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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哗啦”
安德洛墨达捧起最后一个罐子就往自己头上倒。久违的热水冲刷了她的疲惫,也洗净了所有的污渍。
她擦干身体,视线却落到了桌上的香膏。
“你出海那么长时间,每天肯定都过得苦巴巴的。你洗完后,可一定记得用这香膏啊!味道可好闻了!”玛贝尔对她是千叮咛万嘱咐,没由她开口就把那香膏塞到了自己怀里。
玫瑰的香气浓郁甜美,却毫无发腻的感觉。
玛贝尔定是花了不少,才买到这香膏。
安德洛墨达想起玛贝尔开门那一瞬间的神情,满满的惊喜。她才问能不能在这住几天,玛贝尔就热情地把自己拉进了房间,两个孩子也是兴高采烈地围了上来。
“姐姐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住多久都没问题!”丽塔扬着一张可爱的笑脸,圆乎乎的小手则是抓着自己的衣摆晃来晃去。
安德洛墨达心里涌起一阵暖意。她穿上了玛贝尔为自己准备好的衣服,刚出房门就听到丽塔雀跃的声音:“瞧,我说什么来着?她穿这个是不是看上去好多啦?”
“还是丽塔的眼光最好!”菲克涅斯宠溺地摸了摸妹妹的头。
安德洛墨达拿着自己脱下来的衣服,正不知该如何处置时,玛贝尔就略带歉意地开口:“姑娘,你要是想丢了这衣服,不如给我们,”她生怕安德洛墨达误会,又赶紧补充,“这衣服虽有破损,但材质上好。洗干净后,我裁剪一番,还可以做件衣服给丽塔穿。你看怎么样?”
“没问题。”
烤面包、大麦粥、橄榄,和她离开前一模一样的食物。安德洛墨达好久没吃到陆地上的食物,即便是单调如此,她都觉得美味无比。
“玛贝尔,我看这两天雅典好像来了许多人,比我走之前热闹多了。你们是有什么祭祀吗?”安德洛墨达边嚼边问。
“你不问还好,你这一问我倒觉得奇怪。照理说,酒神游行和献祭仪式都已经过去好一阵了,该完成的庆祝也完成了。闻名而来的异邦人也该回去了,我实在不知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来这个地方。”
玛贝尔一头雾水,语气中全是疑惑。
“哥哥今早不是说有些人是来逃难的吗?”
“逃难?”安德洛墨达停下了嚼动的嘴巴,眉头不自觉夹紧了。
“哦哦,我想起来了!”玛贝尔一拍脑门,滔滔不绝地说道,“你才来,可能不知道。一个多月前,就有陆陆续续的异邦人来到雅典。
我们本以为他们是来参加酒神的祭祀活动,后来一问才得知,他们的土地不知怎么回事,连连发生水灾有好几个月了。河流泛滥,什么作物都种不了,许多人都忍饥挨饿,最后实在是没办法,才远走他乡,来到这里。”
口中的食物突然变得干涩难咽,安德洛墨达抓着面包的手就那么直愣愣停在了空中。
“母亲,他们的家乡会变成这样是因为一个诅咒。”
菲克涅斯刻意压低了声音,眼神还连连瞥向身后,仿佛有什么人跟踪似的,“他们的公主得罪了海神波塞冬,才会招致这样的灾难!而且,我还听说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海怪上岸。如果不把那公主当作祭品献给它,那么所有人都得死!”
“哦,那简直太可怕了!天神的愤怒我们凡人可怎么平息啊?”玛贝尔连忙双手合十,贴着嘴巴,眼睛透露着惊恐。
“不用平息。他会知道凡人的愤怒亦不可小觑。”
桌上顷刻间安静了下来。
安德洛墨达语调平稳,微笑着说道:“事到如今,我也就不隐瞒了。我就是那个公主。明天一早,我就会离开。那海怪不是想吃了我吗,那我倒要要看看它有没有这个胃口了!”
“老天啊!”
“公主?”
“哇--”丽塔一声哭了出来,直接跑到她旁边,扑进她怀里,“姐姐,我不要你死!你别回去了,好不好?你就留下来吧,留下来我保护你。”
丽塔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毛茸茸的小脑袋还随着抽泣一抖一抖的。
“丽塔,”安德洛墨达捧着她可爱的小脸,心中温暖无比,开口问她:“你知道公主意味着什么吗?”
丽塔摇摇头,不确定回道:“意味着你很漂亮,还有很多很多的衣服吗?”
“哈哈,都不是,”安德洛墨达笑笑,又擦擦她的眼泪,“意味着我有责任保护我的子民。当灾难来临的时候,我是不能抛下他们,独自逃跑的,因此我不能留下来。更何况这件事与我有关,我必须亲自解决它。”
丽塔懵懂的目光一知半解。
“丽塔,我很高兴听到你说你会保护我。你是一个勇敢的女孩。答应我,你以后也会保护好自己,保护好你的母亲和哥哥,好吗?”
