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銮

作者:九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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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鳞凡介


      和珅与福康安一道离开养心殿,今日伺候笔墨的事儿就落在了李玉的身上,他弯腰研墨,悄然无声,可乾隆帝身上的躁郁之气难掩,只见一团乌墨沁在了卷轴上,李玉忙执起帕子洇拭,然皇帝皱眉,“理它做甚,乌了便是乌了,弃了就是。”
      李玉颔首抽起卷轴,抱在胸前,轻声道:“皇上,太医开的伤风汤药三两个时辰便要进一次,如今时候得了,奴才伺候您进药吧。”
      “你这老东西,精的很。”
      乾隆帝口里这般说着,但还是喝完了李玉送上的汤药,“今日殿上,康儿所谋所略竟比满朝文武眼界还要高些,如今不过授以云骑尉三等侍卫之衔,委屈他了,也叫他被人小瞧了。”
      李玉当然知道皇帝口中福康安的“委屈”是何,还不是今日朝上傅恒那一句“竖子”惹的祸,素日里这位老公爷从未自持军功在御前失言,今日是怎么了?是本就不想给福康安出头?亦或是已然不顾皇帝脸面了?
      李玉递上漱口的杯盏,伺候乾隆帝漱过口后,方轻声道:“小公爷毕竟年轻,傅恒老公爷怕他言多有失,又是当着群臣的面儿,怕叫人拿住了小公爷的话把儿。”
      “小公爷?”乾隆帝斥声,“朕看他傅恒是越老越糊涂了,瞧着康儿温顺,来日他那公府叫不叫康儿继承了还两说,哪门子劳什子小公爷了。”
      乾隆帝有些气不过,执笔扔在地,墨点子不仅溅了李玉一身,连带皇帝自己身上的龙袍皆是乌墨,李玉又俯身过去擦拭,慰道:“皇上您有气朝奴才撒,气着自个儿可哪还得了啊,小公,不,公子爷便是没了公府的名头,单凭文韬武略亦能出人头地。”
      “今日康儿能临朝,全因金川之功,三等侍卫不够格,便升做二等侍卫,亦可在御前行走,李玉,取新的黄卷来,朕要拟旨,你给朕亲自送到他那公府上去,康儿被朕遣去给索若木宣旨了,如此着意让傅恒跪听接旨。”
      乾隆帝说罢便行动起来,由李玉盛托着晋升福康安的圣旨,在富察公府金声玉振,响誉上下。
      这边厢在京郊宣旨的福康安还一无所知,他与和珅正极力安抚索若木质子一事,索若木又不是傻的,朝廷此举不仅扼住了他的咽喉,还叫他对着自己的子民里外不是人,原本虽是番蛮,但到底称霸一方,如今,得个劳什子朝廷的封赐,竟非王而是什么封疆大吏,还需嫡子做抵,赔钱买卖,怎么看都是索若木吃亏。
      “什么封疆大吏,福康安,你同我说说,那日你与我所谈是什么?你许了我什么?如今一一不作数了,可以,我金川便是拼尽最后一人,也不降你大清朝。”索若木说的声大,引的院中金川人皆抽刀相向。
      硕喆反身挡在福康安与和珅面前,与索若木对峙,“还未听主子言明,何以这般暴躁,血溅当场,你便能冲出这京师九门之外?”
      索若木看着只身挡在前的硕喆,深吸口气,偏头冲向福康安与和珅,“我不听你福康安的,美人,你说。”
      和珅拍拍硕喆的胳膊,示意他去安抚索若木,才缓声道:“土司,若真按照当初瑶林许你之数,那么,金川全境年年进贡,你们是想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皇上封土司为云贵总督,可想,不止金川仍在你手,连着云贵二省皆在你身,土司或有委居人下之屈,可若当真动武,此番朝廷必会倾尽全大清之力,来日何止十万将士,届时二十万、三十万,哪怕一人一脚,也要踏平金川,而你金川之藏人,定会全歼不留,金川依旧归入大清疆土,这也是土司所见所想?”
      索若木眼见的缓和了,可仍是摇头低吟,“可要我以幼子入京做质,我堂堂七尺男儿,又怎能不顾孩儿安危?”
