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树春

　　老杨平时也不大爱看电视，爱看点书。

　　杨帆把电视机的声音关得比较小，节目也没有特意选，很多都要收费，直接随便打开一个电视台，播放的是一个年代剧，听个声响。

　　抿一口姜开水，温度其实是适宜的，干裂的嘴唇一瞬间还是觉得烫，不过喝完就觉得好多了。

　　老杨房间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大概又在翻找什么东西。

　　过了好一会儿，杨帆看到他手里拿着东西出来了，晃眼一看，蓝色的，好像是一件衣服。

　　“帆帆，生日快乐。”
　　看到老杨笑，杨帆也不知道为什么有种想哭的感觉，大概是因为他一笑起来眼角就会有水光。

　　或许他并没有流泪，只是因为他太过善良。

　　“谢谢老杨。”
　　杨帆把衣服捧在怀里，不重，她还没试，就知道肯定会大，面上这层绒毛，很快就会因为她写字翻书摩擦出毛球。

　　但她还是好喜欢。

　　“卖衣服的说现在流行这种款式，宽松，可以在里面加毛衣，你穿校服也方便。”

　　明天就是元旦，她可以穿这件衣服过新年，杨帆暗暗想着，闵书婷和她已经约好了要去跨年，新衣服也有了，她开始期待。

　　闵书婷进屋的时候老杨刚要出门买菜，在门口恭敬喊了一声“叔叔好”，就跑到杨帆身边坐着了，“外面真的好冷啊，怎么还不下雪呢？”

　　杨帆往旁边坐了坐，“你离我远点儿，别传给你了，感冒了很难受的。”

　　“哦”，闵书婷乖乖坐好，看到电视上的节目忍不住吐槽，“你看什么呀，我奶现在都不看这个了。”

　　“随便放的。”

　　闵书婷忍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了了，拿过遥控器，重新找了个节目。

　　杨帆起身去找零食，两人就这么窝着看电视，吃零食。

　　“张智予听说你过生日，特意问我你喜欢什么，我跟他说可以给你买数学通关练习册。”

　　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哦对，这是我买的生日礼物，我手没你那么巧，只能买了”，边说边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

　　闵书婷生日的时候，杨帆送的是两个粘土小人儿，自己捏的。

　　杨帆也不扭捏，直接打开来看，是一条项链，吊坠是一艘小小的帆船，镂空的，很精巧。

　　“很贵吧？”
　　“还好啦，我还托你的福呢，借给你买礼物的理由，才跟闵医生申请到使用压岁钱，给你买了项链，才有钱买这个嘛。”

　　说完，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一看外包装，就是乐队和某个牌子的联名款。

　　身体不舒服，杨帆也不爱动，晚饭全是老杨一个人做的，菜不多，也比平时丰盛很多，中间是一整条鱼，旁边是鸡汤，还买了半只烤鸭，炒了几个时蔬。

　　还是老样子，鱼肚子上的第一块，夹给了杨帆，随后又给闵书婷夹了一块，“都是些家常菜，别嫌弃。”

　　老杨很会招待她的朋友，至少闵书婷很喜欢老杨，每次来都是好吃好喝的，“叔叔很会做饭！” 第一次来杨帆家吃饭时，闵书婷就下了结论。

　　“菜是一样的，叔叔做出来比饭馆里还好吃”，闵书婷嘴甜，很讨人喜欢。

　　杨帆知道闵书婷懒得说客套话，她是真的很喜欢才会这样说。

　　天色越来越晚，闵书婷和杨帆打算出门，临走前接到张智予的电话。

　　杨帆只听到闵书婷的回答，“是”，“在她家”，“在哪里？”

　　就这么几句话就明确了下一步的计划，“他们在佳瑞广场，我们也去吧”，挂掉电话，闵书婷提议道。

　　杨帆换了衣裳，里面加了毛衣，又戴上围巾才出门。

　　广场上人很多，废了一些时间才碰头，一见面张智予就把礼物递给杨帆，“杨帆，生日快乐。”

　　一想又觉得不对劲，把东西拿回来，“太冷了，我先拿着，分开的时候再给你。”

　　闵书婷嗤笑一声，“可以嘛，长进了。”
　　两人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互怼模式，许岚清在一旁没说话。

　　杨帆的脸被围巾遮了一半，广场上的树木上都挂着彩灯，衬得她的眼睛更亮了，鼻头被冻得发红，宽大的衣服把显得她整个人很娇小。

　　“怎么不多穿点？” 许岚清走着走着，突然停下来。
　　杨帆很疑惑，穿得够多了啊，又不冷，“也挺多的。”

　　闵书婷和张智予爱凑热闹，此刻已经穿过人群，钻到第一排去看变魔术了，杨帆和许岚清还在后排，人少些，不挤。

　　“朋友们，新的一年即将到来，让我们一起来倒数……”

　　杨帆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确实快到零点，不过也才23：58，果不其然，主持人又插播了一个广告，他已经这样干了好几次了，引发大家的期待，然后再念一个广告。

　　虽然这样很烦人，但主持人的控场能力很好，念完刚好倒计时十秒。

　　闵书婷不知什么时候又倒回来，站到杨帆身边，挽着她的手臂，大声喊着，“十……九……八……”

