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喜欢我

　　新年悄悄落幕，开学季又来临了。
　　姜云穿着黑白相间的校服，多套了一件自己的蓝色卫衣，高马尾随风飘扬。
　　标志着班级的木牌挂在门口，金色的“五班”字体明亮无尘。回忆像一架尘封的钢琴，再次弹奏起熟悉的乐章。
　　工作之后，她有时候会做梦梦到高中时学得昏天黑地的日子。怀念大于想念，痛苦大于快乐。
　　姜云会恍惚，她穿越前的经历是不是一场梦。她记得她高二拼搏奋斗，到了高二下学期，进到了理科重点班。
　　她踏进班级，班里的人忙着收拾自己的物品，大多都是熟人面孔，不过太久没见了，有种又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班主任是还是记忆里的班主任，朴素的衣着，头发一丝不苟地扎成马尾落在后背，黑泛红的眼镜架在鼻梁上，镜片后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她做了一个简短的庆贺，欢迎各位进入理科重点班，要再接再厉，否则还会有可能被挤到普通班的风险。
　　“我姓王，名雪，担任你们的数学老师兼班主任，叫我王老师就可以。平常就在隔壁办公室靠近门口的位置，有事可以来找我。好了，现在开始上课，拿出你们的教材书和练习册。”
　　王雪是姜云的贵人，在知道她的情况时，王雪照料、点拨她，是一名非常尽责好老师。在毕业后，她们还时有联系。
　　王雪讲着课，提到学校要按期末成绩，再通过一场考试，挑选一些进数学竞赛营的同学。
　　姜云数学一百三十五，位居前列，晚上到实验楼考试。
　　教学楼和实验楼相连，自习室在最尽头的角落。她穿过走廊，人声喧闹，一路上跟一些熟人打招呼。
　　自习室前面的围栏上立着一个细长的影子。张漾穿着灰色的毛衣，黑色长裤，灯光打在他的侧影，他的目光投向被夜色笼罩的校园，有些落寞的样子。
　　打从月天寺见过那个奇怪的大师，他夜里会梦到一些片段。有的是过去，有的像将来，但过去不像过去，像被改过的剧本，将来却很真实。
　　张漾梦到他在数学竞赛营里，遇到一个女孩。
　　女孩脑后低垂着丸子，碎发像枝叶一样散开，看起来毛茸茸的。她穿着燕中的校服，一截白皙的手臂弯曲着，手指握着笔，在试卷上写题。
　　忽然她扭过头来，对他一笑。她的脸是模糊的，看不清的，但是他感觉女孩是他认识的人。
　　姜云走近，他像感知到什么，转过头来，愣了一下，模糊的轮廓好像一下变得清晰，他心头一震，呼吸变得缓慢。
　　少女白皙的脸透着健康的粉色，漂亮的眼睛像藏着月亮。
　　姜云：“看什么呢。”
　　张漾：“没什么。”
　　姜云正想跟他说什么，负责的老师手里拿着一沓灰色的卷子，开了自习室的门，招呼他们进来。
　　姜云：“考完等我。”
　　张漾点头。
　　参加考试的人大概有五十个，他们各自找了位置坐下。
　　老师一边传试卷，一边说着考试规则，“考试时间一个小时二十分钟，不许交头接耳，到时收卷，不能超时作答，否则算作弊。”
　　试卷传到姜云手里，她看了一下，有的是往年的竞赛题，有的是类似平常考试压轴的难题，一共七道。
　　有的难答的题，她会用高数的思路解一下。这算是穿越带挂吧。
　　考试时间结束，负责老师收完卷。张漾站在门口，等着姜云。
　　姜云跟他聊了一会考题，分享了一下考题思路。
　　“第七题递推数列求极限，用三角换元。”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
　　走到校门口，姜云：“想坐一下我的小电瓶吗？”
　　张漾：“又想当护花使者了？”
　　姜云：“对，豪华专车接送，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张漾：“行啊。”
　　姜云把车推出来，沿着街边一路到街口，张漾慢慢跟着。直到姜云停下，他坐上后座，两手扶着座椅。
　　电瓶启动，凉风直扑脸庞，钻进衣领里。
　　张漾看见车头的小圆镜里的自己，头发像上吹，吹得乱蓬蓬的，露出光洁的额头，炸毛似的，忍不住笑了。
　　姜云憋了一眼，也笑得不行。
　　姜云送他到小区门口，跟他互道再见，开着小电瓶呼啦啦地驶进黑暗。
　　张漾的笑容淡下来。
　　原来过去和将来都是你。
　　姜云穿过村道，回到老房子里。院子里亮着一盏微弱的灯，李霞珍坐在木绳编织的椅子上，腿上盖着毛毯，膝头蹲着一只昏昏欲睡的皮皮。
　　李霞珍望着门口发呆，看到电瓶的车灯，回过神来。
　　“云云回来啦。”
　　姜云停好车，“天那么冷，别坐在院子里，会感冒的，快进屋去。”
　　李霞珍站起来，皮皮落到地上，走到姜云的腿边蹭她的腿。
　　“饿不饿啊，我给你做点宵夜好不好。”
　　姜云：“不饿，您回屋歇着吧。”
　　皮皮蹭着她的腿绕圈，喵喵地叫着。
　　李霞珍：“吃点吧，看你瘦的，皮皮都反对了。”
　　姜云：“好吧，那您随便煮点面条就行。”
　　姜云把皮皮抱起来，摸着它的毛，从头摸到软软的肚子。