      和珅看了眼福康安,与之上前,福康安拔刀递给索若木,道:“我若护不得你嫡子周全,你用此刀割了我的头颅,我亦无怨言。”
      索若木盯着刀身,寒光阵阵,拿过刀柄入鞘,抬头看向二人,“好,我赌一回,福康安、和珅,我是为你二人赌这一回。”
      福康安与和珅双双躬身颔首,“谢土司成全。”
      索若木似是不习惯,推拒着二人落座,和珅又启唇道:“土司之子接入京后,养在太后宫中,且亦能进尚书房得以教化,无人敢欺他。”这亦算作是给索若木一颗定心丸。
      福康安跟着和珅回府,然富察公府却是炸开了锅,乾隆帝的一道圣旨,犹如一记马鞭,鞭挞在傅恒身上,当李玉微微躬身将圣旨双手递给跪地的傅恒时,笑道:“公爷好福气啊,历经金川之征后,小公爷也可帮着您驰骋疆场了,公爷倒也可稍稍卸下肩头任来,有小公爷扛起,亦能安养修身了。”
      傅恒亦双手接过,缓缓站起,将圣旨高悬头顶,“臣再叩谢皇恩,犬子无状能得皇上恩宠,实乃福分,今后我富察氏一门,必千年史册耻无名,一片丹心报大清。”
      李玉笑了笑,“公爷愿以恢宏,这天儿也不早了,老奴还要回宫复命,如此便告辞了。”
      待到宫里的车马渐行渐远,傅恒捏着圣旨的手青筋虬髯,侧身与下人吩咐道:“去小佛堂请福晋。”
      福康安与和珅从近郊而归,二人方踏入府门便觉古怪,这府里虽冷清,却全然不该如此安静,也不见刘全,行至院中,才见一众下人颔首站立,只见刘全忽从正厅冲出,见着和珅忙压低了声道:“爷,您可算回来了,屋里头那位,是,是,”刘全看看福康安,怯生生的说道:“是三爷家的老夫人,奴才们不敢拦着,可算苦等您二位了,好歹二爷不在家中,去武学堂了,若是冲撞了老夫人,奴才也不知该怎么抵罪了。”
      刘全这机灵鬼一看公府福晋来者不善,一定是来触他家大爷霉头的,若是富察三爷向着自个儿额娘,对他家大爷弃之如敝屐,他家大爷付出这许多的心血可不白付了,他一个做人奴才的,主子不好明着开口,那么就他这个奴才来当枪使。
      “瑶林,你额娘?”
      福康安握住了和珅的手,“安心,无事,”随即与刘全说道:“去,将人都遣散了。”
      “嗻。”刘全小脸瞬间得意起来,看来是他小人之心了,福康安对他家大爷好着呢,他白操心了,可又怎样呢,只要他家大爷好了,他做个小人又如何了呢。
      福康安就这样牵着和珅的手,端端正正的走入正厅,果然见叶赫那拉·娆儿坐在正位,一副主人家的气焰,见他二人如此,面上的神色更是不屑。
      福康安看不过眼,“额娘,这里是致斋府上,您如此岂非太过不逊了些。”
      娆儿抽出黄卷放在桌面上,“圣旨传来府中,不见我儿踪影,旁人寻不到我儿,额娘只好不请自来了,说起来,额娘也已十多年不曾出府了,险些不知驴肉胡同的路是在哪个地界儿。”
      “额娘不清楚地界儿不也好端端的现身在此了,藏着掖着说那些话又有何意?”福康安冷嗤。
      叶赫那拉·娆儿陡然站起,被福康安气的不顺,可仍是压下心气儿,走到二人面前,抬头自己端详和珅,笑了笑,“果然好颜色,怪不得能勾的我儿,连公府也不要了。”
      和珅也笑了笑,“富察夫人过誉了,下臣之貌常鳞凡介,不足道哉。”
      “好生没趣,逞什么口舌之快,和珅,如今是我在此与你还能好好交谈,来日便是我家公爷亦或是皇上,你道那时,你一方巧舌可还能辩否,”娆儿抬手指了指身后桌面上的黄卷,“你道那上头是何,是我儿晋升二等御前侍卫的圣旨,你如今也在御前伺候,来日辉煌,或能与我儿比肩,当真为了儿女私情,毁了你与我康儿的前程?”
      和珅边笑边鼓掌,这位公府里的福晋,一如前世,可真能指鹿为马,颠倒黑白,不过三两句,便能“晓以大义”,为己为人,古之男儿以前程似锦为仕途平顺,当真绝响。
      “夫人所言甚笃,可此番言辞为何不从老公爷口中而出?想来今日朝堂之上,老公爷处处与瑶林争锋相对之景,委实是瞒着夫人您啊,拿您当刀子使,您还真尽心尽力在自个儿儿子身上一片一片割肉呢。”
      叶赫那拉·娆儿面色苍白,双手扣住了福康安的臂膀,“康儿,他,他说的可是,真话?”
