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逢春

　　第二日清晨，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入殿内，许纤茹睁开眼，简单熟悉后披了件薄衫，坐在窗前的木椅上，手中捧着一本诗集。
　　晨光落在她白皙的脸庞上，映出一层淡淡的柔光，她微微垂眸，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神情专注而宁静。
　　竹筠踏入房门，快步走到她身边，依照昨日的谋划，俯下身低声道：“主子，蛮狸不见了。”
　　许纤茹指尖轻轻摩挲着书页边缘，片刻后，缓缓道：“你带着些人去找，仔细些，别惊动太多人。”最后一句，她说得意味深长。
　　“是。”竹筠轻轻点头，她明白主子的意思，这件事无需暗中行动，反而需要让有心人知道，既已得了吩咐，她便立刻退了出去。
　　竹筠站在院中，目光扫过正在洒扫的几个宫人，招手示意他们过来。
　　“主子前些日子收养的猫丢了，你们几个随我一同去寻，动静小些，莫要张扬。”
　　宫人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跟着竹筠分散开来，在云华轩附近的草丛、假山间细细搜寻。

　　许纤茹的目光转向桌案上放着的晒干的梅花，虽已失了鲜活，却仍残留着一缕幽香。
　　她伸手轻轻拿起一朵，夹在了书页中，然后将书合起。

　　此时，蛮狸正被夏黎派出的宫人用一条小鱼干引诱着，穿过曲折的回廊，朝着梧星等人所在的地方跑去。
　　那宫人脚步轻盈，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确保猫儿跟了上来。蛮狸起初还有些警惕，但鱼腥味的诱惑实在太大，它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万宁阁附近，梧星正指挥着几个粗使嬷嬷将捉来的野猫装进笼子里。
　　那些猫儿或惊恐或愤怒，发出尖锐的叫声，听得人心里发毛。
　　“动作快些，别让这些畜生跑了！”梧星厉声吩咐道。
　　就在这时，蛮狸在她们面前一闪而过。
　　几个嬷嬷注意到了它，本就得了主子的吩咐，知道不能放跑这宫里任何一只野猫，这几人立刻扑了上去，蛮狸受惊，猛地跳开，却很快被逼到了墙角。
　　它弓起背，毛发竖起，发出嘶吼声。
　　其中一人走上前，一把揪住它的后颈，蛮狸挣扎了几下，终究敌不过人力，被塞进了笼子里。
　　“这只毛色干净，像是有人打理过。”旁边的一个嬷嬷打量着蛮狸，迟疑道。
　　梧星不以为意道：“别废话，娘娘吩咐了，宫里的猫一只都不能留。”
　　“是。”嬷嬷低着头道。

　　许纤茹在屋中等了小半个时辰，竹筠方才回来复命道：“主子，云华轩附近都找过了，没有蛮狸的身影。”
　　许纤茹知道这话意味着蛮狸已经被王淑仪的人抓走，她站起身对身旁的宫人道：“更衣，备轿，我要去德妃娘娘那儿。”
　　宫人们不敢多问，连忙去准备。
　　不多时，许纤茹便乘着软轿来到了德妃所居的合盈宫。

　　德妃正在殿中品茶，听闻许嫔求见，微微挑眉：“她来了？可知为何？”
　　身旁的大宫女低声道：“许嫔说是为了寻猫之事。”
　　德妃垂下眼帘思索了一下，放下茶盏道：“让她进来吧。”
　　许纤茹踏入殿中，向德妃行礼问安。
　　德妃抬手示意她起身，语气温和道：“许嫔今日怎么有空来本宫这儿？”
　　许纤茹直起身，话语中带着几分焦急道：“回娘娘的话，嫔妾养的一只猫今日不见了，云华轩四处都寻过来，实在无法，听闻娘娘这几日在查宫中的野猫，便冒昧前来询问，想着是不是有可能下面的宫人把它当做寻常的野猫误抓去了？”
　　德妃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原来是为了一只猫。”接着她摇头道：“捕猫一事是由王淑仪负责的，本宫倒是不太清楚。”
　　正说着，王淑仪从偏殿走了进来。她这几天为了调查秦常在的事，还有其余宫务上的事忙前忙后的，几乎每日一半的时辰都在合盈宫。
　　王淑仪一扫眼，见到站在殿中的许纤茹，眼中露出几分疑惑。
　　德妃见她过来，先是道：“你那边的账册核对完了？”
　　王淑仪颔首道：“是。”
　　德妃道：“如此正好，许嫔这里有件事需要你来处理……”
　　德妃用了三言两语将许纤茹的来意简单说明，王淑仪听罢，走到许纤茹近旁，关切问道：“许嫔何时养了猫？本宫似乎未曾听闻许嫔进宫时带着只猫。”
　　许纤茹神色不变：“那猫是前两日在宫里发现的，见它可怜，便收留了。”
　　王淑仪不认可的摇头道：“宫里的野猫来历不明，你贸然收养，万一惹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岂不是自找麻烦？如今它自己跑了，倒省了你的事，何必再寻。”话里话外都似是在为许纤茹考虑。
　　许纤茹话语中带着几分强硬道：“王淑仪此言差矣。那猫是我救下的，养了两日也有了感情，如今莫名丢失，又怎能不寻？”
　　王淑仪还想劝说，德妃轻轻抬手制止了她：“好了，不过是一只猫，何必争执？”
　　她转向许纤茹，语气缓和道：“许嫔既然来了，本宫自不会让你空手而归，王淑仪你便让人去问问，看今日捉到的猫里可有许嫔的那只。”
　　王淑仪没有拒绝德妃的话，只是为难道：“娘娘既已开口，嫔妾自当照办。不过嫔妾也有些担忧，这捕猫之事才开始一日，许嫔便找了过来，此后若人人都来寻猫，这差事还怎么做？秦常在的事尚未查清，耽搁了调查，谁又能来担责？”
　　德妃没有立即回答，犹豫了一下，面露难色的看向许纤茹。

