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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姜淑一动不动地躺在柴房的地上,头发凌乱,衣服也皱巴巴的,白皙的皮肤、鸢尾蓝的衣裳和肮脏的地面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像一具艳尸。
也许是因为相信姜淑不会一直颓废,岑肃羽看到这幅画面时,第一反应不是同情,而是欣赏。当然,也可能因为她自己太过平和寡淡,所以更能欣赏姜淑这样敢爱敢恨、举止癫狂的人。她走到姜淑身旁,蹲下来:“有一个人让我过来看看你 。”
姜淑坐了起来:“谁?不会是姜珑那个贱人吧?!”
骂人不行!岑肃羽皱着眉,装作没听到她的话,朝竹喧看过去,竹喧默默将手里的食盒放在地上。不等岑肃羽开口说话,姜淑颤抖着双手打开食盒,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说:“你怎么知道我好久没吃饭了。”
岑肃羽避而不答,反问她:“如果那个人你十分讨厌,那么她送来的东西,你还会吃吗?”
姜淑吃饭的动作顿了片刻,看样子似乎吃得太多,一时咽不下去,她端起粥猛喝几口,咽下食物后抚着胸口:“吃呀,干嘛不吃,我才不会跟自己过不去!”
岑肃羽便说:“不是姜珑,是太子妃。”
姜淑脸色一变:“她呀,前几天算她走运,我以后不会放过她的。”
岑肃羽不解:“为什么不会放过她?她又没有害你。”
姜淑看了一眼门口站着的人群,顿了顿,放下顾忌,直截了当道:“谁让她要跟我抢太子殿下的?太子殿下根本不喜欢她,娶她只是为了得到顾国公一派的支持!等到顾国公老死了,他们这一派的势力消亡了,太子殿下自然不会再喜欢她,那时候我会替她好好照顾她的儿子。”
岑肃羽无话可说,看着姜淑吃完了饭,正准备让竹喧把盘子收回食盒里,姜淑突然站了起来,脸朝着门口的方向。太阳照在她的脸上,岑肃羽明显看到了激动和兴奋,电光石火间,她意识到不对,指着下人:“拦住她,她想跑出去!”
下人连忙堵着门,将姜淑推了回去,姜淑还要往外冲,一个下人眼疾手快,拦腰抱着她。姜淑气得破口大骂:“你算什么东西,敢拦着我!等父亲放我出去,我一定向他们告你们一状,让我父亲把你们都处死!”一面肘击那个人的后背。剩下的下人早有预备,拿出了几段麻绳,他们手忙脚乱地捆住姜淑的手脚,又往她嘴里塞了一块儿破布。饶是如此,姜淑还和大鲤鱼一样扑腾乱动。
好鲜活的生命力呀!对比起来,她好像死水池子里翻着肚皮浮在水面的将死之鱼。岑肃羽在心底叹了一句,听到下人说:“我们家姑娘这个样子,怕是没法跟您说话了,您还是回去吧。”岑肃羽摆摆手:“我毕竟是带着太子妃的命令而来,命令不完成,我是不会走的。”
她蹲在姜淑的面前,低声道:“你不应该恨太子妃,你应该恨我,是我报的信。”
姜淑眼神一下子清明了,恶狠狠地瞪着岑肃羽,抬抬下巴想要说话。
岑肃羽取下她嘴里的破布,姜淑呸地一声吐在岑肃羽脸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也见不得我好是不是?亏我待你那么好,什么事儿都告诉你!”
岑肃羽拿出手帕擦脸:“你用自己的清白拉太子下水,他只会恨你,不会帮你!你母亲的命运早在她买凶杀人之际,已经注定了,没有人帮得了她。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保住你自己。
“你在太子府那么闹,太子不会恨你算计他吗?你父亲,不会为了迎合太子而下黑手吗?还有你最恨的姜珑,你猜她会怎么对付你。”
即便手脚都被绑着,姜淑还是像发了疯的猛兽一样,猛冲到岑肃羽面前,想要咬她:“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如果不是你多管闲事,我现在早是太子殿下的人了,哪怕是个侧妃,也比在这里好得多!”
岑肃羽匆忙往后挪了挪,伸胳膊将姜淑推开:“是,也许我确实不该插手你的事情。但是现在还有弥补的机会呀,我可以帮你成为太子殿下的人,只要你听我的话!”
岑肃羽带着姜淑坦坦荡荡地走进自己和祝风起所住的院子。
正在修改文章的祝风起以为自己眼花了,放下笔揉了揉眼睛,再睁眼时,姜淑好奇地打量着房间的布局,岑肃羽则朝他走过来。祝风起知道她要说什么,直接抬手:“不行,她不可能住在我家!你从哪儿带她过来的,就把她还到哪儿去。”
岑肃羽想了想:“好,那我收拾好东西去姜家,跟她同吃同住。”
祝风起拉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到了院子里:“姜二姑娘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呀,你为什么这么想帮她呢?你是真的想帮她,还是想用她来气我,气姜姑娘?”
岑肃羽望着他:“你问我,我还要问你呢?她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值得你们费尽心机置她于死地?”
祝风起翻了个白眼:“她想活得好、嫁得好,姜姑娘给她指了一条明路,也把风险说清楚了,她自己愿意,自己选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我们还能摁着她的头让她做那些下作的事情吗?!”