      “朝中局势,额娘礼佛多年自然不知,儿子原也不知,阿玛不止善于攻城,更善攻心,您道皇上的圣旨,是给予富察家的无上荣耀?还是,一心想要佑护儿子的金钟罩呢?”
      福康安缓缓挣脱开了叶赫那拉·娆儿的手,又托着她的手腕,走出府门外,果然暗处隐蔽着一辆四辕马车,娆儿的贴身侍女上前来扶,见着福康安忙行礼道:“给三爷请安!”
      “姑姑是额娘的陪嫁,额娘既一心礼佛不出佛堂,姑姑就该规劝着,如此荒唐之事,不止失礼人前,竟是颜面也不要了吗?”
      那婢女只得颔首应承,而娆儿此刻像是傀儡一般,突然又反手抓住福康安,“康儿,不管傅恒与宫里那位如何,你是额娘生的,额娘只在乎你,额娘都是为你好的。”
      “额娘既为儿子好,就该睁大眼看看谁人是魑魅,谁人是魍魉,若看不清,便闭上眼,诸事莫问。”福康安说完再不理,转身入府。
      可和珅已不在正厅,福康安捉住刘全询问,竟只得到逐客令,这还了得,顾不得刘全一路拦阻,福康安摸进了和珅的屋子。
      和珅瞥眼见他走近,却是不理,仍低头看他的书,直到眼前人抽走了书册,这才恼了,“你额娘来寻子,自是傅恒老公爷授意,还不快回家去,想想应对之策。”
      福康安却将人拉起,抱进怀,抵着他的额头,“致斋处处为我,还想什么应对之策,我本就从地狱而来,带着孽连着恶,这世间唯致斋于我乃西番莲盛开之境。”
      说罢,哪里还管和珅愿不愿意,一路搂着吻着,辗转着,双双跌入榻。
      福康安揽着和珅的肩头跌入榻里,扯下床帐,又伸手去够锦被,和珅眼眸半启,却出声阻止,“福康安,我,就想这样,与你,坦诚相对。”
      福康安笑着刮了下和珅的鼻尖,“来日怕不够你看的,天儿冷,光着身子,我怕你受冻。”
      可就着盖在二人身上的锦被,脱了个精光后,福康安又翻身倒在和珅身侧,和珅不解,分明已经是箭在弦上,怎么就停在当下了。
      和珅一伸手握住了福康安的,那前头竟已然濡湿,却遭福康安大掌整个合他的手包住,嘴里的话分明是情动的不稳,“软药膏子都未备齐,前几回,你休沐而归,只睡在我怀里,我已一次比之一次失控,今次若再进一步,恐会伤了你。”
      和珅抬手从床头的匣子里取出瓷瓶,揭开盖,引着福康安的手蒯了许多,腻在指尖,又引着他滑至身下,此刻,和珅倒是羞的别过头去,“都如此了,你,你还要我怎么做?”
      福康安爱死了羞耻到不行的和珅,一面低头吻上来,勾的他的唇舌,与他齿间嬉戏。
      。。。。。。。。。
      床榻一片泥泞,显然是睡不的了,福康安索性拿锦被将人裹了起来,轻柔地放进椅中,胡乱的扯过榻上铺垫,又在斗柜里寻了干净的,见他手脚并用的笨拙样,和珅笑出声,“多情公子,怎舍得你铺床叠被?”
      福康安转头,“当反过来,此生我都不舍你委屈丁点儿。”
      说话间,床榻复新,福康安又抱起和珅,双双入睡,和珅枕在他的肩,似有若无的呵气,“瑶林,我,圆满了,因为上一世,本想你我前缘孽债尽除,可我已非完璧,这话说的好似女子一般,但我亦无颜再面对你,误会加深,直到你我双双殒命。”
      “是,永琰,”福康安的语气肯定,态度是施然的,“今生你处处针对他,我便猜出一二,本想你若不说,我此生不问。”
      和珅笑了,“没什么,我说了只当前世是场梦,梦里的不作数,如今我们才是真。”
      “致斋,即便那是梦,我也要搅得这大清朝翻天覆地。”
      和珅昂起头,“非也,不是你,是我同你一起翻天覆地。”
      翌日紫光阁上,索若木正式受封为云贵总督,皇帝又借着皇太后慈谕让索若木嫡子入京,原以为野蛮人索若木势必大闹紫光阁,谁成想,此人竟悻然接受,并按着大清礼仪,规规矩矩的叩谢皇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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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常鳞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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