　　殿内一时陷入沉默。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德妃眸光一闪，收敛神色，整理了一下衣襟，同时目光扫过看起来也有些诧异的许纤茹，心中暗道：怎么这么巧？许嫔前脚刚到，皇上后脚就来了。
　　德妃起身迎驾，许纤茹和王淑仪跟在德妃身后，垂首立于一旁。
　　皇上大步走入殿中，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停留在许纤茹身上：“许嫔怎会在此？”
　　许纤茹福身行礼，轻声道：“回皇上，嫔妾养的猫丢了，特来请德妃娘娘帮忙。”
　　皇上想到了那只先前见过的被许纤茹抱在怀里的灰白色的小猫，微微颔首道：“如何，可找到了？”
　　许纤茹抬眸看了德妃一眼。
　　德妃向着皇上，温声道：“臣妾已吩咐人去寻了，想来很快便有消息。”
　　许纤茹顺势行了一礼，道：“臣妾谢过娘娘。”
　　德妃拍了拍她的手，道：“不过是件小事。”
　　王淑仪此时也不再提任何担责不担责的话了，凑上前道：“德妃既已有吩咐，许嫔不如同本宫的人一起去认一认那只猫。”
　　“是，臣妾告退。”许纤茹朝着皇上行礼。
　　皇上“嗯”了一声。
　　待许纤茹踏出殿中，皇上上位落座，转而向德妃和王淑仪问道：“秦常在的事查得如何了？”
　　王淑仪心头一紧，率先回道：“回皇上，此事颇有些蹊跷，臣妾等仍在调查中。”
　　皇上神色淡淡：“这事，不宜拖延太久。”
　　德妃察言观色，接话道：“臣妾明白，定会尽快查明。”

　　许纤茹跟着王淑仪派来的宫人一路来到宫里的一处空置着的偏殿，只见殿内角落里堆着几个竹笼，里面关着十几只花色各异的猫。
　　它们有的蜷缩成一团，有的焦躁地抓挠笼子，时不时发出凄厉的叫声。
　　许纤茹的目光迅速扫过这些毛茸茸，很快就在其中发现了蛮狸。
　　它灰白的毛发沾了些泥垢，虽还幼小，但一点也不软弱，正在瞪着圆滚滚的眼睛伸着爪子凶狠地抓着笼子，而当见到许纤茹的身影时，仿佛认出她了一般，立刻可怜巴巴的“喵”了一声，声音里满是委屈。
　　一旁的嬷嬷见此，小心翼翼问道：“许嫔丢的猫，可是这只？”
　　许纤茹点点头：“正是。”
　　那嬷嬷快步上前打开笼子，眼疾手快的将蛮狸抓了出来，又将笼子关上。
　　嬷嬷本想将这看着有些凶性的猫交给许纤茹身边的芷菁，但见许纤茹伸出手来示意将猫交给她，便犹豫了。
　　嬷嬷劝道：“这猫才受了惊，怕不认主人，兴许会伤了许嫔，不如先交给这姑娘。”
　　蛮狸在嬷嬷手里不断挣扎，伸着爪子再半空中划着空气，看起来一心想往许纤茹的方向而去。
　　许纤茹观察了它片刻，没有收回手，道：“无妨，交给我吧。”
　　若是不认主人，就没有留着它的必要了。
　　嬷嬷虽知不妥，但也不敢忤逆许嫔，只得小心的将猫递给许嫔，准备注意着这猫一旦朝着伸爪子，就赶紧把它抓回来。
　　但出乎嬷嬷意料的是，那只在她手里很有劲的猫一到了许纤茹手里立刻就软了下去。
　　身子软了，声音也软了。
　　蛮狸毛茸茸的小脑袋不停得蹭着许纤茹的手，叫声没有一点先前的凄厉，反而娇滴滴的。
　　许纤茹举起它，它的大眼睛里甚至水润润的，整只猫就是弱小无助又可怜的代名词。
　　许纤茹把它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它的背，低声安抚道：“乖，没事了。”
　　接着许纤茹抬眸，对一旁的嬷嬷道：“这只确实是我的猫，我便带走了。”
　　嬷嬷连连点头称是。
　　许纤茹抱着猫走出偏殿，阳光洒在她身上，暖融融的。
　　她低头看着怀中的蛮狸，看它已经放松下来，揉了揉它的脑袋，唇角微扬道：“经此一遭，今后就不会被别人轻易拐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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