了他和几位叔伯谈话,怕他夺了矿脉,一时冲动杀人。”
若是再不信,还能往京城编。
他才没那功夫考证这些鸡毛蒜皮的事。
祝泽世跪在韦玉钗坟前多时,自言自语说了许多话。
多数都是在说她自己。
她说:“你如今可以瞑目了,剩下的事就由我去完成。定不负你予我新生之恩……”
这些对原主说的话,用在此处也是十分应景,一点儿不奇怪。
她想,她应该有作为自己活下去的勇气。
原主的身份和命运都不是她想要的,正如人之初生,不可选择,无法预测。
在人间踽踽独行二十余年才勉强能够到自己的人生。
在这个世界里够到自己的人生,还要走多远的路呢?
……
在这些想法中度过了一个上午。
待到她回城时,影子已沉没在脚底不可见。
午后,祝泽世收到一张宴客帖。
是从刺史府送来的,内容只有简单的“今日戌时到府一叙”一句。
“看来刘刺史是收下我的见面礼了,传信给宋迁把让她把脚程放慢些。”
“具体是那哪一日?”
“今晚见过刘辉才能确定,我去韦宅,你留在客栈等陆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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