岑肃羽捂着他的嘴:“你不可以这么说她,这么说话太没素质了!”
祝风起叹一口气,推开她的手,又握着:“她现在所得到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没必要为此感到愧疚,更没必要管她的事情。”
岑肃羽点头:“我知道,可是我偏想管,不可以吗?就像你,”她的声音低下来,“你也不应该喜欢姜姑娘,可是你根本就是情不自禁。我都能体谅你,你为什么不能体谅我呢?要么她跟我一块儿住在这里,要么我跟她一块儿去姜家,至于具体怎么样,你可以选。”
祝风起沉默良久,说:“她一个未婚的小姑娘,住在我们这里,实在不成体统。你一个成婚的妇人,跟她住在一块儿,更不成体统,万一她出什么事儿,还会连累你。两害相权取其轻,还是让她留下吧。现在,你满意了吗?”
岑肃羽含笑点头:“多谢。”
祝风起冷冷扫她一眼:“她留下,我走!我一会儿去跟母亲说,我在这里静不下心读书写字,要搬到别院。我走了,你愿意和姜二姑娘待多久,就和姜二姑娘待多久。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离开院子去找母亲,竹喧望着他的背影,低声问岑肃羽:“小姐,您为了姜二姑娘,和三公子闹得这么僵,值得吗?”
岑肃羽看着她:“你难道没有发现,我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之人吗?既然如此,那有什么不值得的。”
竹喧点点头,不再说话。
夜里,岑肃羽睡不着,听了一夜的北风。第二天一早,风还很大,天地都变得灰蒙蒙的,冬天真正到了。
太子妃命人将岑肃羽请过去,足足让她在寒风里跪了半个多时辰,方才穿着白色的狐狸毛大氅,捧着雪白套子包着的手炉,从房间里款款走出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岑肃羽:“你办得好差事!”
岑肃羽冻得发抖,低着头回道:“娘娘吩咐的事情,臣女自然尽心竭力。”
太子妃看着岑肃羽瘦弱的身子,突然一脚踢在她的肩膀上,将她踹倒在地:“把姜二姑娘接进家里,与她同吃同住,你就是这样领会本宫的意思?关于这件事儿,你最好给本宫一个合理的解释。”
岑肃羽直起身子,重新低头跪着,语气仍旧是淡淡的:“娘娘宽宏大量,不但不计较姜姑娘的过错,还让臣女告知姜姑娘放宽心。臣女自作聪明,多走一步,罪该万死,请太子妃责罚。”
太子妃蹲下来,捏着岑肃羽下巴:“好!很好!你很有胆量!如果本宫没记错的话,祝府有一个奴才,叫做卫宁,曾经救过你的命,你还赏了她五十两银子。当今世上,像他这样忠心耿耿、舍生忘死之人,实在罕见,若是本宫想向岑夫人讨他到太子府当差,岑夫人想必不会拒绝。”
岑肃羽浅笑着,直视太子妃:“太子府正被虎视眈眈,卫宁能来太子府当差,保卫太子殿下,那是他几世修来的福分,母亲自然不会拒绝。不过,娘娘您亲自召他入府,若传了出去,恐引发朝野议论,还是由太子殿下……”
太子妃松开手,不屑道:“你有这份心,还是多担心担心姜二姑娘吧,她在祝府,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万一出了什么事儿,你可就悔之晚矣了。”
岑肃羽大病初愈,身体还虚弱得很,从太子府出来,便一头栽倒在地上。事发突然,竹喧反应过来的时候,岑肃羽已经倒在地上了,她连忙搀扶,谁知岑肃羽像没骨头一样,又软又重,怎么样也扶不起来。叫了轿夫帮忙,这才勉强将她拖到轿子里,送回府。别的都没什么,只是右侧脸颊上留下了几道擦伤,隐隐渗出血迹。若是日后留了伤疤,可不好看。
从这天起,岑肃羽和姜淑食则同桌,寝则同榻,无话不谈,亲密得如同亲生姐妹一样。
姜淑在感激岑肃羽之余,隐隐约约也有点瞧不上她。她觉得,如果她是岑肃羽,在结婚这么久的情况下,肯定已经牢牢笼络住祝风起的心,岑肃羽没能做到,是她无能。当然,她看不上祝风起,她喜欢的是太子殿下。若有机会,她还是得去求求太子殿下给她一条出路。
母亲有心撮合岑肃羽和祝风起,几次提出让她给祝风起送饭,都被她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推辞掉了。母亲知道这是借口,还是耐着性子劝了几次,见她执意不肯,便也罢了,只是从此对她冷淡许多。
相处一段日子后,岑肃羽斟酌词句,以姜淑的口吻写了一篇《祭母文稿》。等到姜夫人被判斩首,姜大人被革去官职,又拿出五万两白银赎流刑后,让姜淑抄了几十遍,贴在城内各处的文榜上。文章不是十分好,但因为与永安王遇刺一案相关,许多人都抄了传看,越看越觉得姜淑如今忠孝难两全,居然还能深明大义,当真了不起。
等姜夫人斩首后,姜淑带着下人将姜夫人的尸体装进一口薄棺材里,草草葬在城外,并不立碑。她还按着岑肃羽的吩咐,隔三岔五地去城外吊唁,途中见到苦难的人,总要拿出三五两银子给她们,时间一长,名声也渐渐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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