　　李霞珍不管养什么都养得很好，皮皮刚来的时候皮包肉骨，现在肚子鼓鼓的，像头小猪一样。
　　李霞珍做好香喷喷的葱花面，面里放着一个圆圆的煎蛋，两根香肠，还有一些瘦肉。
　　姜云：“这么丰富。我吃不完啊外婆，您跟我一起吃点吧。”
　　李霞珍挥挥手，“年纪大了，到晚上没有胃口。你吃不完分就给皮皮，皮皮不挑食。”
　　姜云：“皮皮要变成墩墩了。”
　　李霞珍哼哼笑了。“多可爱啊，不比它在漂流在外的可怜劲好，我想起你小时候脸蛋肉肉的，特别可爱。”
　　姜云嗦着面，雾面粘在她的睫毛上，朦胧视线。
　　那是李霞珍养得好，她原来在生父的家里住着，饿了也没人管她，有饭不敢多吃，才几岁瘦得像小猴。到了外婆家，才胖起来。
　　李霞珍：“不知不觉皮皮到家里都快一年了。”
　　她挑了点肉放在桌上喂皮皮，手指一顿，忽然想起皮皮的死状，被一辆轿车车撞飞，滚到地上，橘黄色的毛发染着血，汩汩地流了一摊血，死了睁着已经黯淡无光的眼。
　　姜云：“皮皮平常会出门吗？”
　　李霞珍：“没有啊，懒得很呢。”
　　姜云点头，“不要放它出去，村道车多，撞到就不好了。”
　　李霞珍：“放心，我不会放皮皮出去的，皮皮也不爱出门。”
　　姜云摸了摸皮皮的脑袋，皮皮眯着眼，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希望你这次可以活下来。
　　筛选结果出来了，姜云成功入选。每天晚修要到实验楼的自习室里听课，除此之外还要写大量的竞赛题。老师体谅，减了竞赛生部分基础作业。
　　时间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走，单调繁忙的学业生活一过就过了半个月。
　　教室的前后门关着，时而有阵阴风从门缝钻进来，坐在门旁的同学裹着外套，缩着脖子，把鼻子和嘴巴藏在衣领里。
　　姜云坐在后排，张漾在她旁边，而赵斌在她前面。
　　赵斌回过头来，“hello，好久不见。”
　　姜云有段时间没有看到他了，礼貌性地挥了挥手，问他近况。
　　赵斌说自己偏科严重，去了理科普通班，对着姜云和张漾一顿唠。
　　姜云神游着，漫不经心地应着。不知道为什么从今晚开始一直惴惴不安，感觉高领毛衣一直勒着她的脖子，她拽着领子往外扯一点，可还是依旧觉得难以呼吸。
　　“可怜我的英语只有七十分，只有数学的二分之一，不然我都能进重点班了。”
　　姜云：“让昭昭给你补补。”
　　赵斌前段时间和冯昭昭在一起了，没有公开，只有熟人知道。
　　赵斌：“她进组拍戏去了，很忙，早上五点钟起床到晚上十一点才下班，见不到人影。”他抓了抓头发，神色流露出一点焦虑。
　　张漾边写题，偶尔抬头听他们说话。
　　赵斌敲了敲他的桌子，“学神求救。”
　　张漾：“忙，自救吧。”
　　负责老师手机铃声响起，老调又魔性，猛打破了寂静的空气，同学们在底下憋笑。
　　老师走出教室，过了一会走进来，目光往他们身上巡视一圈。
　　“姜云在吗？”
　　姜云举起手。
　　“出来一下。”
　　周围有人好奇地转头来看了她一眼，等她出去，又若无其事地低下头写题。
　　姜云的神经像被绳索束缚到一起，老师看着她，眼神有些怜悯。“你外婆出车祸了，现在在医院抢救，王老师在楼下等你，她会开车送你去医院。”
　　姜云像一根紧绷的弦，终于承受不了重负断掉了。她冲下楼，跑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快。
　　王雪站在车旁，看到她，立刻冲她挥手。等姜云到前来，直接让她上车，接着一脚按下油门，开到大马路上。
　　“你外婆出村门被下山的小轿车撞了，你们村里的邻居报了警，把你外婆送进了医院。”
　　王雪从后视镜看到姜云从包里拿出手机，屏幕上有几条未接来电，未读消息。
　　车已经开进了大道，车窗前不知何时挤满了乌泱泱让人眼晕的轿车。
　　今晚像厄运降临，一桩又一桩的糟事，像锤子一下又一下砸着姜云的脑袋。
　　雷电闪过云霄，天地忽然一亮，接着响起一阵雷鸣。
　　姜云点开手机，外婆给她发来了一条语音。
　　外婆：“皮皮不知道去哪里了，一整天看不它。现在天黑都快黑了，我去找它，饭已经在锅里热好了，你回来先洗手吃饭。”
　　王雪按着喇叭，接下打来的电话。“我们现在还在路上，车太堵了。”
　　“病人抢救无效死亡了，你让学生快点过来。”
　　声音在车里回响，交织着外婆慈祥低沉的嗓音，姜云像听不见了，无法思考。
　　痛苦将她席卷进过去的回忆。
　　李霞珍躺在沙发上，小声地说着话，干枯的手拍了拍她的手，又像往常一样抚摸她的脸，眼神执着、不舍。
　　但手指从姜云脸庞滑落了，眼里的光泽一点点熄灭，却不曾合眼。
　　李霞珍到死都没有瞑目，她放不下姜云。
　　天空下起大雨，雨水像箭一样敲打着车窗，模糊了窗外的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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