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作画名满京城

　　“宫廷日常画作润笔费五十两起，上不封顶。若你愿意，在这上面签上名字便可。”

　　江禾一把接过他手里的卷轴，扫了一眼，确实与裴伽颜所说的别无二致。她点点头，在一边等候已久的轻羽递来蘸好墨水的狼毫。

　　“慢着。”要下笔时，江禾却顿住了，“裴大人，我有一个请求。”

　　“何事？”

　　“我能不能不显名露姓？”

　　从刚才有心去画坊开始，江禾就在斟酌着这个事儿了。
　　她不想以真实身份进去，虽然先前她在春日宴上显露了一些本事，但那会是为了撕碎那些人讥诮的嘴脸，点到为止，收敛了许多，说来勉强算是一些闺秀的本事。
　　如今若要进入画坊当画师，那匠人圈子可与以前大大不同了，她也说不准以后会遇到什么。万一有人问她画技师承何处，她又从何谈起，总不能一直像糊弄江安明那样糊弄旁的人罢？

　　“可以。”裴伽颜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我知道这可能有点……啊？”

　　江禾本以为，这是个挺难搞的事儿，不料他一口答应，如此爽快，倒叫她编了一肚子的矫情话派不上用场了。

　　“你要用什么名字？”裴伽颜问。

　　江禾不语，只默默在卷轴上的签字处写上两个字：短烛。

　　裴伽颜挑了挑眉。

　　两个人就此达成一致，开始在那捣鼓文章的事儿。没人分一丝一毫的关注给江安明，整得他在一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能尴尬地喝了几大杯碧湖茶。

　　江禾当然是故意的，至于裴伽颜，只是纯粹地没把他当回事。

　　不过江安明倒是也没心思在意这个了。直至两人站在家门口送别裴伽颜，他都还没缓过神。

　　“这就是正三品的大员啊……”江安明巴巴地望着裴伽颜的马车渐行渐远，嘴里不住地喃喃。

　　这要是能和他攀上个关系，指不定发达成啥样呢。

　　“爹，爹！得了，别看了，我得跟你商量个事。”

　　江禾的两声呼唤把江安明拉回了现实。

　　“什么事？”江安明自己都没有发现，他说话的语气带上了几分莫名其妙的恭敬。

　　江禾看到他态度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样子，心里不免掠过一丝快意。

　　之前狗眼看人低，现在倒知道心虚了。

　　江禾双手抱胸，下巴一昂：“我方才与裴大人在前厅所说的话你也听到了，现在，女儿也是也是吃上皇粮的人了。你知道，我此番是化名进如意画坊，除却裴大人和我外，便只有你知情。这件事呢，须得保密，不能有第四个人知道，就算是咱们家里的人也不能告知，懂了吗？”

　　江安明忙不迭点头：“懂，懂！”

　　江禾有心吓唬一下他，好报一下之前被他禁足的仇，于是又阴恻恻地补充：“若是日后不小心泄露了去，裴大人追问起来，这后果，女儿也不得而知了……”

　　江安明一个激灵，连忙打断她：“你放心，我绝对不可能说出去的！若他们问起来，我便说送你去学女红去了！绝无可能让旁的人知晓的！”

　　“嗯，不错。”江禾朝他满意地扯了扯嘴角，连礼也没告，就迈开步子回自己院子里去了。

　　俄顷，雨脚如麻。

　　江安明看着簌簌落下的雨，一时间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他盼星盼月十余载，是很希望家中能出一个吃得上皇粮的人的，但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个人会是江禾。这丫头，原先是他觉得做亏本的买卖。他不懂风雅，还以为她作画是在闹着玩，非要和他对着干。可如今江禾竟然摇身一变，成了宫廷画师。
　　照以前，他得高兴地跳起来。但这会儿，他却是实在感受到了什么叫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就那么不咸不淡的，是一种什么也捞不到的落空的感觉。

　　他想了半天没个结果，便也作罢。

　　*

　　翌日，江禾很自然地坐走了家里最大的马车，最奇怪的是，江安明居然连个屁也没放，惹得江秀江由几个人是又惊又气。

　　如意画坊位于东华门外，与文渊阁相邻，距礼部的衙门仅有一街之隔。
　　裴伽颜接手如意画坊后，花了不少银子将这里重新扩建又修缮了一番。画坊的整个院子原先只有两进，现在愣是扩到了五进，又添了什么假山流水和梅兰竹菊，装潢繁复到画师们上茅厕都不知道要往哪拐。

　　第一天来到画坊，江禾并没有看到裴伽颜，一问才知道，裴尚书平日里竟然那么忙，脚不沾地的那种。如意画坊虽然是交由他管，但实际的上心也只是在前期，而后运作起来，他也只是在背后指点，真正直接管理、在画坊里拥有生杀大权的人，是掌院。