“好!”
天还未亮,安德洛墨达就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蹑手蹑脚地走出了玛贝尔简陋却不失温馨的小家。临走前,她又在屋内留下了半袋金子。
然而,她一推开木门,就看到了一家三口齐齐站在屋外。
清晨的空气还透露出丝丝凉意,但却丝毫没影响到他们脸上的笑容。
“公主殿下,我们就猜到你会不辞而别,因此特意起了个大早,就是为了能给你送行。”
玛贝尔拿过丽塔手上编织好的花环戴在了她的头上,“酒神的祭祀刚刚过去,就用这常春藤叶为你祝福吧,愿你永远充满欢乐与活力。”
说到最后,玛贝尔也忍不住掉下眼泪。
安德洛墨达心下了然,她要独自面对海怪的选择,在他们看来其实几乎等同于宣判了自己的死刑。可即便如此,玛贝尔仍祝愿自己能拥有永恒的青春。
这种永不停歇的期冀应该就是凡人与天神的区别吧。
我们的生命是这样的短暂,因而我们的心愿才会显得如此珍贵。
而天神,正因为一切对于他们而言都是唾手可得、毫不费力的,他们的欲望也将永远得不到满足。
他们嫉妒我们。
菲克涅斯所言不虚。一眼看去,清晨的码头上确实来了不少穿着各异的外乡人,其中就不乏她非常熟悉的打扮。
一对年轻的夫妇好像还没有完全适应这个地方。两双眼睛瞧瞧身后又望望前方,眉毛和发鬓还沾染着清晨没有散去的雾气,脚步则迟迟没有迈出,仿佛钉在了原地。妻子靠在丈夫的怀里,脸上却挂着一行清泪。
“走吧,我们该走了。”丈夫拍拍她的后背,小声催促道。
“我们还能有回去的一天吗?”
“或许吧。”
安德洛墨达听出了他们的口音,心里难过极了。
如果有选择,谁又会主动背井离乡呢?太多的意外、太多的迫不得已,都推着每个人走上了预想之外的道路,而这样的选择只能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时才能给出一个公正的评价。
一定能回去的,等我解决了这件事,你们都能回家!
她抱着坚定的信念,与这对夫妇擦肩而过,心中却是对他们的祝福。
然而,事情的难度却超乎她的想象。
她拿着金子问了一圈,没有一个船长愿意载她。
“姑娘啊,不是我不想,是你要去的那个地方太可怕了!”
“是啊,你不知道。我们这一路过来,已经有好多人讲起波塞冬的诅咒了。我们实在是不敢去触怒天神啊。”
“姑娘啊,我劝你也别去了。再过一久,海怪上岸,说不定还会吃人。你要是真去,保不准还没下船就被那怪物给吞了!”
“……”
恐惧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头,就算是再多的金子也无法发挥作用。安德洛墨达愈发着急,目光一个个略过眼前这些人的脸上,无一不是写满了对死亡的畏惧。
还有谁呢?
克莱安提斯!
“安德洛墨达?这么早……”克莱安提斯似乎刚睡醒,看到敲门的人是她也不免有些吃惊。
“很抱歉这么早打扰了你。但事态紧急,我不能再等了。你能载我到大海的对面吗?”
“对面?别急,你先进来说。”
克莱安提斯打开木门,就引着她来到屋内。这房间虽小,却五脏俱全,看得出是用心打理过的。
安德洛墨达深吸一口气,把所有事情和盘托出,克莱安提斯眉头也越皱越紧,到最后眼光里也是止不住地担心。
“其他人不能帮我,我实在没办法了,才来找你。我知道你才和自己的妻子团聚,这样的请求也很令你为难,但我……”
“不为难。”身后响起了一个女声。
安德洛墨达诧异地回头,就看见一个神色温柔的女人抱着孩子,站在墙后。
“卡莉克勒亚,你怎么起来了?我不是让你多睡一会吗?”
克莱安提斯连忙走过去,扶着妻子坐下,举止满是呵护与体贴。
“如果没有你,我的丈夫也不会回到我身边,我和我的女儿可能也无法活下去。”卡莉克勒亚拉起了她的一只手,感激地说道,“现在你需要帮助,我们无论如何都是不能拒绝的。去吧,不要担心我!”
“咿呀咿呀——”
“瞧,安德洛墨达也赞成呢。”卡莉克勒亚眉眼弯弯,低头吻着孩子的小脸,好似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咦?”
“哈!忘了和你说了,”克莱安提斯有些紧张,“一直以来,我们都不知道该给她取什么名字。回来后,我和卡莉克勒亚讲了你的故事,她立马就想到了这个主意。”
“是啊,我们都希望她长大后能像你一样那么坚强勇敢。是不是呀,我的小姑娘?”卡莉克勒亚轻柔地摇了摇,把孩子逗得咯咯笑。
安德洛墨达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觉得泪花泛出,喜悦与温暖填满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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