　　杨帆也跟着喊，用了劲儿声音也不大，她用手把围巾往下撇，让声音能够释放出来。

　　人群都沸腾了，左边是闵书婷快破了音的倒数，相比之下，右边安静许多。

　　杨帆侧过头去，许岚清是看了她很久吗？目光像是凝滞了，周遭的热闹没有带动他的情绪。

　　倒数已经到了“二”，杨帆没有为了那错过的几秒可惜，只不过她在想，千万不要在错过倒数“一”。

　　杨帆看到许岚清的嘴唇动了，人声鼎沸，她听不清，但她看到了。

　　他说，生日快乐。

　　杨帆还是没能赶到那个“一”，她在仔细辨认许岚清的嘴唇，他还说了一句。

　　他说，并新年快乐。

　　杨帆愣了一下，她好像被装在一个瓶子里，外面很吵，里面只有许岚清的声音在回响。

　　准点响起的烟花和闵书婷的呼喊让她回到现实，“杨帆，新年快乐！”

　　闵书婷捏捏杨帆的脸，杨帆知道她的手冻僵了。“婷婷，新年快乐！”

　　人群聚集仿佛就是为了这一刻，只过了几分钟，广场上的人就不多了。

　　热闹散去，几人也准备回家。杨帆家方向和他们都不一样，便单独打车，“送来送去等下到家都太晚了，你们放心吧，老杨会在路边接我的。”

　　临上车前，闵书婷嘱咐到了要发消息。

　　许岚清在一旁没言语，待闵书婷退回人行道，他猛然向前一步，往杨帆口袋里塞了东西，杨帆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然退了回去。

　　“师傅，福景路天桥，劳您费心”，许岚清躬身和司机打了招呼。

　　杨帆脑子乱乱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冒的缘故，只挥手和他们道别。

　　车内有空调，很暖和，杨帆的手不冷，但她还是一直放在口袋里。老杨买的这件衣服很方便，口袋能装好多东西，张智予送她的礼物在右边口袋里，不用猜，封面上写了，“老树”的专辑。

　　此刻左边的口袋也装了东西，许岚清塞进来的。

　　杨帆的手心都起汗了，食指一直在上面摩挲，有一个圆圆的铁盒子，她猜测是膏之类的，另一个是一个长条形的盒子，她猜不太出来。

　　她想直接拿出来看，又觉得车里有些昏暗，看不清，索性就不看了。

　　冬季的街道没什么看的，树木光秃秃的，连着路灯都被渲染得孤独。三三两两的行人是这个夜晚唯一雀跃的存在。

　　甚至，有的人也不那么喜悦，她的背看起来很薄，和冷黄色的灯光一样薄，杨帆把手从口袋里伸出来，哪怕是车内的暖空气，一瞬间也让她的手变冷。

　　“师傅，麻烦您停一下车。”

　　柳园原的脸又圆又可爱，从前只觉得她文静，杨帆还是第一次发现她那么瘦。

　　或许是她认错了，那个垂头的女孩，真的是她的同桌吗，杨帆甚至不敢认。

　　杨帆下了车，在路边等了片刻，见那女孩还没走过来，快步朝她走过去。

　　天真冷，快要下雪了吧，路过的行人有意无意地观察那个女孩子，她穿得太薄了，很难不引起旁人的注意。

　　杨帆三步并作两步，很快就到了女孩的面前，“园原？”

　　柳园原抬起头来，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杨帆？”

　　“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 杨帆立马把衣服脱下来，给柳园原披上，她穿得实在是太少了，就一件薄薄的线衣，里面可能有一件打底衫，也抵不上什么作用。

　　柳园原推辞，“你还感冒着……”
　　不过听她的声音，她也离感冒不远了。

　　“你好好穿上”，杨帆把衣服替她拢好。

　　“去那边坐会儿吧”，柳园原的嘴巴都冻紫了，刚开始好像是麻木的，披上衣服之后，才知道冷，打了个寒颤。

　　杨帆看到她手背下面暗紫色的纹路，这是被冻了许久。

　　商铺都已经关门了，两人在银行门口坐下，白天这里的人流量很大，地砖都被磨得很光滑，胡乱擦几下，就坐下了，想必也没有很脏。

　　柳园原把衣服的一半盖在杨帆身上，两人贴得很紧。

　　“杨帆，我好冷啊”，柳园原开始发抖，杨帆把她的手握在手里，其实一下车，她的手也冷冰冰的，不过比柳园原的好一些。

　　“等下就会好一点了”，杨帆左顾右盼，看有没有能坐的商铺，原本全天候营业的炸鸡店也关门了。

　　“我们就在这坐一会儿吧”，柳园原的声音很轻，嘴唇干裂，说话的时候嘴巴都没有合拢。

　　“嗯”，杨帆没有看她，这么久了，杨帆一直都在回避柳园原的眼神，因为她脸上的肿胀和血渍太明显了。

　　“他第一次打我的脸”，柳园原的声音和这股冷风一样，让人揪心。杨帆很想让她先别说话，会很疼，哪怕是轻轻说话，也会扯动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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