　　这些消息，都是江禾在天工厅等录入名册的时候，另一个女画师告诉她的。

　　这女画师名叫顾小曦，是个草根，并非什么书香门第之女，家中连小门小户都算不上，正经画画也不曾学过。这番能来如意画坊，纯属是靠胆子大，兼能搜集小道消息。听说这儿缺人，拿着支炸毛的笔就来了。本来是想碰碰运气混口饭吃，不曾想面试时就她一个人，毫无疑问地被录用了。虽然只是个学徒，但聊胜于无。

　　这番话听得江禾嘴角直抽抽，裴伽颜来家里找她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捡了多大个便宜呢，合着报了名就能上。

　　“你的意思是，这画坊里，就咱们俩女的？”江禾扶了扶脸上的面具，惊讶道。

　　“是啊，幸好还有个你，不然我得无聊死了！”顾小曦一把挽住江禾的胳膊，“不过，烛烛姑娘，你为什么戴着面具啊？”

　　这称呼把江禾听得两眼一抹黑，险些晕倒，她强撑着解释：“我小时候脸上被火把燎过，留了很严重的疤，怕惊了旁人。”

　　“啊，这样。不过没事，你戴面具也很好看！”顾小曦把她搂得更紧了。

　　江禾反抗不了，也由着她去了。

　　“对了，忘了问你了。咱们掌院是何许人也啊？”

　　江禾问完这句话，脑中就闪过了一道白色的身影，想起自己先前对人家的态度似乎不是很好，顿时后背一凉。

　　顾小曦摸了摸下巴：“哦，听说是叫什么君……”

　　“那边那两个，过来！”一道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忽然在厅里响起来。

　　江禾和顾小曦两个难姐难妹挺默契地就看了过去。

　　说话的是一个老者，打眼一看，通身的白，从头到脚的那种。虽然他打扮得像个慈悲的仙人，但一开口就叫人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不怒自威。

　　“老夫便是如意画坊的掌院，君墨。你们俩，想必就是新来的画师了罢，一个是奉供画师，一个是学徒，对否？”

　　不是冤家不聚头。

　　江禾默默地想，还真让她猜对了，掌院是君墨。但愿他不要认出来自己……

　　她不动声色地往顾小曦身后藏了藏。

　　君墨拿着花名册，突然轻蔑地笑了一声，问：“短烛，是哪个？”

　　可恶，忘了，他应该是知道自己名字的。

　　江禾之前光顾着尴自己和裴伽颜的尬了，完全把自己惹恼过君墨这件事给抛在了脑后。

　　她笑眉笑眼地往前一站，应到似的举了下手：“是我，掌院。”

　　为了表示礼貌，她行完礼还耸肩耸背地站到了他旁边，摆出一副倾耳以请的样子。

　　君墨翻着手上的册子，不看她，从鼻孔里发出一声轻哼。

　　“不是瞧不上我如意画坊么，怎么今天又出现在了这？”

　　江禾正色道：“醒悟了，小女子意识到了自己愚蠢的错误，不愿错失进入这样好的画坊的机会，更不愿错过您这样好的一位掌院，所以，历经千辛万苦，又来了。”

　　君墨抬头凝睇着她，半晌，又看起了手上的册子：“马屁拍得真烂。”

　　虽然嘴上那么说，但他脸上的表情明显和缓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江禾的错觉，他嘴角甚至还带着一点笑意。

　　还好还好，这老头这个好哄的主。

　　一边的顾小曦是个直肠子，对江禾那一番话术很是叹服，当即就出声反驳道：“不会啊，我觉得拍得挺好。”

　　这种话，就不用回了吧。

　　江禾回头瞪她。

　　君墨又说：“你既然来了画坊，名字是假的也就算了，缘何连脸也要用个假的，还戴着面具，这么见不得人？”

　　江禾又把刚才应付顾小曦的那套话术搬了出来：“我自小脸上有伤，怕吓着别人。至于名字，是裴大人允许我用化名的。”

　　君墨轻轻叹了口气，不在意地在册子上勾勾画画着什么：“我知道，他已经同我说过了。你既不愿意说明，我也不勉强……另一个，顾小曦是吧，你居然不曾学过作画？”

　　顾小曦脸不红心不跳地应了声：“嗯，听说管饭我就来了。”

　　君墨手上的动作一顿，又叹了口气。

　　到顾小曦这，君墨为难人的程度明显放低了，问题也没问几个就结束了。

　　江禾怀疑他针对自己。

　　“拿上这个腰牌，你们俩就日后就是如意画坊的人了。以后每天卯时穿过百绘廊，到墨香斋找我。在你们正式为贵人们作画前，就由老夫执教，对你们进行训练，时限为两个月。”

　　两个月后才能接画赚笔费，这得亏多少钱啊。

　　江禾看看自己，又看看顾小曦，疑惑道：“等等，她是学徒，我是画师，我为什么也要一起学习？”

　　君墨解释道：“我以前就同你说过，我朝以工笔见长，你却偏喜兼工带写，此为大误，须得矫正。”

　　江禾觉得他就是在针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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